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的過程可謂平平淡淡,無波無折。


    正黃魔力厚重地鋪砌宣逍全身,延伸一條穩定的紐帶,鏈接宣逍和隕石,漸漸的,正黃的紐帶染上星星點點的璀璨,仿若含著一小片入夜的星空。


    星空由紐帶漸漸拖扯進宣逍的身形,與他融為一體,盤坐之人的眉心激發一陣微小的空間波動,隕石徹底隨之消泯。


    彌漫的星空般的魅影收斂,還原為正黃的土係魔力。


    裘明意有所動,看了看那裏。


    在宣逍契約其間,他感受到一股非常原始的意蘊。


    那意蘊已然與當今人類的氣息不同,更為深邃古老,仿佛來自於人類原初的靈魂,展示人類早初麵貌的一角。


    這本無所謂的,隻是小雅在塔蘭行為失控時顯示的混亂氣息,與此相仿。


    裘明從心底泛起淡淡的困惑,深深地看了一眼。


    順利契約的宣逍心情很好,恰巧捉到這一眼神,以為這是源於羨慕嫉妒恨,不由肱起手臂,得意地瞟來:“我現在可是名副其實的滄桑期禦使,小明,羨慕吧?”


    “幼稚。”裘明拋下沉思,撂下一句。


    “哎,”宣逍放下手臂,器宇軒昂地站直,“羨慕就直說。”


    裘明沒接話,另起爐灶道:“都好了?再見。”他抱起嘮著嗑的魂球和布靈,朝外邁步。


    “哎哎。”宣逍張大眼睛,目送他抱著禦獸快步走向洞口。


    蹲在洞口的鍾章同樣隨契約結束而起身,望了望裘明道:“再等等。”


    “哦。”裘明止住腳步。


    尊嚴和存在一再被無視的宣逍杵在原地,此時的心情有些複雜。


    鍾顏收起貼在嘴邊的手指,走向宣逍,問:“契約過程順利嗎?”


    宣逍被驚醒,轉頭肯定。


    “太順利了。”那邊,鍾章和裘明一同過來,前者如此評價。


    雖然也有乘高決水的例子,但一般而言,的確是越強力的禦獸越難契約,比如鍾顏持有的冰磷蝦王的前身——冰磷蝦群,這整整一組群落當時耗費她於契約的精力可相當不小。


    鍾章同理,在契約纏枝牡丹時並無異樣,但契約木麵虎叫他吃了好一頓排頭。


    而宣逍這樣猶如吃飯喝水的契約過程,使人不由自主地懷疑這塊隕石的力量。


    宣逍明白幾人心中的疑慮——不對,小明那一個瞳孔放空的不算,壓根看不懂他的想法——訕訕笑著,摸著頭說:“各位放心吧,我自有辦法。”


    反正生米熟成熟飯,他不怕礦人偷聽他們的談話,倒是露了些底氣。


    “更別說水片也陪我出來了。”


    他攤開手掌,手心靜靜躺著一塊淡藍的、有水晶瑩的方形石塊。


    鍾顏最先放心笑道:“也是,宣家傳承聞名遐邇,我信你心裏有數。”


    鍾章便也無言,頷首靜默。


    宣逍回以溫暖的笑容,滿口白牙。


    “嘰?”魂球冒頭,在意念裏悄悄問:宣家的傳承是什麽?


    布靈試圖開口,但裘明先發製人,用一句“沒見識”打了某球一巴掌。


    “嘰——”魂球語氣激烈。


    “誒,別罵人,”裘明彈了這球一下,解釋道,“慧網中留那麽多資料,你自己沒留意,怪誰?”


    “嘰。”


    “嗬嗬,你和布靈經常背著我上網,真以為我不知道?”


    某隻常搞小動作的白球語塞了。


    裘明為免逗他太過,為其緩聲解釋:“宣家傳承有一條特殊的路,也能概括為一種特別的修煉方式:調和多類寶礦類禦獸的體質,從而統而為一,最終化為一條掙脫地麵、遨遊九天的土屬神龍。”


    外表威風、實力強大,又是稀罕的神龍種,宣家的路因而遠近聞名,以致偏遠的小地方的人都有耳聞。


    魂球嘟嘴想想,大放厥詞:“不厲害嘛,那麽多石子兒加一塊才變成一條龍。”


    “謔,口氣真大,”裘明像看見外星人一樣,眼神奇異,“那可是神龍,生來就能改變天候,你一隻球懂啥?”


    魂球人小意氣高,表示不屑一顧。


    裘明噓球。


    就神龍的實力問題,一人一球開始激烈爭辯。


    直到有一聲穿入腦海:“喂,小明,小明?”


    “啊?”


