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活人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安東尼奧下來的時候天都快黑透了。就看到四個人打著火把,摸黑搬屍體往坑裏埋……


    那感覺怎麽說呢……就挺一言難盡的。


    更一言難盡的還有林凡的臉色,忽明忽滅的火光都蓋不住她的壞心情,一鏟接一鏟地填著土,連安東尼奧回來都沒讓她有所緩和。


    安東尼奧心知肯定是出了什麽事,但又不敢去問林凡,隻能借著借著搬屍的功夫,湊到魯宇浩的身邊問。


    “誰說不是呢,”魯宇浩小聲嘀咕,“方圓幾公裏都被我們搜遍了,怎麽都找不到,林艦還下河摸了,也沒有。”


    “那麽一個小姑娘,怎麽可能不聲不響地在你們四個眼皮子底下不見?”安東尼奧不可置信。


    魯宇浩跟梅林兩個就不說了,是個光會異能的傻子。林凡雖然有時候心思不夠縝密,但玢澤不是啊。


    那個老家夥不知道活了多少年,雖然現在能力有欠,但要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還讓他找不到一絲痕跡的,絕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魯宇浩借著彎腰的動作偷瞄了林凡那邊一眼,聲音又低了些:“林艦他們說,曾經感應到空氣中一瞬間的靈氣波動,應該是有人來過,把伊維娜帶走了。”


    他跟梅林尼爾反正是什麽都沒感覺到,光看到林凡挖著挖著人飛了……


    安東尼奧眉心一簇,一手扛起一個,小步往回走:“可……帶她走是為什麽呢?她有什麽特殊?”


    屠村是為了艾琳,那個能引來百鳥的歌喉。那伊維娜呢?據說她相貌醜陋,遭遇了這樣的慘事,差點就葬身湖底,被他們趕巧救了下來。


    她的願望就是報仇,找到小艾琳。但這種行俠仗義的事情,林凡顯然不敢輕易應下,因為她身後還有諾亞號要顧忌。更何況,這次進入星球純純是為了玢澤。


    那麽,帶走這麽一個可以說一無是處姑娘的高等異能者到底是為了什麽呢?那姑娘身上還有利可圖?


    而伊維娜的態度也讓人斟酌,她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沒有一聲求救,甚至連毛毯都沒拉下……


    安東尼奧根本不在乎那個陌生的姑娘如何,但林凡的情緒明顯被這件事影響了,他不得不在意。


    “她長得很醜嗎?”想來想去,可能也就是長相和身世值得琢磨了。


    “啊?”魯宇浩頓了下,“其實看習慣了也還好,也就第一眼沒思想準備有些嚇人。裹上毯子,蒙住下半張臉後,兩個眼睛還挺漂亮的,就是下半張臉……感覺下頜骨有些問題,長得又方又歪,扯得她口鼻整個變形了。但是比起這個,我對她的頭發更印象深刻,火紅火紅的,從沒見過那麽耀眼的發色。”


    安東尼奧大概知道了,應該就是天生的下頜骨畸形。


    這種情況,蘭星也有,隻要通過整容術矯正,就能恢複正常生活質量。但在這邊,顯然是不可能的。


    利用一張世俗不容的醜臉能做什麽?安東尼奧想不到,那剩下的就隻有血海深仇和小艾琳?


    想來想去,也隻有小艾琳這一個選項靠譜些。對方帶走伊維娜極有可能是想牽製或者利用小艾琳,以在大典上達成什麽目的。


    那短時間之內,伊維娜的生命安全,起碼是能得到保障的。


    林凡自然也想通了這些,但她還是懊悔——當時如果不留小姑娘一個人在那裏就好了。


    她感覺伊維娜的失蹤,自己要負很大責任。如果再耐心一點,再細致一點,也不會給別人可乘之機。


    如今伊維娜不知去向,生死未卜,哪怕知道暫無性命之憂,但她心裏難掩忐忑。


    怎麽就這樣了呢?


    林凡利用手裏的鐵鍬發泄憤憤。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世界?伊維娜都已經如此悲慘了,還有人要存心利用?


    哦,她忘了,這本來就是個人吃人的世界。


    遠處的山林中傳來陣陣野獸的嚎叫,讓幾人不禁加快動作。等全部忙活完,月亮已經升到頭頂。大家都快累癱了。


    林凡的飛葉載著大家慢悠悠地回到河邊,自己則是一個猛子紮進去。


    再出來,身上的汙漬已經清洗幹淨了。再找個背人的地方換身衣服,頭上裹著毛巾走回岸邊,魯宇浩跟安東尼奧已經把火升好了。


    村裏死的人太多,血腥味和焦糊味都沒散去,沒人想待在裏麵。


    安東尼奧三人也下水清洗了一遍,將濕衣服擔在一邊晾。唯有玢澤沒下水,浪費了點能量,用法術清潔。


    等大家都圍坐過來,林凡將在火上加熱過的食物分給眾人。


    “晚上還是有點兒冷的,都暖暖胃吧,今天因為我的任性,大家都辛苦了。”


    挖坑埋人是林凡的意願,其他人都是無條件奉陪。


    連玢澤也是,不知道多少年沒這麽勞作過了,舍不得浪費法力,卻一鍬一鍬地挖土,搞得身上到處黑黢黢的。


    “說什麽呢?”安東尼奧坐過去,一把摟住林凡的肩,“咱們誰跟誰啊,你這麽客氣做什麽?”


