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天已經擦黑,賈振坤一家三口才回到南江自己的家裏。


    一進家門,賈振坤就幾乎是癱坐在沙發上,再也不願意動一下。前後三天兩夜,他基本上就沒怎麽休息,隻是在兩個晚上的下半夜才抽時間眯了那麽一會兒。本來他的事也不很多,但主要是心累。盡管父親臥床已經有幾年了,說要走也說過幾次,但現在一下真的走了,賈振坤心裏還是很難受的。


    小的時候,父親對他們兄妹三人都很嚴厲,一個階段賈振坤甚至還是很害怕父親的。那個時候做父親的一般都是這樣的,態度嚴肅、不言苟笑。為了一家人的生活而日夜操勞,也是非常辛苦的。但父親言語不多,做事認真、執著的性格,其實賈振坤還是繼承了不少。


    盡管賈振坤在電視台是台長、是領導,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是回到了麻柳溪,你就是賈祥福的兒子,該要你出麵的時候還得出麵。其它大多數都是在陪著自己的母親。父親的離去,母親的身體感覺也一下子垮了許多,這也讓賈振坤又多了一些擔心。還有就是和哥哥姐姐商量父親後事處理的一些事情,說起錢的時候,賈振坤自然是顯得更加主動和大方一些,該花的錢嘛總還是要花的。


    在這之前,賈振坤的哥哥姐姐就為父親在後山上的一個半山腰選了一塊墓地。相對來說這裏的地勢比較高,這樣就可以讓他老人家以後在這裏也能夠看見麻柳溪的大部分景色,也是他生活了七十多年的地方。後來兄妹倆也征求過賈振坤的意見,賈振坤來看了一下、也覺得不錯。對於整個墓地的設計,三兄妹也商量了一個意見。賈振坤的意思是不要搞得太張揚,過得去就行了。後來就整個墓地還找人弄了一個設計,以墓和墓碑為中心,後麵用條石砌成一個大半圓的形狀,把墓和墓碑圍起來。碑的設計和雕刻稍微講究一點,墓碑的前麵還有幾級台階。同時還要考慮到母親百年之後也要安葬到這裏來,所以整個墓地就比較大一點,還要有預留的準備。盡管這樣的墓地在當地算是檔次比較高一點的,但畢竟還是在鄉下,算下來整個費用也不過四萬元左右,賈振坤當時就說自己拿兩萬元。比較起來,自己相對來說還是要寬裕一些。父親去世是一件不幸的事,但也是一件自然的事。折騰了幾天,這件事方方麵麵還算處理比較順當,總算是有了一個了結。隻是在這個關鍵節點上讓台裏麵各部門那麽多的人專門跑過去,還隨了不少的份子。一想起這事,賈振坤心裏隱隱地有些不安。


    賈朝陽也是一進門就癱坐在沙發上麵在也不願意動一下。本來還有幾天就要放寒假了,沒辦法,一接到爺爺去世的消息,賈朝陽就隻能馬上趕回來了。


    賈朝陽一直在城裏麵長大,盡管以前也到爺爺奶奶家裏來過好多次,但對農村的生活還是不大習慣。特別是這種辦理喪事的情景,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按照這裏鄉下的規矩,家裏的老人過世了,子孫們都是要披麻戴孝的。不過現在時代變了,不像原來那樣全身都要披戴起來,但總還是要有所表示的。和許多人一樣,賈朝陽的腰間也是係了一條土白布帶子,其中一頭還留有一尺來長,吊在外麵。這幾天賈朝陽的裝束就是這樣,上身穿著一件深藍色的羽絨服,腰間紮著一條白布帶子。下身穿著一條黑色運動型厚絨褲,腰下方像鉤一樣的白色耐克標識很是醒目。腳上還穿了一雙高幫耐克運動鞋,總體感覺有些不倫不類的。一開始,賈朝陽自己也感到有些好笑,隻是在這樣的氛圍裏麵,穿著穿著也就習慣了。


