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安的心中想的非常清楚,絕對不能掉以輕心,或者說,絕對不能讓天上的仙人再一次幹擾凡間之事,更是不能左右王朝走向。


    “大哥,我去瞅瞅咱爹!”


    “現在去?別去了,讓他一個人待一會兒吧。”


    徐平安回頭咧著嘴笑道。


    徐鳳年點點頭。


    然後離開了膳堂,快步朝著自個兒的梧桐苑走去。


    ————————————————-


    “王伯!還沒睡啊!”


    “老嘍!睡不著嘍嘿!您不去陪王爺,跑我這來做啥?”


    “找您喝酒,剛才沒有喝盡興,尋思著您在馬廄裏,一個人閑著也是閑著,就來找你嘞嘿!”


    “哈哈哈,”王伯開懷大笑,但是戛然而止,饒有興趣的盯著徐平安,“感情好,我也睡不著。”


    他知道徐平安心裏肯定有事兒。


    本想打趣幾句,但是話到嘴邊咽了回去。


    徐平安朝著身後的一名扈從招了招手,在距離馬廄不遠的地方茅屋下,開辟了一個可以喝酒的地兒。


    擺上佐酒的花生、涼菜,旁邊還放著一個火爐。


    頓時周圍暖洋洋的。


    王伯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氣,“想當年!我和老黃在這裏,經常對飲,那家夥,看似亂糟糟的,還喜歡不修邊幅,但是酒品好,人品也不錯,還真是懷念嘞嘿!”


    “隻是沒想到,老小子為了他的夢想,死了!”


    “實話講,我比較羨慕他,有夢想。”


    徐平安打趣道:“您老就沒夢想了?”


    王伯聞言眼睛一亮,可能是因為喝酒,熱騰騰的一下子就暖和了起來,他擼起袖子,嗓子也高了起來,近乎嘶吼,“嗯……有,肯定有。人無夢想,那又和死了有什麽區別呢嘿!”


    徐平安咧著嘴笑道:“講講,我喜歡聽這些個兒英雄故事。”


    王伯眉飛色舞道:“也說不上是啥英雄故事,就是一些經曆罷了,沒啥可說的,但是您想聽,咱就跟您嘮叨嘮叨,反正您也沒事,我也沒事。”


    緊接著。


    王伯將事兒說的繪聲繪色,擲地有聲。


    徐平安一麵聽著,一麵還為王伯鼓掌。


    王伯喝一口酒,然後繼續……


    大概是到了淩晨。


    王伯有些倦怠了,擺擺手道:“哎喲喂!殿下哎,您現在呐!倍兒精神,我這老頭子,是不中用嘞嘿!我有些困了嘿!”


    徐平安起身,和王伯告別。


    然後命仆從將東西收了。


    ————————————————-


    第二天。


    徐鳳年和徐平安兩人都想去瞅瞅李義山。


    當徐平安來到聽潮閣的時候,已經知道了徐鳳年在樓上。


    畢竟李義山是徐鳳年的師父。


    徐平安倒是沒有急著上樓,而是在亭子裏坐著。


    六樓是李義山抄書的地方,也是他起居之地。


    徐鳳年提著綠蟻酒,跨過門檻,看了眼正在伏案疾書的遲暮老人,


    “師父!”


    “鳳年!”


    遲暮老人抬起頭,瞅了一眼徐鳳年。


    此人正是北涼的謀士李義山。


    李義山笑著道:“怎麽?你有時間來看我這個老頭子啊!”


    徐鳳年咧著嘴笑道:“師父呐!這一次回來,也是路過,順帶來瞅瞅您!”


    “不久後,就要南下,前往太安城嘍!”


    “這是我給您帶的綠蟻酒,來,喝酒,咱倆也好久沒有嘮嗑了!”


    徐鳳年說話間坐了下來,又給李義山斟酒,將酒杯推到李義山麵前。


    “師父,這酒,您是喝了一輩子了,一點也不厭?”


    徐鳳年好奇的問道。


    綠蟻酒是北涼的特產,以酒性烈而著稱,還帶有一絲苦澀之味,原因是釀造的過程很粗糙。


    沒有經過多次的淬煉。


    李義山起身快步走到案幾前,端起桌上的酒碗,淺嚐一口,滿意地點點頭:“嗯,不錯,不錯!”


    “就是這個味道哎!”


