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子,他們應該已經發現維達墓那個障眼法了吧?”金發男子看著壁畫,對身後的戰神道。


    “除了那個障眼法和靈魂難纏一點,其他那些機關被你在幾十年前都破了吧?”戰神問道,“你當時把主人家的劍拿走了,還裝好人送女孩子。嗬嗬,那位主人家現在看到人類,恐怕不會友善吧。”


    “什麽叫送女孩子?我隻是拿給安娜一起參詳罷了……”金發男子道,他提起奧麗安娜之名,不知怎麽神色一黯,“她呢……還不是把劍送給自己老公?”


    “哎呦,聽著怎麽這麽酸啊?”戰神挖挖耳朵。


    “好像沒有什麽事啊。”良久,麥斯威爾搔搔腦袋,站起身來。遠嵐,菲格,米奇也都是一臉疑惑。


    “這確實是厲害的機關。”菲格撫mo著一色地板,微一用力,那石板竟略略下陷,“可是為什麽沒有發動?”


    “是被人破壞了啊!”米奇道,“恐怕在我們之前就有人識破這裏的機關,來到了這裏。既然戰神伯伯執意要我們來,那他應該是知道的……恐怕就是他們中的……那個家夥……”米奇想到記憶裏某一個惡劣的家夥,不由微微一笑。


    老師,是你有意把我引來這個地方吧,你有意讓我們,走上你曾經走過的道路嗎?


    “你們看……這是什麽?”持月不知何時已來到棺邊,指著棺蓋上一條淺細凹槽。


    “小心啊,可能有機關。”米奇上前道。


    “咦,真難得啊,這是在關心我嗎?”持月看著米奇。


    “這裏以前應該插了一把劍。”麥斯威爾不看場合地走上來,插在二人中間。


    “我覺得應該把你插進去。”持月嘟囔道。


    遠嵐四下打量,這廳室雖然特別,卻極是空曠,除了棺材之外,並未藏有其他什麽物事,想來那些陪葬寶物均被以前來此之人洗劫一空。遠嵐想到維達一代屠龍英雄,煞費苦心用秘術機關建了這隱墓,到頭來卻還是不得安寧,心裏暗歎。


    “這一趟是白走了。”菲格看著發光的石棺,歎了口氣,“戰神前輩沒有料到以前有人來過。”雖然修複紋章的線索斷了,但他卻鬆了口氣,真要從屍體身邊偷東西,大違他聖騎士的信仰。


    “可惡啊!這麽辛苦居然白走一趟!”麥斯威爾伸手在石棺上一拍,這原是十分忌諱之事,但他是赤劍國皇帝,向來百無禁忌,心情鬱悶之下哪裏想到這許多?


    “嗤!”他食指上的克裏莫指環與石棺相交,驟然放出一圈光暈,在棺木上暴漲起來。


    “怎麽……”麥斯威爾大吃一驚,急退到菲格身後。


    那光暈原先擴散近有丈許,過了片刻突然開始向內收縮,顏色也變得愈加鮮豔,五色夾雜,一時說不清是哪一種色彩。在這工夫裏,菲格早已拔劍在手,遠嵐也已經凝聚了幾個攻擊法術。


    “何人打擾本座安眠!”一個尖利的聲音回響在廳室內,刺得人鼓膜作痛。


    那濃縮凝聚的光球隨著話聲,不住地舒張,好似心髒跳動般,情狀詭異。讓了看了心生寒意。


    米奇在隆達鎮用那精神術時,曾經見過類似光球,知道那是人的魂體所聚。米奇心知麥斯威爾的克裏莫指環可以調集人精神力,想來正是它的碰觸,才驚醒了沉睡中的維達之魂。


    “你……你是鬼魂嗎?你是誰?”米奇曾在自己家前與眾多魔獸的魂魄對峙,知道無論這些魂體生前如何了得,現在也無法對人造成實質損害,定神問道。


    “明知故問!進到了這裏還不知本座之名?難道不識外麵的字?”那魂體冷冷地道,忽又自語道,“難道連墓碑都被人毀了?還真是夠慘的……”


