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漸亮時,顧家祖宅內外的庭院,已經由傭人們打掃幹淨。顧鳴善年紀大了,每天起的都很早。他習慣性起床後,便去後院轉悠一圈。


    “老爺子。”傭人們見老爺子溜達回來,立刻放下手中的掃把,恭敬的站在邊上。


    “昨晚大少爺幾點回來的?”顧鳴善穿套白色華服,手中拄著拐杖,站在門庭下的高台上詢問。


    傭人低著頭,不敢隱瞞,“大少爺淩晨兩點多回來的。”


    又這麽晚?!


    顧鳴善臉色微沉,神情不悅的轉過身,直接回了屋。餐廳的圓桌前,傭人們正將熱氣騰騰的早餐端上桌。


    “爺爺。”顧以寧西裝革履的走過來,那張俊臉的神情依舊平淡。


    顧老爺子應了句,坐下後看向他,“你大哥,最近在儷星有什麽事情嗎?”


    餐桌前,顧以寧坐在自己的位置後,拿起邊上的熱毛巾擦了擦手,眉目低垂,“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還是那些日常工作而已。”


    傭人們將早餐放在顧以寧麵前,隨後便推在邊上。不久,顧載成打著哈氣下了樓,徑直來到餐廳。


    “爺爺,早。”


    挑眉看眼對麵神情疲憊的長孫,顧鳴善臉色越加難看,“你昨晚去做了什麽?”


    爺爺忽然發問,顧載成不禁怔了怔。他笑著仰起臉,將心底的慌亂壓製住,“昨晚約了幾個朋友喝酒,沒想到喝著喝著就喝到半夜。”


    “喝酒?”顧鳴善盯著他的臉端詳半天,那雙沉寂精明的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以後少出去喝酒,別忘了,你是顧家的大少爺。”


    “是,爺爺。”顧載成低了低頭,順從的答應下來。在顧家,他最怕的人便是爺爺,每次在爺爺麵前,他也都會表現的極其聽話懂事。


    顧以寧淡淡瞥眼對麵的大哥,薄唇輕勾了下。如今他這位大哥,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竟然敢在爺爺麵前說謊。不過隻要顧載成不越界,他沒不會在爺爺麵前拆穿。


    “爺爺,我吃飽了。”顧以寧拿起餐巾擦擦嘴,拉開椅子站起身,道:“我先去公司上班了。”


    “去吧。”顧鳴善笑著點點頭。雖說顧以寧對他的態度還是冷冰冰,但比起從前也是緩和很多。


    顧以寧拿起公文包,神情淡漠的轉身走出餐廳。顧載成緊蹙的眉頭,在看到他離開時不禁鬆了鬆。


    “爺爺,我聽說件事,不知道要不要多嘴。”顧載成放下手裏的筷子,輕聲說道。


    顧載成瞥眼長孫,“說吧,什麽事情?”


    “我聽說,三兒又和季家那個女兒在一起了。”顧載成挑了挑眉,道:“最近季閑生病住院,環錦的事情交給小女兒管理,看起來這季家也是不安生。”


    聽到長孫的話,顧鳴善沉寂的眼眸動了動。


    “二少爺。”


    傭人們端著鮮花進屋,看到顧以寧準備出門,紛紛打招呼。


    顧以寧掃眼空蕩蕩的客廳,並沒有看到嚴如的身影,不禁問了句,“我媽呢?”


    “太太在花房。”


    最近這些日子,顧以寧不經常回家。偶爾回來時,見到嚴如的時候,他多數也會板著臉,很少同她說話。


    顧唯深那件事,終究在他們母子三人心中都留下嫌隙。可她再怎麽樣,畢竟也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顧以寧微微歎口氣,拎著公文包轉身走向花房。


    繞過客廳的後門,直走便是花房。顧以寧走過去時,花房的門開著,嚴如背對他坐在長桌前,桌上擺放著新鮮的水果拚盤。


    嚴如低著頭,手中不知道正在擺弄什麽,似乎已經坐了很久。直到有傭人端著盆名貴的蘭花進來,問她:“太太,這盆蘭花要放在哪裏?”


