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身邊的少女又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那隻灰白色的蠢貓,正眯著眼站在他的肚子上,兩隻前爪並在一起,一拱一拱地輪流踩他,眼睛舒服地眯成了一條縫兒,滿臉陶醉和滿足,一副快要羽化登仙的樣子。


    容霽:“?”


    這是什麽奇怪的舉動?


    少年不解地躺在床上,漆黑的眼珠子盯著她,若有所思。


    他身為人間的皇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平日裏沒誰敢對他有半分不敬,更別說踩在他身上了,容霽覺得自己早就該發怒了,但看她這一臉享受的表情,他又覺得有點兒不太對勁,她應該不是在故意不尊重他,這是在幹什麽?給他按摩?討好他?


    如果隻是為了討好他,討好的方式未免也太拙劣了。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的阿秋對這一切渾然不知,她還在使勁兒地踩呀踩,在夢裏麵,狼妖老大正一臉寵溺地看著自己,時不時舔一下她的腦袋,以示鼓勵。


    不知過了多久,阿秋夢醒了,這才睜開了眼睛,第一眼看見自己正踩在人肚子上,嚇了一跳,第二眼便和容霽對視上了。


    少年微微一笑,眼底卻沒什麽笑意,“早啊,小混蛋。”


    阿秋:!!!


    臥槽臥槽臥槽。


    這要是一場夢的話,這夢也太特麽驚悚了,阿秋壓抑住內心瘋狂的尖叫,沉默地和容霽對視了三秒,一臉淡定地收回了爪子,從他身下跳了下去,縮在角落裏閉上眼睛,小爪子默默地擋住了眼睛,假裝自己隻是在夢遊。


    前世的老大是娘親,轉世的老大是魔鬼。


    阿秋內心瑟瑟發抖,一隻手摸上了她的後頸。


    少年涼颼颼的聲音響起:“怎麽?有膽子踩孤,沒膽子認?”


    阿秋“嗚嗚”了兩下,討好地拱了拱他的手指,慫到不行,少年的手指太好看了,她還一時沒忍住,伸出小舌頭舔了舔。


    貓兒的舌頭上帶了倒刺,舔起來有一種癢癢的感覺,莫名感覺有點舒服,容霽一臉高深莫測地收回了手指,阿秋還覺得沒撒嬌夠,又幾個翻身滾到了他的跟前,四腳朝天,歪著腦袋看著他。


    容霽捏了捏她的小臉,手感還不錯,還在故作冷漠道:“你以為這樣就能一筆勾銷了?”


    阿秋覺得眼前這人忒小氣。


    她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跳下了床,先是伸腿撐了個懶腰,又噠噠噠地跑去自己一直被閑置在角落的窩裏麵,不知在裏麵搗鼓了什麽,很快就叼著一條小魚幹出來,放到了容霽的跟前。


    ——老大!給你吃!


    老大隻是低頭掃了一眼,並不感興趣。


    阿秋又想了想,又回到窩裏,這回,她沒再選吃的,而是叼了一跟金釵出來。


    ——金的!送給你!


    容霽皺眉道:“你在哪偷的?”


    阿秋得意地晃著尾巴,衝他呲了呲牙,表示這才不是她偷的。


    這是她從一個喜歡摸她的小宮女頭上抓下來的,對方雖然對這釵子依依不舍,但看她喜歡,還是選擇了忍痛割愛。


    見容霽還是不太喜歡的樣子,阿秋想了想,又轉身跑回窩裏,這回她在裏麵挑挑揀揀了半天,看著一堆“私房錢”苦惱,覺得哪個送出去都不太舍得,還沒來得及下決定,就感覺四周一黑。


    身邊傳來淡淡的冷香,少年拂袖走來,蹲在了窩外頭,身影擋住了全部的光亮阿秋一臉懵逼地被他從窩裏拽了出去。


    容霽以為她嫌棄這竹窩,一直不大用,今日才發現,她不是不用,而是用這上下三層的精致小窩藏東西了,看樣子還藏了不少寶貝。


    他倒要看看,她還背著他藏了什麽。


    容霽在阿秋悲憤的眼神中,將手伸進了貓窩裏頭,隨便抓了一個東西拽出來一瞧,立刻就愣住了。


    ……這不是他失蹤了三天的汗巾嗎?!