    “難道是……維達?”麥斯威爾心裏暗暗發毛,他可不知鬼魂無法實質傷人之事,從傳說裏得知這維達“身高十丈,掌可斷山”,現在變成了鬼恐怕也不是什麽易於之輩,自己剛才將他吵醒,後果可不太妙。


    “後輩,既知本座之名,還不快快下跪行禮?”維達之魂道,聲音裏威嚴中帶有一絲戲謔。


    “前輩,在下聖騎士菲格有禮了。可是這位麥斯威爾陛下是我赤劍國的皇帝,實在不宜下跪。”菲格向那魂體行了一騎士禮,“我們打擾前輩安眠,實在過意不去。”


    “哼!一句過意不去就算了嗎?你們的同夥偷了本座的佩劍,本座當日饒他們不死,今日你們又來,本座若再任你們胡來,豈不是讓你們小覷本座?”維達魂體厲聲道。


    “我們的同夥?”遠嵐感到莫名其妙。


    “我們決不敢小覷屠龍的英雄。”菲格道,他心裏暗自戒備,千年的魂魄,誰知道生了氣會做些什麽。外麵大廳裏的鬼靈已經是這麽難對付,何況這個正主。


    “不敢?那你們三番兩次打擾本座安眠又是何故?如今的後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們自比龍族如何?本座隻手屠龍的手段,你們可想一試?”維達喝問,“還不快滾?”


    “菲格自問不能獨挑巨龍,並非前輩對手。我等來此本無惡意……”菲格說到這裏幹咳一聲,說不下去,他性情耿直,明明是來尋寶,若說沒有惡意未免自欺欺人。


    “我等並無冒犯之意。”遠嵐補充道,“隻是……”他看了看維達的石棺,顯然是有一探的意思。


    維達冷哼道:“你們是不想走了?不要命了?”


    “前輩本領高強……但若真要動手,這裏均是我要誓死保護的人,在下也隻有領教前輩的屠龍絕技,請前輩手下留情。”菲格是直性子人,聽得維達語氣頗為不善,料想難以轉圜,他又不願軟語求人,當即向後退了一步,橫劍護住胸口。


    正等著維達*的攻擊,眾人嚴陣以待,不料維達的聲音一變:“啊呀開個玩笑而已!我說你們這些後輩真是無聊,本座既是屠龍的英雄,心胸又怎會這般狹窄?寂寞千年,能有你們來這裏聊天說話,那真是……頗為欣慰,大暢老懷啊,哈哈哈哈……”


    菲格與遠嵐對望一眼,均不知他何以態度驟變,還道有詐,遠嵐更是將火元素都聚集到了手上,身體隱隱泛出紅氣。


    “喂等等,你們……本座……我真的沒有要動手的意思……”維達有些惶急,聲音裏竟好似緊張的發起抖來。


    原來這維達是盜賊出身,最是懂得一些機關巧變之術,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他成為安薩佩斯的追隨者,那時安薩佩斯還未開始引導屠龍戰爭。


    而當年屠龍戰士之中,以他武技最是稀鬆平常,卻是福大命大,運氣極好,往往戰鬥結束夥伴死傷大半,他仍保得性命,挪到龍屍上割下龍頭,因他巧舌能言,左右逢源,又有些小聰明,往往在殘酷的戰鬥中給夥伴們不少樂趣,所以夥伴們也樂得護著他,安薩佩斯甚至把他當作最得力的跟班,據說安薩佩斯的葬身之地也隻有他一人知曉。


    屠龍是世上最凶險之事,隻要能活下來人們便認為此人必有過人之處,何況是大英雄安薩佩斯最得力的跟班?因此維達也作為最偉大的幾位屠龍英雄之一,被永世紀念著。


    此後他地位極高,也無人再去揭露他底細,但他性格卻未隨著地位升高而改掉,他生前無人惹他,死後就沒了依靠,怕仇家挖了他的墓,於是拜托當時一位神匠人將陵墓造成了一顯一隱的兩座,這千年來還真沒人識破。直到二十餘年之前,某位金發男子為了探求一個事實,破了幻術機關親身入墓。當時的情形也和現在差不多,維達先是出言恐嚇,誰知那金發男子全不理會,還笑容可掬地說“您的棺材不太牢固了,不然我為您打開休整一下?”


