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短促有力的音節就像一把冰冷的尖刀,眨眼落入忽努圖的腦海中。


    他整個人倏然間清醒過來。


    入眼卻見那本該躺著不動的陸天明,已然握劍坐了起來。


    這場麵比詐屍還要令忽努圖感到恐懼。


    尤其是對上陸天明那雙無情的眸子時,忽努圖後知後覺自己招了對方的道。


    瘸子哪裏是什麽驕傲自大,分明就是引君入甕。


    可他還是無法理解,瘸子到底要下多大的決心,才會故意硬吃慶泰那幾百斤的巨盾,從而將自己引過來。


    此時此刻,忽努圖多麽希望自己還是在外圍觀戰。


    多麽希望自己對陸天明沒有這麽多恨意。


    如若那樣的話,他就不會著急趕過來,想要親手了結對方以發泄心中怨恨,以至於讓自己身處危險之中。


    但下一瞬,看見那把鋒利的細劍越來越近時。


    忽努圖突然就認命了。


    躲不過的,瘸子之所以能把自己騙過來,就是因為他會拿捏人性。


    從一開始的冷靜殺敵,到勢如破竹漸漸張揚,再到麵對慶泰時的目中無人,都是瘸子做的局。


    或許從一開始,瘸子就在計劃和勾勒整場戰鬥的走勢。


    那雙冰冷的眸子有多清澈。


    瘸子的決心就有多堅定。


    決心越堅定,他手裏的劍就越鋒利。


    “千算萬算,老子還是栽了啊...”


    忽努圖甚至都沒來得及歎氣。


    脖頸處忽地一涼。


    所剩無多的生命便開始瘋狂燃燒。


    邦——!


    忽努圖應聲倒地。


    鬱鬱蔥蔥的草地刹那間染上一層紅霜。


    痛苦的呻吟響徹曠野。


    所有在戰鬥和準備戰鬥的人都停了下來。


    木倫等人在震驚中喜悅。


    都蘭人則在喜悅中震驚。


    從陸天明馬上要死,到忽努圖被反殺。


    僅僅經曆了一個短暫的呼吸。


    但是這一個呼吸,卻仿佛對所有人施展了定身術。


    整個草場上,一片安靜。


    大家都在努力適應情緒的變化。


    當然,無論站在哪一邊,他們的眼裏此刻都隻有橫劍佇立的陸天明。


    清風拂動草海,同時也吹動了陸天明的衣擺。


    那並不強壯甚至略顯瘦削的身體,宛如插在天地間的一把利劍。


    銳利,堅硬,攝人心魄。


    如此心計、能力,卻哪裏該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該擁有的?


    但如果這樣的人真的存在,那麽他一定經曆了很多旁人所無法想象的事情。


    “嗚嗚嗚...”


    忽然間。


    巫娜放聲哭了出來。


    陸天明活,她就活。


    陸天明死,她便死。


    這當中任何一個人的心路曆程,都沒有她來得顛簸。


    可此刻,她之所以哭並不是因為劫後餘生的激動。


    僅僅是因為,


    她覺得天地間站著的那個男人,好孤獨。


    這一行人中。


    隻有她知道陸天明今天要殺人。


    亦如那天晚上,陸天明決定一個人進入大雨滂沱的烏彌街。


    陸天明告訴她,一定會實現承諾。


    但同時也警告她,今天的行動不許同任何說。


    巫娜主觀的認為自己應該忌恨陸天明。


    可當後者決定為她一個人扛下所有危險時,她才清晰的認識到,心中的那點恨意,其實在北長城時便已經煙消雲散。


    她便敏銳的發現陸天明骨子裏是個孤獨的人。


    至少在他決定做那些危險的事情時,他是孤獨的。


    所以,當看見陸天明“死”而複生的那一刻。


    巫娜情緒的巨大扭轉便放大了這種孤獨。


    於是,她便不顧一切的哭起來。


    她始終認為,陸天明瘦削的肩膀不應該扛這麽多責任。


    如果把責任換成腿,扛起來會不會輕鬆一些?


    最起碼不會讓旁人看得如此難過。


    陸天明不知道巫娜在‘可憐’自己。


    更不清楚巫娜因為自己而哭泣。


    女人喜歡傷春悲秋,男人則秉持腳踏實地。


    陸天明現在心裏想的就一件事:拿了銀子,就該把事情辦妥。


    事情已經妥了大半,僅剩下一點小小的尾巴。


    “你自己動手,還是讓我來?”


    之前麵對慶泰時的張揚,早已被冷漠所取代。


    慶泰仍處於忽努圖暴斃的震驚之中。


    他打量著沒事人一樣的陸天明。


    眼中盡是恐懼和不解。


    “你為什麽能站起來?我那一擊,就算是頭牛也喘不了幾口氣了,你怎的還能動手殺人?”


    慶泰緊了緊手裏的狹刀,發現手心裏全是汗。


    陸天明平靜如水:“我比你強,很難理解嗎?”


    “我承認你比我強,可是你吐了那麽多血,總不能是假的吧?”慶泰不解道。


    “咳咳。”陸天明吐了血水,“草原上風太大,我肺疾犯了。”


    聞言。


    慶泰雙目圓瞪,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這特娘的,病症也能成為武器?


    “也就是說,我之前那一擊並沒有對你造成太大的影響?”慶泰仍舊不死心。


    陸天明微微蹙眉不做回答。


    而是再次問道:“你還要掙紮嗎?”


    慶泰知道自己的處境很危險。


    因為剛才陸天明動手殺死忽努圖的時候,速度之快,根本不是之前那個陸天明。


    這就說明,對方一直都有留手。


    剛才若不是陸天明有意為之,他明白以現在對方表現出的實力,自己絕無得手的可能。


    “我們之間應該有商量的餘地,你放我走,我再不找巫娜的麻煩。”慶泰詢問道。


    “嗬!”


    陸天明不明意味嗤笑一聲。


    他盯著慶泰瞅了瞅,忽地一下將太平收入鞘中。


    慶泰雖然看的莫名其妙。


    但見陸天明回身去撿掉在地上的另一把劍後。


    他頓時覺得有了生的希望。


    於是,他開始警惕的往後退。


    那麵幾百斤重的巨盾,至始至終都麵對著陸天明的後背。


    看樣子非常擔心背對著他的陸天明會突然發難做出一些驚人的舉動。


    然而,陸天明隻是平靜的撿起地上的枯黃。


    認真擦拭過後,輕輕把枯黃收入鞘中。


    正當慶泰認為陸天明接受了自己的意見,打算放過自己時。


    後者忽地開口:“力日,我再教你一條行走天下自保的法則,想不想聽?”


    那邊力日激動的點頭。


    陸天明笑了笑,輕聲道:“如果想要減少麻煩,最好是解決掉製造麻煩的人,不管他說的是否為真,最好都不要信。”


    話音落地。


    那邊舉盾的慶泰瞳孔猛地一縮。


    他沒有看見陸天明有任何動作。


    但心窩處傳來的疼痛卻非常清晰。


    當啷——!


    巨盾滑落。


    慶泰低頭。


    發現胸口處有一個拇指大的血洞。


    等他再抬頭時。


    視野裏忽然出現一個持劍的小金人。


    “你...你剛才明明不堪一擊,難道也是裝的?”慶泰捂著胸口,眼裏全是血絲。


    赤子哪裏會理他。


    一轉身,歡快朝著陸天明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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