酥酥跟在其後邁過門檻,發現其中很小,隻大約一間茶室大。而此處仿佛就是最正常的弟子寢室,有桌椅臥具,桌上甚至還有成套的茶具。


    垂幔後的牆壁上掛著一幅畫。


    畫中是一個身著白衣的美豔女子,手持竹骨傘,於河畔樹下巧笑倩兮。


    酥酥盯著這幅畫看了許久。


    “認識嗎?”


    琉璃醉在她身後低聲問。


    酥酥不認識,但是看著這幅畫,她自然就知道是誰。


    “是藥約仙子吧。”


    她篤定地說道。


    明明畫中隻是一個美人,看不出任何其他,但是酥酥看著畫就能發現那畫中美人,是個狐族。


    甚至酥酥自己都不知道怎麽知道的。


    “沒錯,是藥約師姐。”琉璃殃已經在殿中插了一根香,躬身行了個禮,起身後掃過酥酥看向的那副美人圖,嘴角有些懷念的笑意。


    “藥約師姐……是我接觸最多的狐族了。”


    “聰穎,靈敏,善辯,有謀心……”琉璃殃說著,忽然對酥酥笑了笑,“初見你時,若不是看得見你的狐耳狐尾,險些不敢認你是個狐族。這樣的狐族……很罕見了。”


    酥酥摸了摸眼皮上的胭脂色。她現在化形已經可以不靠小魚的血,藏起狐耳狐尾,但是對這種高階修士來說,她的原型還是很容易看出來吧。


    而後想著,她果然是和聰穎靈敏善辯有謀心的狐族差距甚大吧。


    “你這樣的狐族,我隻聽師尊曾經提起,或許隻有有蘇氏族狐才會這麽養幼崽。”琉璃殃說罷,歎了口氣,“罷了,有蘇氏都覆滅五百年了。雖然看不出你是什麽狐族,總歸和有蘇氏是無關係的。”


    “誰知道呢。”


    說話的不是酥酥,卻是琉璃醉,琉璃醉盯著那牆上的美人圖看了片刻,聽到琉璃殃的話,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


    他很少笑,笑起來和他平日裏的模樣相差甚大,甚至會有種異樣的清澈無邪。


    “你過來。酥酥。”


    琉璃殃抬手招了招酥酥,讓她過去,在桌上,放著一個匣子。


    “這是藥約師姐留下來的。當初我以為她隻是和情郎離開,並未當做遺物處理。”琉璃殃語氣有些低,“你是狐族,你來打開看看。能不能發現點什麽。”


    酥酥上前去仔細看過那匣子,和妝奩盒差不多大小,匣子上隻有一處鎖。並沒有鑰匙,同樣鎖上也沒有鑰匙孔。


    “琉璃宮主並未看過裏麵的東西嗎?”


    酥酥伸手碰了碰那鎖,有些猶豫。


    “並未。”琉璃殃說的坦然,“都隻當藥約師姐是跟人走了,總有回來的一天。她的東西無人去碰。也就是你說……她已經沒了,為查真相,現在打開看看也無妨。”


    酥酥了然。她伸手試了試,那鎖的確沒有鑰匙孔,瞧著也不像是覆有靈氣。但是徒手去開,也不能打開。


    她指尖聚靈,重新去開。


    那鎖同樣打不開。


    酥酥思考了片刻,忽然回憶起在點右渡境時,小狼教她的。


    狐火。


    酥酥的指尖燃起一團綠熒狐火,還不等她伸手靠近,那沒有鑰匙孔的鎖,自然脫落。


    “果然……是要狐族的。”


    琉璃殃語氣有些意味不明。


    “但是我們宮中沒有狐族了不是麽,師尊。”


    琉璃醉在一側看得真切,在酥酥抽出鎖,打開扣時,回眸看向琉璃殃。


    “的確……”琉璃殃抿著唇,眼神暗沉,“我宮中這百年沒有一隻狐族,就算知道藥約師姐身隕,也無法打開她的遺物。無論藥約師姐留下了什麽線索,都無從得知。”


    還好,酥酥來了。


    琉璃百上宮這時隔數百年的狐族有了,有些事,就能繼續了。


    酥酥打開了那匣子,並未看,而是推給了琉璃殃。


    琉璃殃有些詫異,笑了笑:“你也太小心懂事了。”


    雖然這麽說,但是琉璃殃明顯很滿意酥酥的舉動。她低頭打開匣子,從裏麵拿出了一顆留影珠,一封信,還有一顆妖丹。


    看見妖丹的時候,酥酥呼吸一滯。


    妖丹……


    琉璃殃笑意消失,她抿著唇攥緊了手,半響,才伸出手去,先打開了那封信。


    一目十行看罷,琉璃殃眼底一片暴怒。


    “欺人……太甚!”


    她一掌擊落,堪堪碰到桌子時,又立刻收了力道,怕打壞了這張桌子,氣得大口喘氣,胸口大幅度起伏。


    酥酥一愣,琉璃宮主在她麵前,從來都是好整以暇的,輕慢又隨意,從沒有這般鐵青著臉的怒意。


    看來藥約仙子留下來的信中,的確有什麽大事曾經發生過。


    琉璃醉把那封信從地上撿起。


    “師尊何必動怒,都過去幾百年了。”


    “過去幾百年,不代表沒有發生過。”琉璃殃手指緊緊抓著桌子,指尖用力到發白,“屠城鬼蜮,欺我琉璃宮至此!若我師祖尚在,豈會如此!”