    這千年下來,棺蓋一開,屍體立化飛灰,維達嚇得魂飛天外,一迭聲地道歉,還執意要將插在棺上的佩劍“寶劍贈與英雄”。金發男子也就老實不客氣地將劍帶出,給了聖女奧麗安娜,這便是米奇父親墓上那劍的由來。


    “哦!好燙!”


    遠嵐身上火元素擴散開來,莉婭先前躺在一旁,衣角竟被帶到,給燒得醒了過來,一躍而起。遠嵐一驚,當即撤了法術。


    維達鬆了口氣,身為靈魂倒不怕被攻擊,他怕的是棺材被炸了,自己那肉身要是被毀,靈魂便再難安棲。這其中有一個重大緣故,他從未對外人道過。


    “好好說話啊,後輩的——英雄少年們!不要動手!”維達喊。


    “我這是在哪裏?剛才是怎麽了?”莉婭走了上來,看著維達魂體道,“咦,這個球球是什麽?”


    持月的圓球聽到“球球”二字,再度蘇醒過來,它看了維達一眼,滿不在乎地道:“好弱的精神力,招搖撞騙的。”


    “那麽,說說你們的來意。”維達裝作沒聽到圓球的話。


    “我們是想來找尋……”菲格說著一呆,卡雷洛隻說要來尋找寶物,卻沒說到底是什麽,總不能和對方說我要你這裏的寶物吧?眼前對方的態度既然“大為緩和”,自然不能將之“激怒”。


    “我們麵臨一個危機,因此需要力量上的提升。”米奇道,他也不說寶物,隻是泛泛而道,料想維達也不至於因此光火。對方身為魂體不能傷人他早已知道,因此一開始便未對之有何害怕。


    維達心裏暗罵你要提升力量來老子的墓幹嗎?但他總不能說自己徒有虛名對這些冒險者沒有幫助,轉念一想便有了主意,當下道:“本來本座的安薩佩斯黑劍可以贈給你們,但事前已被人盜走,所以本座也無能為力,不過,我的老大安薩佩斯的陵寢裏另有有一把安薩佩斯之劍,或許對你們有所幫助。”


    “安薩佩斯黑劍?這世上不是隻有一把安薩佩斯劍嗎?”米奇一呆,菲格遠嵐也覺好奇,走上來聽個究竟。安薩佩斯劍黑名菲格是聽說過的,那劍正是傲穹手中所持,據傳有禁錮人行動的異能,他們在祭典節與傲穹交手時也親眼見過,但此刻維達居然說另有兩把安薩佩斯黑劍,這實在是聞所未聞。


    “你們不知道?唉……傳說沒落了,聽好了!當我們把劍刺入最後一隻龍卵的時候,那裏麵湧出黑色的汁液,將我們的三把劍染上了永遠不會退去的黑色。那就是三把安薩佩斯黑劍,上麵附有整個龍族存留的,最怨毒的詛咒……”維達嚴肅道,隻不過無人能看明白他這魂靈的神情,“同時這些詛咒也有一些特殊能力,我那夥伴的劍有禁錮人行動的力量,我的劍可以將生命的靈魂封入其中,而老大的劍有什麽力量,我也不太清楚,但總不是凡物,你們若是得到它,可能會對你們有幫助。”


