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青向來不發火,一發火連後期的馮媽都得畏懼幾分。馮樂見狀,趕緊示意權越,兩人扛著攝像機,光速撤離。


    剩下的兩個男人低著頭,不發一言。


    程淼淼見到兩人這樣子,壓著笑走到了馮青身後。


    過了一會,老田率先走過來。他小聲叫了聲小青,然後開始道歉:「田哥我哪是那種不知趣的人,我也知道馬上要比賽,你田哥都堅持這麽多年了,這鼓你非得讓田哥我打不成。」


    老田認了軟,馮青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她說:「田哥。這次機會難得,我不管你們怎麽想,這個樂隊,我是必須得帶出去的。哪怕隻有我跟淼淼姐兩個人。」


    老田忙道:「是是是。小青你說的是。咱們樂隊蟄伏這麽多年。這難得一次以樂隊為名的演唱會,還有那麽多大神,我們一定拿到入場資格。」


    說完這句話,他便跑到鼓旁,開始調試自己的鼓。


    馮青瞥了眼不遠處的趙逐。那人低著頭,一雙大長腿蜷起來,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懶得管他,馮青走過去將音響打開,然後對程淼淼道:「淼淼姐,彈我們一年前創作的那首《肩膀》。」


    「好勒!」程淼淼應了聲,低沉的貝斯聲就傳了出來。馮青背起吉他,開始應和貝斯聲,等了一會,老田的鼓聲也加進來……


    《肩膀》是一年前舊城人創作的一首另類搖滾,歌詞來自老田對父親的歉意,算是勉強符合比賽題目。


    這首歌要是平時聽沒問題,可用在比賽,似乎缺少一點新意。


    三人練習了一會,馮青再抬頭時,就看到不遠處趙逐含著一根,拿著紙和筆在那裏刷刷寫了起來。


    她回頭看了程淼淼跟老田一眼,兩人也注意到那邊,沖她眨了眨眼睛。


    隨便吵架都能吵散的,那能叫什麽樂隊。


    過了一會,趙逐過來,將一張畫滿了音符的紙放在他們麵前,道:「用這首歌吧。」


    馮青從他手中接過紙張,看了遍音符,接著抬頭看了他一眼。


    平日裏趙逐的音樂都是以激昂或是流行為主,而這首較為舒緩,偏向後搖,更加注重氛圍感。


    這種音樂會給人一種乘著船在大海上輕輕航行的感覺。


    浪子回頭,讓人驚奇。


    「歌詞呢?」老田問。


    「沒想好?」趙逐說。


    兩人仿佛已經忘卻剛才的爭吵。


    「我有個想法。」程淼淼道。


    三人一起看向她。


    她說:「我女兒前些時候寫了偏作文,我給你們看看,說不定可以用在歌詞裏麵。」


    說話間,她將手機拿出來翻開拍的照片。


    這篇作文叫《落》,散文,小姑娘文采不錯,老師給了滿分。


    文章的大意就是媽媽為了她,從一個莽撞少女逐漸落成一個心靈手巧,什麽都會的婦女。


    跟比賽題目可以說非常契合。


    「我改一下。」趙逐說著,蹲下身去。


    對照手機,然後攤著一張紙在腿上,就地就開始寫起來。


    等了一會,他的歌詞完成。


    四個人第一次排練。


    先是簡單的鍵盤聲,後麵又出現了清脆的電吉他,然後馮青淺淺吟唱的聲音傳出來。所有的聲音糅合在一起,一個完善的畫麵浮現在麵前:


    在一片幽藍色的海上,一對母女乘著小船緩緩航行,一輪圓月映照在海平麵上,一隻巨大的月光銀色的鯨魚從海底躍起,又輕輕落入海中……


    『花開花落,潮漲潮起,有人活著,有人死去……』


    馮青唱著歌詞,也跟著那輕輕淺淺,帶著繾綣的音樂恍惚了起來。


    時間,仿佛又回到了過去。


    本來以為弟弟的出生會讓父母的關係有所緩解,沒想到兩個人反而越吵越凶。


    爸爸是什麽時候走的呢?


    馮青一直記得那是個有月亮的晚上。


    她在老男人那裏學了吉他回家。到家樓下時,看到了行色匆匆的男人。


    男人並沒想過跟她道別,在看到她的瞬間,甚至詫異了一下。


    那時候馮青十三歲,已經懂得很多。她甚至當即就想到了男人是要走了,但她沒有半點意外。


    她走過去,沉默著看著對方。


    月光下拿著行李箱的男人有些侷促。將行李箱往身後拉了拉,他才叫了一聲:「馮青。」


    馮青點點頭,顯得比他還要成熟。


    他衝著馮青招招手:「過來。」


    馮青走過去。


    他開始手忙腳亂收口袋,收了無數遍,最後收出一顆不知道哪裏來的棒棒糖。


    那是馮青第一次收到他給的棒棒糖。


    他將棒棒糖塞在馮青手裏,說:「你要照顧好媽媽和弟弟。」


    馮青看著棒棒糖,沒有回話。


    接著男人在她頭上摸了摸。這也是男人第一次對她有這樣親昵的舉動。她很不自然,甚至縮了下脖子。


    男人見狀,有些尷尬。


    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男人說:「快回家吧。」


    她嗯了一聲,背著吉他往家走。


    走了好幾步,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背著行李箱的男人,頭也不回的消失在月光和城市樓宇的陰影中。從那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


    後來她才知道,男人的行李箱在樓下藏了幾個月。他為這場逃離準備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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