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震和羅陽師徒二人策馬揚鞭穿過十裏鎮人群最密集的街道。


    出了小鎮,丁震倏然將速度放緩。


    羅陽還在一股腦兒的衝。


    丁震懶得搭理,往馬背上一靠。


    邊曬太陽邊賞景。


    羅陽悶著頭衝了十來丈。


    忽然發現旁邊沒有動靜。


    一回頭,師父在後麵遠遠吊著呢。


    他急忙勒馬在路邊等。


    等丁震慢悠悠過來後,羅陽奇道:“師父,您剛在鎮上騎得比風兒快,怎麽這會不著急了?”


    丁震坐起來,懶洋洋道:“羅陽,學東西呢,不能等師父說,你才學,你得學會用眼睛看。”


    羅陽傻眼,不知道什麽意思。


    “人多的地方,咱們代表的是縣衙,在老百姓麵前,你得擺出正兒八經的態度,讓他們覺得官府的人在好好做事。


    但是沒人了,你就要考慮自己,我問你,你一個月,拿多少俸祿?”


    羅陽想都沒想答道:“二兩銀子。”


    “二兩銀子,能買什麽?”


    “幾十斤肉吧。”


    “買了肉呢?”


    “買了肉就沒了。”


    羅陽沒搞懂俸祿和趕路有什麽聯係。


    丁震老神在在道:“所以呢,你要對得起自己拿的俸祿,這麽著急回去,縣太爺能多給你幾個子?看看風景,咪咪覺,不比你早回去在他麵前溜須拍馬強?”


    “可是卷宗在咱們手上啊。”羅陽急道。


    “卷宗是你我寫的,能不能斷案,你心裏沒數?何況我說多少遍,這案子,天王老子來了都辦不了。”


    丁震有些生氣,一根筋的徒弟,教著屬實費勁。


    幹脆又躺倒在馬背上,閉目養神。


    羅陽不讚同師父的說法。


    他覺得年輕人,就應該充滿幹勁。


    混日子,那是二三十年後該幹的事情。


    可是又不敢忤逆師父。


    也隻能放緩速度,如坐針氈在馬背上動來動去。


    就這麽熬到傍晚時分。


    離縣城估摸著還有半個時辰的路程時。


    忽地在道上看見一個人。


    夕陽下,那人背著包袱。


    一瘸一拐看著好不孤單。


    “十裏鎮秀才?”羅陽疑道。


    再顧不得睡眼惺忪的師父,縱馬跑了過去。


    “陸天明?”羅陽試探道。


    陸天明轉過頭,見是個不認識的捕快。


    “差爺,您認識我?”


    “果真是你。”羅陽笑道,“看過張平案子的卷宗,知道有你這麽個人,就是跟畫像有些區別,真人還要俊些。”


    陸天明笑笑,走到路邊,準備等騎馬的差爺先走。


    哪知羅陽也停下來。


    “秀才,你要去縣裏?”


    “嗯,大夫給我開了治肺疾的藥,鎮上賣得太貴,所以打算去縣裏買。”陸天明認真道。


    羅陽上下打量陸天明。


    見後者一身風塵,鞋子上全是泥。


    於是奇道:“你不會是從十裏鎮徒步走過來的吧?”


    陸天明道:“不是,鄉親去隔壁鎮,搭得過路車,不過確實走了不短的一段路。”


    羅陽一拍馬鞍。


    “上來吧,我送你。”


    陸天明羞澀一笑:“那多不好意思。”


    說歸說,手腳倒是利索。


    直接就拽住馬鞍跨了上去。


    羅陽搖頭笑道:“我還說給你搭把手,看來是我想多了。”


    “瘸了十五年,這麽點事都做不了,活不了這麽長的。”


    羅陽在前,陸天明在後。


    兩個不熟識的男人同騎一匹馬。


    多少有些尷尬。


    陸天明盡量把身子往後靠了靠。


    “差爺,您貴姓?”