    魯宇浩狂點頭:“其實我們也於心難忍的,即便林艦不提,我們也會這麽做的。千萬別覺得是因為你的命令。不是的,真不是!”


    梅林尼爾沒說話,但也抱著劍頷首。


    “總之……多謝大家了。”林凡拿出幾個玻璃杯,又拿出一瓶果酒,一一斟上,“來,敬你們。”


    其他人都拿起杯子要跟她碰,隻有安東尼奧湊到鼻子下一聞,按住林凡的杯口,皺眉問:“你喝酒?”


    林凡酒精敏感,喝了酒會頭暈不舒服。安東尼奧認識她以來就沒見過她喝酒,菠蘿啤都不碰。


    今天這是要……


    “嗯,”林凡輕輕拂開他,“今天想稍微暈一點,腦子不會想太多。”


    安東尼奧深深看她一眼,沒再阻攔。


    魯宇浩不明白林凡喝酒有什麽問題,直接問了出來。


    安東尼奧還準備拿借口搪塞過去呢,林凡自己全禿嚕了。


    玢澤端著酒在旁邊輕笑。


    他們這樣的能力者,弱點越少人知道越好,哪怕不致命。這小丫頭……


    安東尼奧想捂嘴已經來不及了,又不知道怎麽怪林凡,她都已經這麽難受了……隻能在一旁生悶氣,喝悶酒。最後整個酒瓶都被他拿在手裏,一杯接一杯地倒。


    林凡喝完一杯,沒再繼續。她躺在地上,看天上的月亮。腦中輕微的暈眩感並沒有影響混亂的思緒。


    無數的聲音說:去救人吧!去救伊維娜!你對她有責任。


    又有無數聲音說:跟你沒關係,不要過度泛濫同情心,你的責任是諾亞號!是玢澤!


    林凡平靜地任腦子裏的各種聲音打來打去,放空自己,眼裏隻有天上的月亮,還有玢澤……


    玢澤?她眨眨眼,玢澤怎麽過來了?


    “既然想,就去做吧。”不等林凡起來,玢澤就坐到她旁邊的地上。


    林凡心裏一跳。


    “後悔、惦念、惶恐都會變為執念,最後成為射向自己的回旋鏢。”玢澤看著平靜的湖麵上,那一彎弦月。“要聽從自己的心,不要反抗內心的聲音。”


    “即使明知道那是錯誤嗎?”林凡看著天上的月亮。


    “什麽是對?什麽是錯?又是誰給出對錯的判定?”玢澤輕笑,“你的堅持就一定是對的嗎?你的內心憑什麽就必須被壓抑?”


    林凡張了張嘴。


    “一切都是虛妄。”玢澤又說起那句奧義非凡的話,“瞻前顧後,畏首畏尾,是不可能一往無前的。你不僅僅是諾亞號的艦長,你還是你自己。不應該為了莫須有的可能性磨滅自己的本心,失去勇氣。”


    “喂!”安東尼奧聽出來了,“你是在勸她多事嗎?也不想想她這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讓你有個安穩的修煉環境。”


    玢澤淡笑搖頭:“我隻是在勸她做自己。至於我,修煉的路從來不是一帆風順的,逆境永遠比順境提升更大。所以如果要問我的意見,我更希望遭遇變故,不動,則不破。破而後立……”


    “好家夥!”安東尼奧嚷嚷,“你其實就是自己想湊熱鬧,慫恿我們家林上是吧?”


    魯宇浩跟梅林尼爾捏著吃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噤若寒蟬。


    “人生中的選擇千千萬,”玢澤依然笑道,“遇到猶豫不決的選擇時,你會選擇迎難而上,試過再說;還是避免有可能會出現的危險或麻煩,下意識退縮?”


    “廢話,我肯定……”安東尼奧突然閉了嘴。


    “所以把水攪渾了,”林凡支起胳膊,看向玢澤,“對你有什麽好處?”


    玢澤笑意擴大:“水越混,進場的人越多,異能波動越大,對我就越有利,還可能伴隨意想不到的機遇,事半功倍。”


    “嗐!你早說嘛!”安東尼奧不耐煩地蔑他,“自己想就自己想,別拿我北鼻做由頭。”


    “行,我承你的情。”林凡如釋重負地露出笑容,“既然你想渾水摸魚,咱們就攪動看看。大不了……”


    見眾人都看向自己,她撫掌笑道:“打不過還可以跑的嘛!”


    哄然大笑之後,氣氛一鬆,推杯換盞的聲音緊接著響起來。


    “不喝了,我真不喝了!”


    “來嘛來嘛,你難得喝酒,再來一杯……”


    喧鬧聲逐漸在水邊回蕩。


    月色依舊清冷,彎彎地掛在天上,靜默地俯瞰人間悲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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