    “我就喜歡這個味道,外麵的美酒佳肴,咱也吃過不少,但實話說,都沒有這一杯綠蟻酒來的痛快,我就喜歡那種簡單而又粗暴的苦澀。”


    “總是能時刻警醒自個兒,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命賤,那些個兒高檔的酒,咱享受不起。”


    徐鳳年:……


    李義山看著徐鳳年,滿意地點點頭:“這一次北上沒有白白浪費時間。”


    “已經是陸地神仙了。”


    “下一步你打算去何處?”


    徐鳳年將自己要去太安城,建造“劍樓”的事情告訴了李義山,後者也是一怔。


    良久……


    李義山認真地瞅著徐鳳年,問道:“已經決定了?”


    徐鳳年臉上帶著微笑點點頭道:“這次來,就是和您辭別,等到太安城的事情結束後,我將去海外仙島瞅瞅。”


    “我也想見識一番海外練氣士的風采。”


    “我尋思著,我已經是陸地神仙,但是在我心裏,似乎又沒啥可高興的。”


    李義山笑眯眯道:“在你上麵畢竟還有天人境和大長生境。”


    “你見過了山上的風景,自然會覺得山下的風景就那樣,這是好事。”


    “但是也不是好事……”


    徐鳳年似已經明白了李義山話裏的意思,連忙說道:“請師父您寬心嘞嘿!我不會懈怠,也不會受到外界的影響。”


    “甭管是我大哥,還是其他什麽人,我隻想一步一個腳印,走出屬於我自己的天地。”


    “至於其它啥人,我倒是沒有在意過。”


    李義山:“你這樣說,為師就放心嘍嘿!你也不用在這久待,樓下還有一個人等著呢嘿!”


    徐鳳年起身,走到窗口,見徐平安在亭子裏,嘿嘿一笑:“大哥也來看您嘞嘿!”


    “行!我先下去。”


    “你們好好聊聊。”


    李義山欲言又止。


    這一刻。


    似在他的心中的是一陣輕鬆,兄弟兩人的誌向,已經走遠了。


    李義山含笑點點頭:“去吧。記得給人辦事,要盡心盡力,但事情結束後,要脫身離開。”


    徐鳳年含笑:“放心!我心中有數!”


    說話間。


    徐鳳年已經步出了六樓,而後走下了聽潮閣,望向正在亭子裏的徐平安,“大哥!”


    “師父有請!”


    “知道了!”徐平安微微一笑點點頭。


    徐鳳年朝著梧桐苑快步走去。


    徐平安朝著聽潮閣裏走去。


    徐平安走進六樓,見李義山自斟自酌。


    “李先生!”


    “殿下!”李義山要起身,但是被徐平安阻攔,“先生不必起身。”


    徐平安坐在李義山對麵,親自給李義山斟酒。


    “這次來,是來和先生道別的。”


    “殿下其實不用如此做,我就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家而已,哪裏承受得起……”


    “李先生此言差矣,若是沒有先生坐鎮北涼,為北涼謀劃,又怎會有今日的天下。”


    “哎!”李義山望向窗外,幽幽道:“殿下應該知道,我是反對徐家坐天下的。”


    “當年王爺答應了我的請求。”


    “所以坐鎮北涼。”


    “若是……”


    沒等李義山說完,徐平安突然打斷了他的話,含笑道:“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如果和假設?事情過了就是過了。”


    “當年你們的決定是你們的事。我自然不會摻和,現在是我的事。”


    “李先生是北涼的謀士,我自然要尊重,豈能壞了規矩呢。”


    李義山一怔。


    他似乎沒有想到徐平安會說出這樣的話,


    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就在此時。


    徐平安繼續開口說道:“實話說,我以前也怪過先生,畢竟沒有先生,徐驍就不會不坐天下,嗬嗬,也不會有我娘親死在太安城,但是仔細琢磨琢磨,這件事又不成立了,畢竟誰也想不到,太安城趙家天子會這麽無恥!”


    “或許就連徐驍都沒想到,更別是您,根本無法阻攔這種事情的發生。”


    “若是我對先生有什麽怨言,其實就是對我娘親當年的決定有怨言,甭管是哪一種,都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徐驍和您想看到的,對吧?!”


    李義山一怔。


    良久……


    李義山繼續開口道:“哎,我現在才算真正的見識到了,殿下已經今非昔比了!”


    “或許多年前的殿下,的確要聽從北涼王的安排,但是現在的殿下,已經不是一般人能左右的,你有你的想法,而且有你的行事風格。”


    “能讓鳳年聽從你的安排,可想而知,你這個大哥,做的不賴!”