    “封人靈魂的劍?”米奇想到父親墓上所插的那劍,心中恍然,原來那是維達的佩劍,三把安薩佩斯黑劍之一。此刻想來,那劍自然不會是父親所有,不然父親在身為反抗軍時不會不用,父親的好友維克多也不會不告訴自己。想來是母親得到,然後轉贈給了父親。這麽一推測米奇想到,父母的認識,是在父親退出反抗軍之後。


    當然,母親是聖女,盜墓之事是做不出來的,怎麽想都隻有自己那個缺德師父……看來維達口中所言的盜墓者就是他了。


    至於卡雷洛所言父親叮囑再三之事,那也未必是真,他既與師父熟識,這維達墓的秘密當然也全知曉,之所以托辭讓自己一行過來,恐怕也不是為了這空空如也的維達墓的“寶物”,而是要自己從維達口中,打聽得安薩佩斯另外一把劍的下落。


    “那麽維達前輩,安薩佩斯前輩的劍,又是在哪?”米奇問道。


    “當然是在他的墓裏啊!”維達道,“不過你們放心,老大的劍不可能被盜墓的拿去,因為老大那墓的下落隻有我一人知道而已。”


    “不過……我們又要再去打擾安薩佩斯前輩的安眠,實在過意不去啊!”菲格道。


    “啊不會不會,我老大他急公好義,隻要你們做的事是好事,他一定樂於把給你們。”維達忙道。


    “啊,真是騎士的精神。”菲格讚歎道,“那麽我們就再去一趟安薩佩斯前輩的所在吧!”對於此行沒有得到修複紋章的材料,他似乎毫不在意。


    “好吧,那我現在就告訴你們老大墓的所在,你們知道北方大陸外圍的大荒原吧?在達魯獸人的首都東南,有一個叫晴火的荒原盆地……哦千年過去,也許現在已經不叫這個名字了……”維達慢慢的說道。


    “你說的沒錯。”持月的臉上帶著少許擔憂,“如今獸人已經被打到北方大沙漠裏去了,那個晴火盆地,如果書裏沒寫錯的話,在八百年前就改名為不歸沙漠,據說那個地方,進去的人就沒幾個能活著出來……


    “我說老弟,你上次怎麽就沒問個明白,那安薩佩斯的墓在什麽地方,搞得現在這麽麻煩。”老矮人看了一眼旁邊的金發男子,他正喝著不知道哪摸出來的一袋酒。


    “當時沒有興趣嘛,還有,我怎麽會知道那三把劍有這個功用,老魔鬼到後來才跟我說,當時目的又不是拿寶貝,那劍是那家夥硬要塞給我的……出來以後才知道厲害,不過當時用不著,那種等級的武器,多了窮生事端,本來那把靈魂能力的劍也是交給安娜保管的,怎麽會想到現在變成這個樣子?”


    矮人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酒袋,咕嘟咕嘟狂灌了幾口:“那你自己現在怎麽不去,讓那群稀裏糊塗的孩子去?”


    “年輕人嘛總要曆練下……喂!給我留點!”金發男子笑罵道。


    “喂,老魔鬼,裝睡啊?你倒是說說,三把劍聚到一起,會有什麽效果?這東西單把就這麽強捍,老子都有點手癢了。”


    “如果他們成功了,到時候你自然知道,關於靈魂的東西,我也不是很有把握。”


    “嘿!老鬼裝糊塗!這世上還有你不知道的事?”老矮人撇了撇嘴。


    “有些東西即使知道,也會有變化,所以,不知道。”


    然後金發男子說了一個矮人聽不懂的話:“所以,要實踐。”


    “哈?”


    維達墓中


    “去吧,我已經讓外麵的守衛靈不攻擊你們了,這塊夜光石你們拿著,出去的路上照明,恩恩……各位慢走……”


    目送米奇一行離去,維達的魂體忽然一歎:“其實有一件事我還沒有對你們說,這三把劍持有者的靈魂,都會如我們這般……被龍族詛咒……永遠無法升天!”