    作為賈老太爺的孫子,老人過世以後,賈朝陽肯定是要到場的。但其實需要他做的事情也並不多,當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大多都是別人要他做什麽他也就跟著去做。按照當地的習俗,長子長孫一定是要在堂屋裏麵陪著的。來的客人要是下跪叩頭,那麽他們也是要陪著一起跪的。那麽這個任務主要就是賈朝陽的伯父賈振乾和堂哥賈朝暉來承擔了。看著伯父和堂哥經常在堂屋的棺材旁邊跪著,賈朝陽想,要是自己是長子的話,也會是這樣的了。不過堂哥實在是太累了要休息、或者是要吃飯、上廁所啊什麽的,按照父親的意思,賈朝陽也替過堂哥幾次,也真正做了一回所謂的孝子賢孫。


    不過在整個喪事幾個重要的環節,包括賈朝陽在內的子孫們都是一定要到場的。當然這幾個重要環節的場景都給賈朝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個階段、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會留在他的腦海裏麵。


    首先就是爺爺的遺體入棺。當賈朝陽和其他許多人走進堂屋的時候,外麵漆得發亮的黑色棺材已經放在了堂屋的當中,前後分別用兩條長凳支撐著。棺材還打開著,蓋子放在一邊。突然鑼鼓聲、嗩呐聲響起,四個男子抬著爺爺的遺體從他原來的臥房裏走了出來。


    “跪!”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當然是鄉裏麵主持儀式的人。圍繞棺材的人就齊刷刷地跪下了一大片,賈朝陽見狀也連忙跪了下來。接下來就是一片哭聲,男的、女的都有,當然是女聲居多,有的已近乎是嚎啕大哭。也許是受環境氛圍的影響,也許是想起了爺爺對自己的疼愛,賈朝陽心裏也是一陣難受,眼淚也不由自主開始往下掉。人們常說是隔輩親嘛,盡管爺爺對他的三個兒女大多都顯得比較嚴厲,但對孫子輩的這些孩子卻總是很溫和,也從不大聲和他們講話,在賈朝陽腦海裏還可以經常想起爺爺那慈祥的笑容。賈朝陽還記得有一次來鄉下爺爺奶奶家玩,好像是自己六七歲的樣子吧,爺爺還帶著他來到院壩那顆柚子樹下摘柚子。爺爺拿著一根長長的竹竿去戳那柚子的蒂把,賈朝陽則站在一邊,仰著頭。那時在賈朝陽眼裏,爺爺的形象是那麽的高大。在爺爺把那柚子的蒂把戳斷、柚子往下掉時,爺爺連忙把竹竿扔到一邊,雙手趕緊接住那掉下來的柚子。在接住那柚子的那個時刻,爺爺還露出了歡心的笑容。


    “起!”還是剛才那個人的聲音。按照儀式主持人的示意,站起來的這些人開始圍著棺材來看這位老人最後一眼,比較正規的說法就是“瞻仰遺容”。賈朝陽隨著前麵的人走近、並圍著棺材慢慢走動,看爺爺最後一眼。躺在棺材裏麵的爺爺身穿一套藏青色中山裝,頭戴同樣顏色的列寧帽,這可是在他們那個年代最喜歡的一身裝束啊。滿臉皺紋,卻也被清洗得很幹淨,仍舊留有幾分威嚴的表情。


    “蓋棺!”還是剛才那個人,聲音又響了起來。瞻仰完了遺容,賈朝陽已經退到了一邊,還是那四個男子拿起了棺材蓋子準備蓋上去。隻是奶奶、旁邊還有姑姑、伯娘以及媽媽扶著她,都不肯離去。這可是看最後一眼啊!特別是奶奶抓著棺材上邊不肯鬆手。是啊,一起生活了五十多年的老伴就這樣走了,以後就是她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生活,當然還有那麽多的兒孫,但那畢竟是兒孫啊!僵持了一會,奶奶的手終於被拉開了。砰!棺木蓋終於蓋上了!奶奶被姑姑、伯娘,還有母親一起攙扶著走回了臥房,身後傳來的是嘣、嘣、嘣那用釘子釘棺木蓋的聲音,渾重而又響亮。


    除開“蓋棺”以外,還有第三天一大早抬棺木出門,還有上山後在墓地下葬都是幾個關鍵點,這些都給賈朝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從此以後,那些畫麵就會經常在賈朝陽的腦海裏閃過,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辦法消失。


