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明拿出青衣道人留在酒肆內的路線圖觀看。


    青崖的藏身之所,便是尚傑一躍而入的這棟小宅。


    嘎吱——!


    陸天明推開大門。


    由於暴雨實在太猛烈。


    隻能看到小宅的輪廓。


    以及,一綹紅色的雨水自半空流淌下來。


    紅色雨水突兀在半空出現的地方,大概是小宅的房簷位置。


    房簷之上,有個黑影在那裏晃動。


    陸天明朝那人喊道:“你總歸要死的,一點皮外傷而已,沒有包紮的必要。”


    尚傑的聲音隨即響起:“陸天明,你不會以為就我一個五重天來對付你吧?不說其他人了,就是再加一個青崖,你頂的住?”


    陸天明掃視小院。


    除了滂沱的暴雨,再感覺不到其他動靜。


    陸天明抬頭看向屋簷處的人影。


    寒聲道:“隻可惜青崖並不在這裏。”


    尚傑聞言冷笑道:“本來這裏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奈何青衣那女人叫的實在太大聲,不得已隻好給她換個地方。”


    “那你把我費勁帶到這裏,隻是單純為了消耗我?”陸天明皺眉道。


    房簷上尚傑應該是把傷口包紮好了。


    雨中再看不見那綹刺眼的鮮紅。


    “不然怎麽辦?你這家夥就是個怪胎,不小心行事的話,容易吃大虧,這不,我就是一個不留神,差點被你把腰子給捅穿。”


    “呸!”陸天明啐了一口,“你是真特娘的不要臉,又是設伏又是偷襲的,明明我吃的虧更大!”


    尚傑不知廉恥的笑了起來:“嘿,要想在這肮髒的大染缸內活下來,最基本的就是不能要臉,同你講江湖道義的話,不如直接讓你砍我來得實在!”


    顯然,尚傑也知道自己單對單不是陸天明的對手。


    陸天明也並非那種迂腐的正義之士。


    或者說,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看成一個正義之人。


    於是沉默半晌。


    他突然坐了下來。


    然後從戒指裏摸出一副治跌打損傷的外用藥,緩緩撒在了右臂上。


    “你不急,那我也不急,反正外麵你們的人已經要被十七殺光了,而我隻在乎青崖那條老狗,今天逮不住他,換個時間又不是不可以。”


    這當然不是陸天明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但卻是能說服自我的一種。


    那邊尚傑聞言。


    音量立馬提高了幾分。


    “你不在乎青衣道人的生死?”


    陸天明揉了揉痛得厲害的左肩。


    “在乎啊,但還達不到特別在乎的程度,說到底我跟她認識也不久,頂多就是相互利用的程度,大不了,她死後,我給她多燒點錢紙就是了。”


    陸天明麵色平靜,壓根無法從表情看清他的內心。


    尚傑果然急了。


    “青衣冒死給你提供線索,你卻說出這種話,算特娘的什麽大俠?”


    “嘶,”陸天明齜牙,“真特娘的有點痛,姓尚的,如果有機會,瘸子我也要用那巨駑射你一箭試試。”


    答非所問已經證明了陸天明此刻的態度。


    這話一說出口。


    隻聽聞那邊有瓦片被踩碎的聲音。


    劈裏啪啦的,恐怕屋頂都被尚傑給跺穿了。


    短暫的安靜過後。


    尚傑突然陰仄仄道:“青崖在上次你跟青衣見麵的那個小樹林裏等著,你若當真不在乎青衣的生死,大可在這裏好好休息,但凡有點良心,最好動作快些!”


    陸天明點了點頭。


    隨即便揮劍轉出一道劍氣。


    那邊尚傑應該是沒站穩。


    聲音自高處起,在低處結束。


    “你娘的陸天明,明明生得眉清目秀,怎麽盡搞這種突然襲擊?”


    可能是害怕陸天明再次動手。


    也不等對方說話。


    尚傑的聲音又由近及遠。


    “老子在小樹林等你,是個帶把的就別慫!”


    這話頗有惡人先告狀的意思。


    陸天明忍不住咒罵道:“你丫的也別叫凶虎了,改名病貓再合適不過!”


    沒有回應。


    隻有連綿不絕的雨聲。


    陸天明坐在門口緩了片刻。


    最後支起身子。


    一瘸一拐朝外城方向走去。


    能救青衣的話,他當然會救。


    但如果救不了,他也不會有任何愧疚。


    一個人死後,若有人為其感歎,在陸天明看來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等他走到外城的時候。


    雨勢小了些。


    視野範圍差不多有三四丈遠。


    但相對上個月的春雨來說,還是隻能用滂沱來形容。


    所以一路上。


    幾乎看不見任何行人。


    某屋簷下。


    六扇門捕頭韓義傑和捕快東子,這會兒正在避雨。


    江湖中的豪傑分三六九等。


    公門中的捕頭,自然也有個高低之分。


    而韓義傑由於近個把月辦案辦案不力,巡邏巡邏摸魚,日子過得那叫一個糟心。


    不僅被砍了酬勞,這大雨的天氣,還得不到休息。


    上麵非要叫他帶著他的好兄弟東子,為京城的安定鞠躬盡瘁。


    此刻望著看不見盡頭的雨幕。


    韓義傑不禁一連歎了好幾口氣。


    “韓兄,你一定要打起精神來,咱倆能否重回山巔,就仰仗著韓兄你能否重拾自信了!”


    由於兩人同病相憐,倒黴了好長一段時間。


    如今東子膽子也大了,再不稱韓義傑為大人。


    韓義傑顯然也習慣了東子的親近。


    聞言後又歎一口氣。


    “我如今幹啥啥不行,挨罵第一名,哪裏還能找回自信?這輩子,估摸著就這樣了。”


    這話發自肺腑。


    沒什麽心機的東子對人間冷暖體會還不是那麽深刻。


    所以他仍然帶著滿腔熱血。


    “韓兄,莫說這種喪氣話,我聽人講,隻有經曆過低穀,才能看見這個世界真正的美麗,我相信,隻要咱們兄弟倆能同心協力翻過麵前的大山,一定會站在更高的地方,俯瞰曾經的輝煌,屆時,你我定會成為別人追逐的榜樣。”


    這番話足夠熱血。


    熱血到韓義傑差點沒把襪子給摳穿。


    他側目望著渾身都是幹勁的東子。


    一時間啞口無言。


    如今事業不順,韓義傑也沒了以前的暴脾氣。


    沉默半晌後。


    他抬手輕拍東子的肩膀。


    “我覺得你說的有理,但是當大哥的已經老了,身上的血早就涼了,以後如果有更好的去處,你還是趕緊走吧。”


    實際上,他想說的是“有你這麽個呆逼在身邊,老子能善終都是燒高香了,哪裏還敢去奢求什麽更美的風景”。


    奈何在一起倒黴的時間長了,實在不忍心破壞東子心裏那點脆弱的幻想。


    東子還以為韓義傑是真的在替自己著想。


    當下便兩眼一紅,又想說點振奮人心的尬言尬語。


    哪知韓義傑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然後不停的朝雨幕中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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