    裘明意識回籠,眼神聚焦,看清了麵前的宣逍,他正注視自己的神態,一隻手使勁在眼前揮動,而後驀然眨眼,放下手掌,籲了口氣:“回神啦。”


    裘明整理起思緒,順勢搖了搖頭。


    “還沒有?”宣逍促狹地說。


    “不好笑,你真沒天份。”裘明擺出棺材臉。


    宣逍抓住裘明肩膀,叫他停了嫌棄,同時指向一個方向。裘明順著看去,發現是鍾顏,正揮手,站在洞口,明顯在等待他們。


    “佳人相待,牛啊,不過你行嗎?”宣逍鬆開撈肩的手,兩隻手掌平鋪,一上一下,比著中間空缺的線段,擠眉鬥眼。


    這一著點了馬蜂窩,裘明盯著他,接連吐出幾個詞語:“照片,相親,南部,初吻,節操。”


    詞語盡數和一些不愉快的經曆有關,宣逍的表情瞬間僵硬,整個人好似被石化。


    “小樣。”


    裘明輕蔑甩下最後一詞,扭頭邁開腿,卻又覺不夠,便轉回身體,朝著宣逍怪裏怪氣地“嗬嗬”一聲,心滿意足後扭頭就走,迎向探來身子的鍾顏。


    鍾顏還保持著探頭的姿勢,輕聲問:“宣逍他看我們的眼神好像有點……陰森?怎麽回事?”


    “沒事,不用管他。”裘明不以為意。


    他走得不滿,鍾顏亦步亦趨,仍舊扭脖望去:“他的臉頰在動,像倉鼠欸……咳咳,他好像在磨牙,真的,他在瞪我們,好凶。”


    “管他呢,”裘明大咧咧回答,全然不放眼裏,“對了,學長呢?”


    “先走了,等等,你沒看見?”


    準確的話是沒注意。但裘明絕對不會承認的,他輕飄飄地扯謊:“找話題。”


    鍾顏低頭笑了,聲音柔和地說:“我沒那麽難相處啦,我等你其實是……”


    “這球不借。”裘明箍緊懷中球,勒得他唔唔叫喚,觸手上下掙紮。


    場麵猝然安靜。


    良久,為掩飾尷尬,鍾顏咳了聲道:“很聰明嘛,少年。”她努力睜大水潤的眼,捧住心髒:“我原以為我們已經混熟了。”


    “嗬嗬,”裘明不解風情,“不瞞你說,這招我從小到大見多了。不借!”


    鍾顏麵上的柔弱瞬間消失,右手拇指和食指張開,頗為優雅地點著自己的太陽穴和下巴:“說吧,什麽條件?”


    “真不能借,”裘明補充道,“我這是為你好,上次有個不自量力的學者薅他毛,哪怕當場有家長看著也差點被他原地處決。”


    “嘰。”魂球偷摸點禦使,叫他少把他說得那麽殘暴。


    於是裘明輕巧勾動精神,把某隻變大的球堵人要人償命的場麵還原出來,某球看過後蔫了。


    至於鍾顏,目光在球身流連幾回,惋惜地歎息:“如果你們不願意,那也無法。宣同學說他要調整契約,接下來會待在那,我們可以自由行動,你看,學長就出去逛了。”


    二人出洞口,路上所見的除了水漫的隧道,就是土堆的隧道,間或有幾縷微光當空晃悠,縱有異石奇彩實在枯燥。


    了無趣味,裘明不指望在麵麵深坑的地底能有什麽樂趣,但也領受鍾顏的好意,經她一番勸解後索性打算出去看看。


    “打算去哪?任務起見,我想調查附近的水文環境。”鍾顏如是說。


    裘明奇怪地說:“你們的任務沒完成嗎?那個長老說得很少?”


    “不,隻是……”鍾顏的表情忽然變得隱晦,“隻是沒調查出什麽。”


    “正常,我們剛入學,沒成果,學校也早有預料。”


    “我並非指成果,而是這個任務本身。”鍾顏意有所指。


    聞言,裘明的腳步頓了頓,繼續坦然說道:“這世上無用功的事還少麽?”


    “的確。”鍾顏讚成。


    隧道九曲連環,而後到了個叉口,兩人很自然地分開了。


    裘明鑽入黑黝黝的口子,迷幻的光彩不知從哪處射進來,拍在回曲的石壁,拍在裘明或明或暗的臉上。


    魂球終於擺脫惦念他身子的家夥,十分自在地冒出頭:“嘰?”那女生什麽意思?


    裘明平淡回話:“就是說他們領到的任務沒用。”


    “嘰?”為啥沒用?


    魂球問完就被布靈捅了一下。


    “因為隊裏有不受信任的人唄,”裘明說時不曾顧忌,“你想,有一人為你做事,曾經形跡可疑,你會把機密交他鑽研嗎?”


    能加入國家學院的人素質果然都不賴,腦子轉得挺快,這就懷疑上了。


    誰說隻他多疑來著?


    之後的交談,對信不信任的問題,魂球並不當回事,改對礦人的夥食唧唧歪歪。


    這球的腦筋總是異常簡單,有時卻純粹到惹人羨慕。


    不過也對,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他能少一塊肉?何況他早不是說了;他是來“度假”的嘛?


    “現在找不到一個礦人給你做料理,”而且,裘明估計石打料理也不是所有礦人都會的東西,他按住魂球,把在懷中攛掇許久的布靈放出來,“你不是想研究隧道結構嗎?咱就邊走邊看吧。”


    本來憂心忡忡,揪住禦使手指的布靈,瞬間情緒高昂,雙瞳鋥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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