    其實這幾天的經曆對賈朝陽觸動最大的還是對人的生命本身的認知。一個人的生命就是這樣的啊?一個活生生的人,一下子就這樣什麽都沒有了?對二十來歲的賈朝陽來說,對生命的基本認識是有的,生老病死啊什麽的,不過那都是從書本上得來的。而這幾天最直接、最具體、最切身的體驗才是對生命概念最好的解釋。自己以後也會像爺爺一樣,就這樣沒有了,和這個世界就沒有什麽關係了?後來每每想到這裏,賈朝陽就會不由自主地一陣寒厲,產生一種恐懼感。


    “啪!”客廳的燈突然一下亮了。


    “你們爺倆在幹什麽呢?在睡覺嗎?天都黑了也不知道開燈。”張美鳳從廚房裏麵走了出來。見賈振坤和賈朝陽都還是半躺在沙發上,眼神還有些迷糊,好像是睡覺還沒有睡醒一樣。“快去洗手,吃晚飯了啊!”


    聽見張美鳳這麽一喊,賈振坤才回過神來。哦,是好像有點餓了。連忙起身招呼兒子,“走,洗手吃飯了啊!”說著自己先走進了衛生間。


    等賈振坤洗完手從衛生間出來,三大碗熱騰騰的麵條已經擺在了餐桌上麵。都出去了這麽幾天,家裏應該什麽也沒有了啊?老婆就是老婆啊,你們爺兒倆可以躺在那裏休息,可她是不能這樣的,她卻還要忙啊,心裏總是先想著你們。


    賈振坤走過去坐在自己常坐的那個位子,一股香味撲鼻而來,賈振坤的食欲大增。眼前的這碗麵條其實也沒有什麽更多的東西,最上麵是一個煎得有些焦黃的荷包蛋,但是雞蛋的黃心蛋白還是很分明的。下麵還有一些榨菜絲,麵條裏麵也不過就是放了一點醬油和醋罷了。可這碗麵賈振坤吃得特別香,他似乎又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他和張美鳳約會的時候,她就是給他下的這種麵吃的。還是這個味道,還是這麽好。


    兒子洗完手也坐了過來,也沒有什麽多的言語和表示,拿起筷子就直奔主題、開始吃麵條,說是狼吞虎咽也是一點也不為過。對於兒子來說,母親做的飯菜都是最美味的。


    看著丈夫和兒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張美鳳心裏真是太高興了,前幾天的陰霾是一掃而光。作為一個女人,看到一家三口圍坐在一起,看著丈夫和兒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還有什麽樣的場景比這更美好呢?


    賈振坤抬起頭,看到了張美鳳那發自內心的笑。盡管笑的幅度不大,但賈振坤是看得出來的。她一笑,眼角的皺紋也就出來了,額頭上甚至也出現了幾根細細的橫線。頭發也沒有時間打理,顯得亂蓬蓬的。也可能是這幾天太過勞累,臉色也有些蒼白。是開始老了啊,也是快五十歲的人了啊,何況她也不是一個愛保養的人。想當年那也是年輕的小姑娘啊。雖然算不上很漂亮,但也是端莊大方,臉色也白裏透紅,還是很招人喜愛的。


    賈朝陽不一會就吃完了。他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我累了啊,要去睡覺了。”說著就離開了餐桌。


    張美鳳連忙喊住他,“要洗澡啊,把衣服都換了才能睡啊!嗯,不過剛吃完飯就洗澡也不好,休息一會再洗啊。要不先看一會電視?”母親對兒子的關心總是還覺得不夠細致。


    “那我還是先看一會書吧。”說著,賈朝陽就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見兒子走進了臥室,門也關上了,張美鳳起身從旁邊餐邊櫃上的包裏拿出了一個信封,走過來遞給了賈振坤。


    “這是下午走的時候劉曉敏給我的。他說他把這次台裏麵所有送禮隨份子的錢都存在了這張卡裏麵了,密碼是六個八。說一共說二十多萬呢,他還把名單和金額也匯總了一張單子放在裏麵了。”


    賈振坤又把信封推了回去,“還是先放在你這裏吧。”


    張美鳳沒有理睬,“還是你自己拿著吧。這都是台裏人隨的禮,誰送了多少你還是要看一看吧。也許別人有什麽事的時候還要還情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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