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歌韻傻了。


    她不可思議望著微醺的劍客。


    握住劍柄的手緊了又緊。


    然而下一刻。


    當看見劍客那雙本來清澈的雙眼,突然間變得黯淡無光後。


    趙歌韻情不自禁鬆開了緊緊攥著的手。


    不等她回答。


    劍客自說自話。


    “我婆娘生完孩子就死了。”


    他的臉上並沒有露出悲傷。


    可平靜的語氣卻聽得人心頭發悶。


    趙歌韻很想說一句‘節哀’。


    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死了?”


    劍客目光下移,盯著碗裏晃蕩的酒水。


    “那天我沒在,大出血,孩子也是好不容易保下來的。”


    “妻子臨產,你人不在?”趙歌韻言語中有一種同為女人的共情的責怪。


    劍客搖了搖頭:“我去殺人了,抽不出時間,我以為給了足夠的錢,別人就能替我照顧好她,奈何...”


    他沒有把話說完。


    而是輕輕歎了一口氣。


    趙歌韻咬著銀牙:“如你這般厲害的人,不知道錢絕非萬能的?”


    “當然知道。”劍客安靜道。


    “知道你還出去?說明你根本就不愛她!”趙歌韻險些沒壓住心中的火氣。


    然而劍客下一句話,更是讓人氣憤。


    “你說的很對,我根本就不愛她。”


    “你!”


    趙歌韻最終沒有控製住。


    她站起來用手指著劍客:“又是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隨便找一個女人成親的狗血橋段?”


    “確實狗血了些,但實際情況正是如此。”


    劍客仰頭灌了一口酒,神色有一種莫名的蕭索。


    趙歌韻隻覺胸中鬱悶難忍。


    可又不敢動手。


    隻得抓起酒杯也跟著喝了一口。


    一杯不夠,她又倒了第二杯。


    自覺膽量大了些後。


    她冷聲道:“你不僅是個心胸狹隘的人,你還是個不負責任的人。”


    劍客沒有反駁。


    安靜了片刻後。


    他輕聲道:“我不娶她,她會死。”


    “會死你也不能...”


    趙歌韻噎住,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若真如劍客所說,那麽之前對其的定論,便有待商榷。


    “我不娶她,有人便要殺死她。”劍客重複道。


    “誰...誰要殺她?”


    “我的一個朋友。”


    “這樣的人,能稱之為朋友?”


    “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習武一起修行,不是朋友是什麽?”


    劍客伸指撥弄著碗裏的酒水。


    麵色看上去很掙紮。


    “隻不過就像這酒一樣,多撩撥幾次,酒氣跑了後就變了味。”


    趙歌韻未曾想過天奉宮上那神采飛揚的強人,此刻竟給人一種萎靡不振的感覺。


    想了想,趙歌韻質疑道:“以你的實力,會有保護不了的人?”


    “以我的實力,當然有保護不了的人!”劍客想都不想便答道。


    “你那位朋友,比你厲害?”


    “當然沒有。”


    “可你卻不得不聽他的話,娶一個你不愛的人,否則他就會殺死她?”


    “不僅如此,我還替他殺了很多不該殺的人。”


    “為什麽?”趙歌韻瞪大了眼睛。


    “為什麽?我也想問自己為什麽。可命運就是如此,有些人讓你做有些事,根本就不需要為什麽!”


    當——!


    劍客突然紅了雙眼。


    一巴掌便拍在石桌上。


    石桌眨眼變成齏粉。


    趙歌韻眼疾手快,一手抓住酒壺,一手捏著酒杯。


    而劍客的酒碗,則落在地上,哐當哐當響。


    一個嬉笑間便能將強敵製住的高手生氣起來。


    場麵相當恐怖。


    趙歌韻瑟瑟望著血紅著雙眼的劍客,一動也不敢動。


    終於。


    酒碗停止了晃動。


    劍客彎腰撿起酒碗,忽地露出一個平易近人的微笑。


    “對不起,喝多了,讓美人受驚哩!”


    “沒...沒事...”趙歌韻隻覺喉嚨幹澀無比。


    重新換了一張石桌後。


    劍客再沒有述說他與他不愛的女人之間的那段故事。


    他仿佛又變成了天奉宮上那個放蕩不羈的酒徒。


    一仰頭,一碗酒,一句曖昧不明的調笑。


    趙歌韻隻能把自己當做瓦子裏的姑娘,默默忍受。


    終於。


    劍客趴在了石桌上,倒頭就睡。


    趙歌韻望著那半截露出來的脖頸。


    將腰上的寶劍輕輕頂出半寸。


    膽敢調戲君王的人,從來都沒有好下場。


    趙歌韻很想一劍將劍客的脖子割斷。


    可她不敢。


    她害怕麵前這位摸不清的登徒子,會突然醒過來,然後把她拉進自己的閨房。


    她還想到了嫁給劍客的那個可憐女人。


    沒有愛情的婚姻比比皆是,但趙歌韻相信,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女人應該是幸福的。


    從這個角度出發,劍客,或許真的是一個善良的人。


    “哎!”


    趙歌韻長長歎了口氣。


    接著手一揮,二樓窗戶裏飛來一件毯子,蓋在了劍客身上。


    翌日天明。


    趙歌韻還在二樓休息。


    院內突然傳來一陣放蕩的笑聲。


    “嘶,真香啊,美人,這香味不會是你打娘胎裏帶來的吧?”


    趙歌韻氣得一拳錘在龍榻上。


    剛站到窗邊。


    又見那劍客正對著偏房大喊。


    “小溫,聽陸哥兒的,你不適合練劍,趁早放棄吧,其實練刀也沒什麽不好的,潛心鑽研幾年,屆時陸哥兒放放水,讓你贏個一招半式的。”


    “啊!”


    安靜了兩日的偏房,突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


    而劍客卻無任何憐憫之心,竟然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偏房哈哈大笑。


    趙歌韻無奈搖頭,提著一壺酒便躍進了涼亭中。


    遇到這樣一個活太歲,這天下換誰來,恐怕都得像蟲一樣盤著。


    “美人你真貼心,如你這般優秀的女人,一定有很多人喜歡吧?”


    涼亭中,劍客一邊喝酒,一邊用手肘撩撥趙歌韻。


    趙歌韻努力壓著怒火,不快道:“喜歡我的人都死幹淨了,你要不要試試?”


    那劍客一擺手,得色道:“我要試,昨晚就試了,何須等你開口?”


    說著,劍客仰頭狠狠嗅了一口:“不過你這香味倒是挺特別,要是我心裏沒人啊,沒準還真就納個妾什麽的。”


    趙歌韻麵如土色,牙齒咬得嘎嘣響。


    “看不出來你還有喜歡的人?”趙歌韻嘲諷道。


    劍客嘿嘿笑道:“不提了不提了,往事不堪回首,來,喝酒!”


    “你到底要喝到幾時?”


    “怎麽,你想趕我走?”


    “我哪裏有這個膽子?”


    “這不就結了?隻要我家那臭小子餓不死,再喝上幾天也無妨。”


    “你可真是個好爹!”


    “害,多謝誇獎,我相信我兒子也是這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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