    屠城鬼蜮……又是屠城鬼蜮。


    “酥酥。”琉璃殃深吸一口氣,勉強冷靜下來,“這封信,你也可以看看。”


    “何必給她看。都過去了。”


    琉璃醉卻不同意。


    “阿醉。”琉璃殃加重了語氣,“給她看。她是狐族,她該知道的。”


    琉璃醉捏著信沉默半響,才不情不願地遞給酥酥。


    “隨意看看,這都是過去百年的舊事,不要為了那些舊事……影響神魂。”


    酥酥從琉璃殃和琉璃醉的態度中基本明白。藥約仙子的信,大概就是一切的開端。


    她打開了那封信。


    酥酥看的很慢,很細。


    每一個字每一個字的默念過去。


    寫信的人寫得一手好字,起初是有條不紊地,寫到途中,似乎有水跡暈開了墨痕,到最後,筆跡愈發繚亂。


    然而這一切都是寫信人心中最真實的寫照。


    酥酥默讀著信,仿佛看見三百年前的藥約仙子,在必死的結局下,如何用她的聰穎周旋一些時日,如何藏起了這些東西,等待著有朝一日被宮人發現。


    短短一封信,卻是藥約仙子拚盡性命留下的真相。


    太長危長老早在三百多年前就有了些異樣,初識藥約仙子不解,卻在發現太長危長老屢屢前往琉璃宮禁地時,察覺不妙。彼時她並未輕舉妄動,而是觀察師尊的不同。將那些異常行為全都記錄下來。


    觀察了幾年,發現師尊平日裏和以往沒有不同,隻會經常提起琉璃宮的狐族弟子,對她也是百般照拂,經常叫她去說話。


    直到十年後的祭祀大禮,藥約身為狐族,可以親自去給第一任宮主琉璃笑祭祀,直到那個時候,藥約才知道師尊太長危對師叔祖琉璃笑的遺體,有不敬之心。


    又十年,太長危在祭祀大禮時,試圖用藥約的血去打開禁地之門,未果。而此刻他已經在藥約麵前暴露,直接偽造出藥約有個情郎,她與之離開的假想。


    實則將藥約私囚在密室,每個十年取她的血,去試探禁地之門。


    三五十年的時間內,藥約總算弄明白了真相。


    師尊太長危早已被屠城鬼蜮之人附體,而他的目的,是為了拿到琉璃笑的狐魂。


    查探出此等秘密,藥約卻已經到了無法離開的地步。隻能假意順從,慢慢周旋,留下了一顆留影珠,一封信,以及她的妖丹。


    ‘此人其目的藥約隱約猜測一二。屠城鬼蜮城主想利用師叔祖的狐魂做一件和狐族有關的大事。弟子愚鈍,隻猜測出屠城城主也許會對狐族有所殺心,還望宮主知曉後,護笑宮主狐魂,庇護我狐族幼崽。’


    ‘弟子藥約,自知時日不多,能做的有限,藏留影珠一枚,萬望宮主發現。’


    信不長,卻每一句都讓酥酥後背發涼。


    早在三百年前,屠城鬼蜮已經開始獵殺狐族,這位狐族的藥約仙子有所察覺,留下生命最後的提醒,卻也無濟於事。如今世間的狐族,已經少之又少。幾乎絕跡。


    她屏住呼吸,憋到胸腔脹痛難忍,那股子鬱氣也難以消散。


    她看見的是玲瓏之死。玲瓏卻是因為發現了師尊囚禁藥約,或許更多,猜出師尊並非師尊,招來殺身之禍。然而藥約卻被一個虛假的跟情郎私奔消息淹沒,被囚禁在密室,每隔十年取血,試探禁地。


    直至生死。


    琉璃殃牙齒咬得嘎嘣響。


    “我就說當年師叔怎麽那麽熱心,每次師尊去看師祖,他都要跟著,原來……原來他居然是想要我師祖的狐魂!可惡至極!可惡至極!”


    琉璃醉卻眯著眼看酥酥。酥酥臉色極差,她抿著唇,慢騰騰將那封信折疊起來。


    “留影珠……”酥酥聲音有些幹澀,“琉璃宮主,您不看看嗎?”


    “看,我要親眼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琉璃殃拿起留影珠,注入靈氣。


    不過短短一瞬,她臉色驟變。


    那留影珠內的景象酥酥看不見,她隻能看見琉璃殃忽地捂住心口,緊鎖眉頭。


    “師尊,給我看看。”


    琉璃醉直接伸手,問琉璃殃要過那留影珠。他注入靈力很快看罷,而後直接將留影珠收起。


    酥酥本以為她也能看,卻不想琉璃醉收起了留影珠,有些詫異。


    “你不能看。”琉璃醉表情也有些陰沉,“屠城鬼蜮的手段……會嚇到狐狸。”


    酥酥隱約猜到這留影珠內是什麽的殘留。


    她垂眸不語。


    屠城鬼蜮究竟和狐族有什麽仇怨,竟然是長達數百年的殺戮。甚至連身死百年的琉璃笑,他們都想去掠奪狐魂。


    “酥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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