    “北涼軍中沒有一個將領叛變,就連陳芝豹那樣的存在,都對你俯首帖耳,可想而知,你的權謀,已經不是一般的存在嘞嘿!”


    徐平安笑了。


    隻是他不是在嘲笑,而是有種無可奈何。


    徐平安打趣道:“看來呀!李先生還是在埋怨我呀!看看您的話裏麵,都帶著些許的刺兒呢嘿!”


    李義山笑了。


    隻是這一次,他是真的笑了。


    多年來,李義山一心一意為北涼謀劃,不讓北莽南下,不讓離陽去北涼化。


    每一件每一樁,都是要耗費極大的心思,消耗心力,這也是徐平安佩服李義山的地方。


    而且作為一名謀士,李義山已經做到了極致。


    徐平安沒有多言,給李義山滿上一碗酒,然後深深一揖:“多謝先生!”


    李義山起身,朝著徐平安一揖:“殿下!”


    徐平安轉身離開了六樓。


    李義山望向那道漸漸遠去的背影,眼眸中閃過一抹精光。


    但是很快就隱沒了起來。


    李義山非常的清楚,天下已定,徐平安已經是天下的主人,也是未來的皇帝。


    北涼不會被撤離,但是徐驍駕鶴西去呢?


    北涼定然會這裁撤。


    “李先生放心,北涼還是會存在,至少在我執政期間。”突然,從門外傳來一聲,正是徐平安的聲音,“徐驍若是駕鶴西去,那麽下一任北涼王,自然會落在徐鳳年的身上。”


    “……”


    李義山:……


    徐平安已經走出了聽潮閣,這裏也有他的美好回憶,在聽潮閣裏,還有他的身影,裏麵的武功秘籍,他都過目過。


    如今還真是物是人非。


    許多的事情,似乎在這一刻已經變了。


    剛剛走出聽潮閣。


    突然從裏麵飛出一道身影。


    徐平安抬眸看了一眼,但見一襲白衣,正是從五樓飛出的身影。


    是個女子。


    正是南宮仆射。


    徐平安仔細的端詳著南宮仆射,嘴角微微翹起,打趣道:“南宮姑娘,已經到了十六停!”


    南宮仆射聞言,也是微微一陣驚愕,瞅著徐平安,淡然開口:“哦?看上去就像是個普通人,但是我聽聞,你一個人將天上的仙人斬落!”


    “難道你已經是天人境?”


    徐平安咧著嘴笑道:“南宮姑娘說是什麽就是什麽,我不反駁。”


    南宮仆射微微皺眉,冷道:“油嘴滑舌!”


    徐平安打趣道:“這個天下就是這樣,說真話的時候,別人以為你在吹牛,說假話的時候,他們當真了。”


    “不過,姑娘乃是天縱奇才,自然和那些家夥有些不同嘞嘿!”


    “所以我不會計較姑娘的話。”


    南宮仆射沉默不語。


    徐平安瞅了一眼南宮仆射,笑問道:“南宮姑娘這次是出關,還是繼續修行?!”


    此刻的徐平安,心裏也是一陣驚訝的望向了這位女子,在聽潮閣裏麵待了很久,不知道她到底在想啥。


    或許,在很久前。


    徐平安知道這位姑娘,在聽潮閣裏練劍,是為了給自己的母親報仇。


    而她自己的仇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個兒的父親。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此刻的南宮仆射心裏也是非常的清楚,想要戰勝自己的父親,必須要仔細修行,方能戰勝。


    “不知道,”南宮仆射似沒有多想,而是怔了怔,然後繼續說道:“先在這裏修行至十八停。”


    徐平安欲言又止。


    南宮仆射沒等徐平安將心裏的話說出口,立刻打斷了徐平安的話,說道:“不用跟我說!”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道路要走!”


    “你是你,我是我,不要將你的思維強加給我……”


    徐平安:……


    他沒想過給她強加啥思維呀!


    看來是南宮仆射多想了嘞嘿!


    言念及此。


    徐平安趕緊擺擺手,臉上帶著微笑說道:“南宮姑娘多想了,我沒有強加給你任何思維,況且,我這個人,最不喜歡的是給人強加思維!”


    “你是你,我是我,咱們都是獨立的個體!”


    “隻是……我想說的是,其實你可以出去走走,現在的聽潮閣,已經不太適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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