    老大,一千年了,您還好嗎?我將他們帶去你那裏,也是迫不得已阿……靈魂之劍被人取走,我已經永遠無法升天……要不是這具肉身,我早已沒有安息之地。


    除非如那個人所說的,讓三把劍——再度聚首,把詛咒釋放掉。


    這,其實也是你希望的吧?


    說完,他的身影慢慢淡去,回到了棺內,一聲歎息從那裏傳出。


    其實……


    與他一起看著米奇一行離開的,還有一人,他待維達回入棺中,嘿嘿一笑,在黑暗裏露出身形來:“原來這世上有三把安薩佩斯黑劍,嗬嗬,傲穹要是知道,不知作何感想?”


    大陸最廣袤的叢林,喚作希達森林,在存亡戰爭的時候,整個聖光聯盟的麵積也及不上它,如今四下擴張的赤劍是否大過了希達,依然無人知曉。


    因為希達並非是國家,隻是一片原始森林,沒有什麽人花時間在原始叢林搞測量。那樣的森林代代向外繁衍,每過數年就擴大一分,根本無法精確計量。


    越往森林中央走,古老高大的樹木越發密集,無數古藤茂密的樹葉遮天蔽日,遮擋了所有的視線,這林間仿佛是另一個世界,被葉冠所隔絕開來,自然而清新的,深遠而古老。


    很少有人真正地進入那片遮天蔽日的林子深處,因為沒有人給出希達的地圖。


    如果說矮人族排外的同時,至少還親近自己的親人朋友;那麽那群神秘的希達人,就是些對於朋友都不打招呼的千年冰山。


    其實這是很大的誤解,因為很少有人知道希達人是怎樣的一個種族。沒有人指望一堆樹木與人相互說話。


    數千年的生長使得森林深處的無數植物交疊盤錯,樹葉們把空中每一寸可能照射到陽光的空隙都填滿了,森林的中心處見不到陽光,隻有每日太陽最高的正午,才會有那一絲一縷光線從最頂上的細小縫隙裏投射進來。


    就在這陽光都難得進來的古老森林深處,一名藍衫獨臂的少年正盤腿坐在纏繞著磐藤枝的岩石上,一股無形的氣息圍繞在他的周圍,緩緩流動著。


    他緩緩地整開雙眼,幾縷陽光透過密密層層的枝葉從樹影間的縫隙漏下來的,灑在他瘦削白淨的臉上,少年臉上泛出一絲溫暖。


    沐浴在一線金色裏,他微微地眯起眼睛。風聲傳來,頭頂的金色隨著枝葉的晃動輕柔閃爍,“嘩——嘩。”可以聽見外麵樹木的搖曳,枝木顫動,仿佛在低聲交談一般。


    “恩?下雨了?”


    不知不覺,淅淅嘩嘩的聲響擊打著這個巨大密封的林子,發出沉悶而持續的回音,這難得的甘露,顯然令森林裏的動植物們十分興奮。


    少年沒有絲毫避雨的意思,頭頂是數千年來高達數十丈的層疊樹蓋,任憑疾風驟雨,也難以滲入這深處的土地。幾滴從縫隙裏落下的雨滴,反而給樹林增添了一絲清新。


    他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那股無形的氣息也隨之隱沒掉:“已經是雨季了長老,不該睡了。”


    他身前一棵巨大的老樹發出“吱吱哢哢”的響聲,整個樹身輕輕一晃,不知有多少雨滴灑落在少年身上,少年也不閃避,低聲道:“長老原來早就醒了。”


    “小流浪狗蘭斯,又是兩個月不見了。”一個洪亮威嚴的聲音響起,似乎從眼前那棵巨大的老血竭樹中傳出。


    “長老這一覺睡得不長啊。”蘭斯微笑道,他的神情隨即有些肅然,“長老,扉真她還沒有醒。”


    “我知道了,蘭斯。”聽不出老血竭的聲音有透出什麽感情,“看來這幾個月來你在這裏,修為又上了一層,連偉大精神都察覺到了。”