    聞言,嚴如緩緩抬起頭,道:“放在那邊架子的最下麵,這盆花怕曬。”


    “是。”傭人立刻端著花盆走到花架前,按照她的吩咐將蘭花放到最下麵的那層架子上,小心擺好。


    傭人回身出來時,見到嚴如還在繼續手中的動作,“太太,您剝這麽多提子做什麽呀?提子皮不好剝,您是要給二少爺吃嗎?”


    這個傭人是新來的,並不太了解顧家以前的事情。嚴如聽到這話,怔怔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被剝掉外皮的提子汁水豐富,因著她動作嫻熟,提子被剝掉外皮後,果肉依舊飽滿完整。


    啪!


    嚴如一下子將手裏的提子丟開,神情霎時變的陰霾,“端走!”


    “是,太太。”


    看到嚴如變了臉色,傭人再也不敢多嘴,即刻上前將已經剝好的提子盡數端走。


    陽光順著花房的透明屋頂照射下來,嚴如端坐在長椅中,定定望著前方某處,看著看著眼前豁然泛起一片水霧。


    每次隻要看到提子,她總會習慣性剝去外皮,這已經是二十多年的習慣,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改掉。


    嚴如勾了勾唇,禁不住抬手抹去眼角的淚痕。那個孩子縱然是她心頭的一根刺,但也是她親手養育,細心疼愛的孩子。曾經有多少次,她甚至都忘記了,他並不是她的親生兒子。兒子對於母親的親密依偎,母親對於兒子的疼愛寵護,他們這對母子都不比別人少。


    她用心寵著他,疼著他,隻有她自己明白,這份母子之情雖被她一手斬斷,可最疼的那個人,其實是她。


    顧以寧抬起的腳步倏然停住,他眯了眯眼,盯著嚴如輕輕顫動的肩膀,並沒有上前。從小到大,在他的認知中,媽媽最疼愛的都是三弟。如果不是她當眾揭破,他怎麽都不會想到,顧唯深不是媽媽的親生兒子。


    須臾,他抿起唇,沉著臉轉身離開。


    季閑生病住院,季美音暫代環錦總經理的職位。她接管公司這幾天,幾乎每天都在換人,所有那些不聽她指揮的人,都一一被她找各種理由換掉。


    “拿著雞毛當令箭。”葉蓁坐在椅子裏,伸手狠狠戳著麵前的水杯。她最看不慣季美音那副小人得誌的樣子。


    季笙歌放下手裏的劇本,抬眼看看對麵的人,叮囑道:“你最近小心點,不要被她抓到把柄。”


    “哦。”葉蓁聰明的很,聽到季笙歌的提醒,立刻會意。前幾次她曾經在言語上衝撞過季美音,這會兒她大權在握,肯定會借機報複。


    公司上上下下,氣氛嚴謹。大家對於季美音上任後的一係列做法,頗有微詞,隻不過這會兒季閑不在,季美音最大,誰也不敢多說什麽。


    午飯後,季笙歌準備去片場看商勤。她帶著葉蓁從辦公室出來時,恰好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季姐,那人……”葉蓁見到前方那道身影,不禁也愣住,怔怔問道:“那男人是不是閆影帝?”


    前方不遠處,季美音笑顏如花的挽著身邊的男人,乖巧聽話的走在他的身邊,兩人同乘一部車子離開。


    季笙歌蹙了蹙眉,看著那輛遠去的車身,臉色有些難看。閆豫怎麽會忽然同季美音在一起呢?