    皇太子貼身之物,看似隻是小小汗巾,無足輕重,實則若是落到了有心之人手上,就會惹出禍事來,容霽前些日子以為是哪個宮人手腳不幹淨,暗中派人查探許久,也未能有出個結果來,沒想到這賊居然是這小混蛋?


    容霽冷笑一聲。


    阿秋立刻抖了抖小身子,欲哭無淚。


    ***


    容霽命人把阿秋的窩給拆了。


    阿秋趴在夏荷懷裏,將腦袋鑽到夏荷腋窩下頭,企圖用掩耳盜鈴的辦法逃避現實,隻有一條還在搖來搖去的大尾巴,暴露了她此刻慌得一批的內心狀態。


    容霽在窗前負手而立,神態冷漠,聽著青竹一一稟報:“除了汗巾魚幹金釵之外,裏頭還藏有金湯匙、殿下的一隻襪子、前幾日府上失蹤的夜明珠,還、還有……”


    青竹說到這裏,連忙捂嘴不讓自己笑出聲來,容霽冷淡道:“還有什麽?”


    青竹憋笑道:“還有,一隻死老鼠。”


    想想自己的手方才伸進了藏有死老鼠的窩裏,容霽:“……”


    好、好!真是好樣的!


    容霽氣得發笑,卻沉默著轉身出去,腳步有些急,迫不及待地去淨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容霽: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微笑jpg.


    ---


    男主前世其實是個大佬,妖王那種吧,就是浪死了。


    第16章


    皇家子弟錦衣玉食,容霽自小身子孱弱,更是被人捧在手心裏,吃穿用度皆是頂級待遇,平日裏莫說惹他不快,小殿下出一趟門,吹著風咳了一聲都是要命的大事,更別說將他衣裳弄髒,亦或是直接惹怒這小祖宗。


    伺候太子的宮人,也都是皇後親自精挑細選的,選的都是在宮裏有經驗的老人,也懂得如何迎合小殿下的脾氣——小殿下有潔癖,他們便每日將這別院裏裏外外打掃三遍;小殿下挑食,廚子便能換著花樣準備膳食;小殿下身子畏寒,宮人便時刻備著湯婆子和大氅,時刻預備著呈上。


    本來一切都很好,一切都沒有問題。


    誰知半路殺出個阿秋。


    這下好了,疑是摸了死老鼠的容霽,正麵無表情地站在金盆麵前,使勁地揉搓著自己的手指,一邊的青竹看著殿下的手指越來越紅,他卻好像什麽感覺都沒有,還在拚命地搓洗,再這樣洗下去,被搓掉一層皮都不是不可能。


    青竹萬分理解殿下的潔癖,默默在心裏為阿秋點了根蠟。


    這隻小貓兒,真是勇氣可嘉,殿下的底線在哪裏,她就拚命往哪裏踩,到現在還沒被宰了,真是福大命大。


    容霽將手從水底抽出,看了一眼被自己搓得發紅的手指,這才慢悠悠地拿起帕子擦手,冷淡吩咐道:“把那隻小畜生關到籠子裏去,孤要好生教訓她一番。”


    膽子委實是肥了,什麽都敢往自己窩裏拖,還敢背著他偷他的貼身之物。


    這隻貓從前缺乏調.教,如今既然做了他的寵物,須得他親自來教教她怎麽做一隻乖巧的寵物。


    容霽轉身,手中雪白帕子飄落在地,被無情地碾進鞋底,少年緩步而過,那一方雪白之上,卻隻留下了淺淺的鞋印。


    足底亦不染塵。


    **


    回到寢殿之時,阿秋已經被關在籠子裏,那籠子十分之小,形狀像鳥籠,但是比鳥籠要寬闊一些,剛好容納一個阿秋。小小的貓兒被困在裏頭,這回是徹底慌了,她四處打著轉兒,用牙齒咬又咬不開,隻好拚命地將爪子從中間的縫隙處伸出去,想要夠住人的衣角,還在可憐兮兮地嗚咽著,聲音越叫越大,別提多可憐了。


    圍觀眾人的心都化成了一灘水,但是沒有殿下的命令,誰都不敢放她出來。


    想想這小家夥的壯舉,讓殿下摸老鼠,和摸老虎屁股有什麽區別?