    “是的長老,”蘭斯點頭,他的眼睛裏透出無限的清澈。


    “好,好。”老血竭低吟著,“偉大精神的廣闊沒有邊際,哪怕隻是感覺到繁星一點,大樹一葉,也會受益良多。”


    “不說這個,長老,我是來向您辭行的。”蘭斯道,“本來想至少等到扉真醒來,向她親自道謝,但這麽多日子外麵不知發生了什麽,我身有血仇,實在不能再呆下去。”


    “嗯。”那個威嚴的聲音沉寂半晌,沒有再說話。片刻的安靜,外麵的雨聲又持續地湧入耳中。


    蘭斯向長老鞠了一躬,轉身便行。


    “少待。”那個聲音再度響起,老血竭樹身一顫,無數雨滴落下。


    蘭斯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蘭斯,你可以在這裏不說話不移動地修煉幾個月,感覺到偉大精神的存在,作為人類已是一件很難得的事,就象我們樹人一樣,你也有了少許自然的氣息。既然你的性格可以如此沉靜,又為何不能放下仇恨這樣的俗鄙情緒?”


    “長老,我能靜下來,隻因為報仇的目的。”蘭斯冷冷道,“十三年前我第一次來這裏,就已和長老討論過這些了。”


    “十三年……果然還是太過短暫,不能淨化你的內心,小流浪狗。”長老歎息似地道,說也奇怪,隨著這聲音的輕歎,這叢林深處竟吹起了一股不弱的風。


    蘭斯褐發被風向後吹去,“十三年對於我們人類,已經夠長。”


    “記得那年你血跡斑斑地昏倒在叢林,我們救起你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像流浪的動物一樣,不讓我們靠近,還咬了我一口,結果自己的牙被崩出血了。”


    蘭斯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我們照顧你大概兩個月,你總算是養好了傷,還記得你醒來時說的第一句話嗎?”長老問道。


    “我問大家道,‘我睡了多久?’”


    “是啊,然後大家說‘不久不久,才兩個月,比不得我們一次休眠。’”長老說著,樹身驀地劇震不息,那幾有數十人合抱之粗的老樹幹,也竟略略彎曲,似乎是在大笑一般。


    “長老,您今天的話,似乎有些太多了。”蘭斯板起了臉道。


    “是啊,大概是十九年一次的選擇之日快到了,心裏開心吧。”長老道,“希達又將有一批新的樹人,可以繼續繁衍下去了。蘭斯,你從未見過選擇之日吧?留下來看看如何?”


    蘭斯一怔:“可是我……”


    “扉真也會在這次選擇日裏成人,即便現在一直昏迷,到了那天,生命之樹的源質之力也會讓她蘇醒。你可以向她道謝啊,而且……還可以祝福她,真正成為我們森林的一員。”長老道。


    蘭斯躊躇半晌,道:“那好吧,長老。”


    “我也真是老了,竟然會挽留你一個人類……也許是因為我將你當作了自己人吧?”長老又歎息似地道,“我們希達的繁殖依靠生命之樹,不能像你們人類那樣自由繁衍,自古以來人丁稀少,所以……我一直很喜歡孩子,蘭斯,你的性格與我們樹人那麽像,隻要你除去報仇的念頭,也許……也許我真的會把你當作孩子……”


    蘭斯心頭一酸:“多謝長老,隻是自從十三年前,蘭斯便不敢再奢望擁有家人,我是不祥之人,隻會給自己的家人帶去不幸。”他心情激蕩,搖了搖頭。


    便在此時,那巨樹枝幹一展,蘭斯身後光芒閃動,過了片刻,巨樹消失不見,一個身披綠袍滿臉皺紋的老人出現在原先的地方。


    “不是這樣的,孩子。”老人拍拍他肩膀,似是安慰。


    “長老?快回去!人化會消耗您的精神力!”蘭斯急道。


    “沒事,幾百年沒有人化了,活動一下也好。我們去樹海之屋看看扉真。”長老舒展了一些四肢道,盡管外表是人的模樣,但是仔細一看,他的須發都是植物的根須,皮膚也保持著樹木的顏色。