    心底某處驀然歎息聲,其實閆豫和誰在一起,都與她無關。她沒有必要多想,隻不過閆豫那人的心思太深,他一下子同季美音走的近了,很是令人奇怪。


    商勤的新戲即將殺青,季笙歌看過他的拍攝進去,並沒有什麽問題。她把後幾個月的工作安排製定好,又與商勤達成一致後,才算穩妥下來。


    自從《晚安鬱先生》熱播後,商勤的熱度持續不下。他最近接連拍攝的兩部劇,下月開始也要陸續上映,這對於他繼續衝刺熱度,以及一線藝人便是大大的助力。


    而封汰那邊,甘佳離開後,他表現的特別平靜。最近他都在認真拍戲,認真做活動,從沒有不良消息傳出,也非常聽她的話。


    季笙歌幾次話到嘴邊,但想起甘佳離開前的叮囑,隻好又把話咽回去。她想,隻要封汰繼續保持這樣的工作態度,待到明年影帝評選時,他應該極有把握拿獎。


    如果她帶的藝人能夠拿到影帝大獎,也算圓了她一個夢吧。


    傍晚回到家,季笙歌換鞋進去時,便聞到屋子裏有飯菜香氣。她沉著臉往裏走,剛要進廚房查看,卻看到穿著白襯衫,坐在沙發裏看電視的男人。


    “回來了。”顧唯深見到進門的人,頓時笑著上前。


    男人伸手脫下季笙歌身上的外套,目光溫柔,“喝不喝?”


    他沒去做飯嗎?


    季笙歌眨了眨眼,下意識看向廚房,“誰在裏麵?你沒做飯嗎?”


    “你不是說,男人不應該下廚房嗎?”顧唯深低低一笑,“那我當然就不能繼續做飯了啊。”


    “咳咳。”


    廚房門前,顧銳帶著圍裙,將煮好的雞湯端出來,擺在桌上,“顧先生,季小姐,雞湯煮好了。”


    “好。”顧唯深點點頭。


    季笙歌微微一驚,目光落向顧銳那張緊繃的俊臉,瞬間有些想笑。顧唯深剛剛說的那句話,顧銳肯定聽到了吧。


    “還有多久可以吃飯?”季笙歌偏過頭,故意盯著顧銳問道,“你動作快點吧,大男人做飯就應該手腳麻利些,我好餓的。”


    “……好。”


    顧銳嘴角抽了抽,臉色鐵青的回到廚房。先是說大男人不應該下廚房,後又嫌棄他動作慢,他們那兩個人,是不是過分了點?!


    等到顧銳回到廚房,季笙歌憋著的笑意才舒展開。她盯著麵前的男人,小聲問道:“你為什麽要顧銳來做飯?”


    “不好嗎?”顧唯深聳聳肩,眼底的神色狡黠。


    “哼。”季笙歌輕斥聲,“原來顧先生這麽小心眼,還記恨人家給你下藥的事情呢?嘖嘖嘖,這都多久了啊,你怎麽還記仇呢?”


    “嗬嗬。”


    顧唯深眼眸微眯,猛地伸手圈住季笙歌的腰,直接將她拉到懷裏,“季小姐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敢說,你沒記顧銳的仇?”


    “……”


    這個男人好像長著一雙透視眼,季笙歌低頭對手指,不敢跟他爭辯。反正她心裏怎麽想的,他都能看穿,她也懶得說了。


    “怎麽不說話?”顧唯深俯下臉,盯著懷裏的人笑問。


    季笙歌皺了皺眉,瀲灩紅唇緊抿。


    溫香軟玉在懷,顧唯深眼底的眸色漸沉。他忍不住低下頭,薄唇一點點落在她的嘴角親吻,“笙歌。”


    “嗯?”


    她下意識仰起頭回應,卻不想被男人趁機按住後腦,落下的吻炙熱激烈。


    這邊沙發前,他們兩人吻的少兒不宜。那邊餐桌前,顧銳擺好滿桌子飯菜,眼見那兩位主子故意在他麵前秀恩愛,簡直被虐的差點吐血。


    “咳咳咳,顧先生——”


    顧銳臉色微紅的開口,“晚飯準備好了。”


    懷裏的人,神情羞澀的埋下臉,顧唯深隻好收斂起繼續的心思。他臉色如常的抬起頭,目光平靜的看著顧銳,沒有半點起伏,“好,你可以走了。”


    “……”


    利用完就走?顧銳悻悻的低下頭,心頭劃過一絲落寞。自從下藥的事情過後,顧唯深對他的態度,確實同以往不同了。


    可這件事說到底都是他的錯,他也不能怨別人。


    “是。”


    須臾,顧銳穿好外套後離開。季笙歌咬著筷子,望著顧銳離開時黯然的背影,笑著砸砸嘴,“明天還要顧銳來做飯嗎?”


