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巷每戶都栽有梨花。


    梨花開的時候,巷子裏美得像幅畫。


    如今是九月,花期已過。


    光禿禿的樹幹,多少給人淒涼的感覺。


    月光灑下,更平添一份荒蕪。


    陸天明不能久站。


    時間長了,左邊那條支撐腿會痛。


    靠牆休息的時候,巷子裏鑽進一個黑影。


    “陸天明,挺閑啊。”


    陸天明拍著大腿,放鬆肌肉,沒搭理。


    “勞資跟你說話呢。”


    吳義今天火氣很大,周世豪看他的眼神,讓他很不爽。


    “哦,原來是吳大人,不好意思,天太黑,沒看清。”


    說著,陸天明重新站立,往家的方向走。


    或者說,往巷子更深處走。


    “站住,勞資讓你走了嗎?”


    吳義幾步踏出,緊緊貼著陸天明。


    他就用胸口這麽頂陸天明的後背。


    整得後者一陣踉蹌。


    “你幹什麽?”


    陸天明回頭,雙眉緊皺。


    “幹什麽?勞資不爽,找人出氣,不服?”


    “能耐。”


    陸天明手按在戒尺上,繼續走。


    “喲,嚇唬誰呢,一把破尺子,天天帶身上,你還真以為自己是飽讀詩書的秀才,想當教書先生呢?”


    吳義放聲大笑,笑聲刺耳。


    陸天明沒理他。


    “勞資讓你站住!”


    吳義氣急,伸手就去抓陸天明的肩膀。


    可剛把手放上去,胸口就被什麽東西頂了一下。


    感覺很柔,似有似無。


    他頗為奇怪的看向陸天明按在戒尺上的右手,發現並沒移動的痕跡。


    還沒來得及細想,另一個聲音在巷子裏響起。


    “吳義,欺負人要看地方,這裏是梨花巷,不是煙柳巷!”


    話音落地,劉大寶呼哧呼哧衝了過來。


    反手就把吳義推開。


    “原來是劉大人。”


    吳義冷眼打量劉大寶。


    這貨,也是以前他跟張平欺負的對象。


    不同的是,吳義沒有張平的功夫。


    而劉大寶身手不賴,不如陸天明好欺負。


    如今孤身一人,有點虛。


    “賤人生的孩子,就是賤!”


    劉大寶咬牙切齒瞪著吳義。


    陸天明抬手拍了拍劉大寶的肩膀:“大寶,這話不興說,當父母的有什麽錯,他自己行不正而已。”


    一敵二,雖然有一個是瘸子。


    可吳義此刻也不敢造次。


    驛丞跟他們一樣是不分品級的小吏。


    但重要程度一點也不比周世豪的九品巡檢差。


    平時接觸的,要麽是外出遊玩過路的富貴人家,要麽就是出門辦事的官員。


    別看是個說不上什麽話的馬夫。


    但那點薄麵,還真不是巡卒能有的。


    “走著瞧。”


    放了一句狠話後,吳義灰溜溜的跑了。


    劉大寶把陸天明送到家門口,從懷裏掏出一袋藥。


    “前不久我認識了一個大官,鞍前馬後伺候得好,便打聽到了這個方子,你試試,看看有沒有效果。”


    陸天明打開一看。


    好嘛,都是大補。


    人參、鹿茸、蛤蚧等等。


    這哪是什麽方子,這是病急亂投醫。


    以陸天明對劉大寶的了解,絕對是這小子攢了好久的積蓄買的。


    “謝謝。”


    陸天明沒有點破,嘴角微微上揚。


    “兩兄弟,不說客套話,你早點休息,我打掃完祖屋就回去。”


    劉家兩輩子操勞,總算在十裏鎮鎮北買上了好房子。


    劉大寶念舊,祖屋舍不得賣,就一直閑著。


    每次來,理由都是打掃祖屋順道看看陸天明。


    實際上,空房子,有點雜草無傷大雅。


    陸天明點了點頭,打開門鎖。


    剛要進屋,忽地又轉過身來,衝走出一小段路的劉大寶喊道:


    “大寶,過幾天,請你吃席。”


    “吃席?你找婆娘了?”劉大寶回頭吃驚道。


    “養自己都費勁,找什麽婆娘。”


    “那吃哪門子席。”


    “煙柳巷,白喜。”


    劉大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揮了揮手,叮囑陸天明趕緊回屋休息。


    另一邊,剛出巷口的吳義揉著胸口邊啐邊罵。


    罵著罵著,感覺胸口不得勁。


    有一股筋隱隱作痛。


    掀開衣衫,心口處有個紅印子。


    很輕微,不仔細看瞧不出來。


    二指到三指之間的寬度。


    “撞了邪了,特娘的。”


    ......


    接下來幾日,十裏鎮相對安靜。


    除了不停咳血,陸天明小日子過得還算悠閑。


    幫別人寫寫家書,替於勇收收債,聽聽路上的大爺大娘東家長西家短。


    生活嘛,就該這樣清清閑閑、簡簡單單,再加點雞毛蒜皮。


    “你們聽說沒,趙寡婦又找了個漢子。”


    順風客棧門口,圍了幾名婦人。


    “鐵打的寡婦流水的漢子,這事不稀奇。”


    “對,要說稀奇,還得是鎮南的煙柳巷,你們知道嗎?”


    “怎麽了?”


    “巡檢司的吳義,最近撞了邪,幾天下不來床。”


    “難不成撞鬼了?”


    “多半是,天天喊胸口疼,郎中也看不出個所以然,怕是活不長了。”


    見陸天明過來存車,有人問道。


    “天明,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麽不找媳婦?”


    陸天明羞澀一笑:“沒錢。”


    說完便進了客棧,管小二要了一盤炒豆,二兩黃酒。


    今兒高興,小酌兩杯。


    當啷——!


    一個盛滿牛肉的盤子突然出現在桌上。


    陸天明抬頭:“潘叔,我沒有點牛肉。”


    “送的,賣不完,扔了可惜。”潘宏財笑道。


    牛肉很新鮮,肥美細嫩,肯定不是賣不完剩下的。


    “謝謝叔。”


    陸天明拿起筷子,淺嚐一口,真香。


    “天明,我店裏來了個住店的客人,女的,來找男人。”


    潘宏財扯開板凳坐下,頗為擔憂看著陸天明。


    陸天明抿了口小酒:“潘叔,我才二十歲,不著急。”


    “她去了巡檢司,見了花蝴蝶,今早還向我打聽你家的住址。”


    “咳咳。”


    酒勁太大,血水竄進酒杯裏,變成了血酒。


    陸天明晃動酒杯,把血搖勻一口喝下後,問道:“她住哪個房間?”


    “天明,你問這做什麽?那女的,會功夫。”潘宏財五官皺在一起,格外難看。


    “會功夫怎麽了,他還能在店裏麵殺了我不成,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那你...”


    “我去跟她談談,談的好她明天就走,談不好,明兒接著談。”


    見潘宏財還是滿臉憂色,陸天明拍了拍對方的小臂,繼續道:


    “放心潘叔,我是讀書人,肚子裏有墨水的,做事,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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