    與矮人等其他守土重遷的種族一樣,希達族人與身處的這片希達森林也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如果說矮人不離開熔石堡是因為對傳統的堅持,希達的固守則更多體現在對這片森林的依賴。


    希達人並非是純粹的人類,而是天生具有植物性的樹化人。是與矮人一樣,早在亞述救世以前便生存於世的奇異種族。說起希達,就不得不提生命之樹,這棵上古神樹孕育了整個希達樹人種族,有了她才有希達人,如今她正矗立在遼闊的希達森林正中心,數不清的年歲過去了,這棵神樹仍然未見衰老,如今已經是高聳入雲,枝幹之粗,更是數百人都合抱不過來,被希達人稱為:“母樹”,因為她每隔十九年,便會結出一批巨大的果實,這些果實裏孕育的是希達人的孩子,每一個孩子容貌習性均與人類的嬰孩一樣無二。隻是成年以前,他們需要定期接近生命之樹吸收本源力量——源質之力,不然體內的樹性就會逐漸消亡掉。


    生命之樹給予了希達人漫長的壽命與永恒的生命寧靜,自然的脈動。


    這也是希達人固守在這片叢林的原因之一。


    孩子們將在森林的庇佑下長大,經過十九年,在下一批果實長出之前,他們會經曆一個叫做“選擇之日”的節日。在這個日子,他們可以選擇是成為樹,或是去除體內樹性,成為人類,一旦成為人,他們的體質將與現有的人類完全一樣,可以進入塵世,生息繁衍。但依據族規便不再是希達人,也再不能再回到這片森林。


    希達人的特殊體質,使他們每一個人能夠有比人類強大的多的精神力,他們能夠與自然交談,與植物同化,他們高大強壯,每一個人都是最強大的戰士,最全能的自然魔法師。然而千百年來,希達人都隻是默默守護著這片屬於自己的森林,屬於自己的世界,不因為別的,隻因為他們作為樹人的特性,是無法隨意移動和擴張的,充足的陽光和水,就是每一個希達人所追求的,他們沒有別的需求,沒有欲念和貪婪,幾乎是人們認為最完美的種族。


    另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希達人的繁殖能力,隻有通過生命之樹每十九年結的一次果實,這些果實數量實在有限,況且難免會個別有孩子選擇成為人類,這致命的種族特性令希達人無法擴張,人口始終被限製在一個固定的數量中,隨時有日漸稀薄的危險。


    所以,希達人認為選擇成為人類是一件恥辱的事。成為人類的希達人將不再被族人承認,並且永遠逐出森林。對於希達人而言,他們寧願變作樹木,守衛自己的母親——生命之樹,他們願意用自己的樹化軀體,一代代地向外延伸,令這片和諧的叢林越來越壯闊。


    這片森林中的每一處花草,每一棵巨木,都有可能是希達人,他們相互依賴,相互共存,當老榕樹的根須紮入地下時,或許爬上他樹杆的五葉爬山虎就是他曾經的玩伴。


    少數經曆千年的老樹會擁有一些特殊力量,比如短時間地人化,到了這個級別的老樹大多被奉為是希達人的長老。長老地位崇高,但因為多數希達人都是不言不動的狀態,連進食都是自然地光合作用,根本不必有人組織日常生活,故而長老也樂得一睡百年,不問族事。


    “十三年前,我聽說了你們的這些習性,覺得有些可悲。”


    “但是如今呢?感受到自然之力的你,又做如何感想?”長老笑道。


    “自然之大,生活方式自有萬千,隻要心隨意動,到哪裏都是幸福的,這裏……很不錯。”蘭斯看不見的右臂上落著一隻蝴蝶,手掌大的金色翅膀緩慢張合著。


    他與長老在林間走著,兩旁的無數高大的樹木微微擺下枝頭,朝長老致敬,這裏靠近生命之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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