    “免貴姓羅,我跟你差不多大,直接叫我羅陽就好。”


    “羅陽?好名字。”


    “你拍馬屁的水平不行,我這名字哪有你的好,天地光明,這是希望天下太平啊。”


    “我爹一個美好的夢想而已,天下,哪裏會太平。”


    羅陽回過頭,看著因徒步趕路而有些憔悴的同齡人。


    “會好起來的,人活著要有希望。”


    陸天明沒回話。


    曾經,他的想法也跟羅陽一樣。


    隻不過無論前世還是今生。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端。


    有爭端,就不太平要死人。


    趕到縣城的時候,天已黑透。


    陸天明執意下馬,說是縣裏有劉大寶的朋友幫忙照應,不勞煩羅陽送。


    道了謝後,陸天明不久便消失在黑暗中。


    羅陽歎了口氣:“苦命人啊,這案子查什麽查,該他們死。”


    “喲,想通了?”丁震調侃道。


    羅陽點頭:“陸天明給我說,周世豪他們是天收的,不然對十裏鎮的驛卒不公平,這次就算是人做的,也是老天授意。”


    丁震笑了笑:“可不就是天授意嗎,天子的天。”


    羅陽一驚:“師父,您說什麽?”


    “我說天冷了,趕緊回家睡覺,呆子。”


    .......


    縣城西邊是坊,住著老百姓。


    東邊是市,都是生意人。


    雖已是夜晚,但不宵禁。


    仍有不少店麵開著。


    陸天明他爹以前帶他來看過病。


    大致記得東邊的布局。


    他找到一條朱家大街。


    裏麵有酒樓,客棧等等。


    定平縣的縣太爺姓朱。


    這條街,他家經營了上百年。


    光是收租都富得流油。


    正兒八經的地主老爺。


    走到鴻來客棧門口,陸天明輕敲門扇。


    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店小二醒來。


    見門口站著個穿長衫的書生,便笑問道:“客觀,您打尖還是住店?”


    陸天明道:“夥計,有個朋友給我訂了房間,勞煩你帶帶路。”


    店小二道:“您就是陸先生吧?”


    “當不得先生,就一代人寫信的窮秀才。”陸天明謙虛道。


    店小二起身領著陸天明:“誒,先生說笑了,您要是都算窮,那我就是路邊的叫花子了。”


    上了三樓,陸天明才知道小二為什麽說自己是有錢人。


    天字丁號房,一晚上二兩銀子...


    小廝打來熱水,陸天明洗漱,把粘了泥巴的衣服和鞋都換掉。


    隔壁傳來女人的嬌笑。


    房間是好房間,可惜就是隔音不太好。


    休息片刻,等那鶯鶯燕燕的聲音消失後,陸天明起身來到隔壁。


    當當!當當當!


    兩短三長。


    “進!”


    屋內傳來低沉的聲音。


    陸天明推開門。


    就見北楓摟著個妖豔女子坐在床邊。


    床前放著小幾。


    上麵有酒和點心。


    “天明,你先坐著休息會,我跟姑娘嘮嘮。”北楓的眼睛都快掉溝裏了。


    陸天明清了清嗓子:“不用,我就是過來給你報一聲平安,順便給點建議。”


    北楓紅光滿麵轉頭問道:“什麽建議?”


    陸天明都沒好意思看那女人:“能不能讓這位姑娘小聲些,這房子隔音不好。”


    北楓一陣浪笑:“好說,我下手輕點就是了。”


    濃妝豔抹的女子頓時媚笑連連。


    陸天明蹙了蹙眉,打算離開。


    哪知北楓叫住他:“天明,別走,我早就完事了。”


    女人嗔怪道:“官人不要奴家了嗎?”


    北楓輕拍女人後背:“乖,你先回去,明兒我再找你。”


    那女子果真起身披好外套走了。


    陸天明盯著女人的背影直咋舌。


    “天明,怎麽了,覺得我齷齪?”


    女人走後,北楓就跟換了個人一樣。


    表情冷峻,再看不見一點潮紅。


    從浪蕩子,變成了浪子。


    陸天明搖頭:“不是,就是覺得你這眼光比劉大寶還不如,長得一般,瘦得跟竹竿一樣,就這也下得去手,不怕硌得慌?”


    北楓笑道:“原來是合計這個啊,客棧掌櫃代勞找來的,要不,我帶你去隔壁好好瞅瞅,撈一個回來暖暖被窩?”


    陸天明雙手一攤:“沒錢。”


    “嘿,跟著我,還能讓你掏錢不成?”


    兩人閑聊片刻,陸天明忽地問道:“離閔昌升遷還有幾天,他有沒有異動?”


    北楓推開窗門。


    入眼便是一片大紅色。


    隔壁勾欄的燈籠,紅得晃眼。


    “閔昌新開的,聽剛才那女的說,明天他要在這招待幾個朋友。”


    “招待朋友?”陸天明疑道,“當真不怕死,還有心情玩樂?”


    “估摸著是以前道上的朋友。”


    陸天明當下明了,不是玩樂,是請保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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