    這貓看似無害,實則……是個狠角色。


    容霽懶散地斜臥在軟榻邊,擺了個舒服的姿勢,命人將那籠子用繩索吊在半空中,高度恰好正對著他,他一邊喝茶,一邊好似看戲一般,仔細端詳著這籠子裏慌裏慌張的阿秋,分明笑意清淡,黑眸卻微微泛涼。


    嘖嘖嘖,瞧她狼狽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阿秋不住地籠子裏拱來拱去,籠子太小,她蹲著不舒服,躺又躺不下來,想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都不行,心裏欲哭無淚,麵前的少年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她,好像是在看著什麽有趣的玩意兒,那眼神絲毫不算友好,明明白白地寫著“老子今天非整死你不可”。


    阿秋懷疑自己是不是以前欠了他的。


    好吧,真的欠了他的。


    可是也不能被這樣玩吧!


    阿秋後來真的破罐子破摔了,也不叫了,也不撒嬌賣萌了,而是把一張毛臉貼在鐵柵欄上,默默地和容霽對視。


    籠子在空中以一種極為緩慢地速度打圈圈……


    阿秋蹲了半晌,覺得這樣下去有點暈,又甩甩了腦袋,清醒之後繼續麵無表情。


    生無可戀。


    直到麵前的容霽把麵前那杯一口就能幹完的茶喝了足足半個時辰之後,才終於消了氣,他擱下茶盞,拂袖起身,一步步走到了阿秋的麵前。


    淡淡的冷香傳入鼻尖,少年負手而立,低頭與她對視。阿秋眼睛一亮,連忙“喵”了一聲,尾音上翹,拚命撒嬌。


    你倒是放我出來啊!!


    容霽與她對視半晌,黑眸不摻一絲暖意,看不出任何想法。


    知道她在想什麽,他忽然惡劣地勾了勾唇角,“休想。”說完,慢條斯理地在她麵前理了理衣袖,揚長而去,姿態別提有多瀟灑。


    和之前陰著一張臉,好像別人欠了他錢的模樣判若兩人。


    阿秋氣得咬住了鐵杆。


    靠,死傲嬌。


    容霽冷顏往書房走去,這回他態度堅決,一定要把阿秋關到長記性為止,他原本是想要把她吊個幾天再說,反正這妖怪修煉千年,這點小懲罰對她來說,不過是撓癢癢罷了,他要磨的是她這個收不住的性子,若她一直這樣莽撞,將來他若將她帶回皇宮,她難道還打算把玉璽叼到自己的窩裏玩玩嗎?


    但是他在書房裏練字作畫之時,卻有些心不在焉,一連廢了好幾張宣紙。


    這一晃神,又想起白日醒來時,阿秋踩在自己身上萬分陶醉的模樣。


    她就這麽想踩他嗎?光是把他踩在腳下,就開心成這樣?


    容霽低頭落筆,用狼毫沾了墨,在宣紙上寫了龍飛鳳舞的一個大字——蠢。


    蠢貓。


    還是沒忍住,青竹進來收拾桌案時,容霽忽然問道:“孤問你,貓兒拿前爪在人的身上踩,還看似十分享受,可是有什麽講究?”


    青竹一聽便了然,笑道:“殿下說的是踩奶吧?”


    容霽微微眯眼,“踩……奶?”


    青竹解釋道:“屬下聽人說,這習慣,是貓兒從娘胎裏帶出來的,幼貓踩母貓的奶,以此獲得奶水。即便將來長大了,有的貓兒也會保留這等習慣,若它覺得十分開心,便會忍不住踩上一踩,譬如我們人閑暇時愛看書飲茶一般,隻是不一樣的是,若貓兒肯在人的跟前這樣,想必是極為信任此人,亦或是將此人視為自己的母親一般親近。”


    原來如此。


    容霽撫摸著扳指的手微微頓了頓。


    所以,那蠢貓這是……將他當成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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