    “你說呢?”顧唯深盛了碗雞湯,放在季笙歌麵前。


    餐桌上熱氣騰騰的食物,早已令季笙歌心情轉好。她夾了塊排骨嚐過後,心想顧銳的廚藝到底比她好。


    “要吧。”


    季笙歌眉眼淺笑的回答,顧唯深無奈的笑笑,隨後點頭,“好,你開心就好。”


    這還差不多!季笙歌展顏,笑眯眯夾菜到顧唯深碗裏。


    身邊的人開心,比什麽都重要。顧唯深低頭吃菜,不禁暗自同情顧銳。看起來顧銳這小子,還要被虐一段時間嘍!


    入秋的雲江市,枝葉漸漸泛黃。虞宛坐在窗前,雙手托腮靜靜望著遠方,許久都不曾動彈一下。


    傭人將已經涼透的早餐端走,不由輕歎口氣。


    “小姐又沒吃東西?”虞森看到傭人端著原封未動的早餐出來,眉頭瞬間蹙起來。


    “大少爺,四小姐最近都吃的很少。”傭人端著端盤,如實稟告,“昨天太太找醫生來看過,醫生說四小姐心情抑鬱,才會造成食欲不佳。”


    不久,虞森推門進去,便看到虞宛坐在窗前,臉色蒼白憔悴。


    “小宛。”


    窗前的人聽到輕喚,慢慢轉過臉看來,“大哥。”


    “你怎麽瘦成這樣?”虞森幾步走上前,眼見虞宛清瘦很多,臉色也是暗淡無光,毫無生氣的模樣。


    “瘦了嗎?”虞宛抬手摸了摸臉,“好像是有一點兒,不過瘦了也沒什麽,反正也沒人看我。”


    眼見妹妹情緒低落至此,虞森心中也不好受。他們虞家隻有一個女兒,虞宛自幼都是被哥哥們寵著長大的。


    “小宛,你生大哥的氣了嗎?”


    虞森拉過椅子坐下,虞宛搖搖頭,道:“沒有,如果要生氣,也是我生自己的氣。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虞家的聲譽,讓你們丟臉了!”


    “傻丫頭。”虞森笑著拍拍虞宛的肩膀,出聲安撫,“你說我妹妹,是爸媽最疼的女兒,我們都是希望你好好的,能夠開心快樂。”


    “開心快樂?”虞宛驀然一笑,轉而又把臉望向窗外。昨天有朋友給她打電話,說顧唯深又同季笙歌在一起了,這樣她怎麽能開心快樂?!


    “哎。”


    虞森重重歎口氣,之前的態度逐漸軟化下來,“好了,你在家裏也悶了一個多月,從明天開始,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大哥不會再約束你。”


    “大哥。”虞宛偏過頭,目光微亮,“真的嗎?”


    “當然。”虞森點頭,但叮囑她,“你現在這幅樣子,爸媽很擔心。小宛啊,如今的顧唯深早已不是顧家的三少爺,其實我們都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你是虞家的四小姐,難道還要上趕著嫁給他不成?”


    虞宛低著頭,垂在身側的手指一點點蜷起,“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


    “明白就好。”虞森聽她這麽說,也安心不少。隨後,他又安慰虞宛幾句,便吩咐將專門盯著虞宛的傭人們撤走。


    臥室門外的傭人離開後,虞宛才終於鬆口氣。這一個多月來,大哥每天都安排人看著她,她根本不能出去。雖說苦肉計苦了些,可到底讓她博取到家人的同情,也總算能夠行動自由了!


    不過一個多月而已,顧唯深和季笙歌便又在一起了?虞宛冷冷笑了聲,他們這麽做,可有想過別人的感受嗎?!


    虞宛咬著唇,神情憤怒。她賠掉所有名譽,才換來站在顧唯深身邊的一個機會。可又被季笙歌那個女人給搶走,她不能答應,絕對不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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