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我點頭,你才下了旨將沈桐文軟禁在府中,又要下旨殺嚴玄亭,皇上不怕天下人指摘,動搖民心嗎?


    小皇帝終於變了臉色。


    嚴玄亭沒有明說,但我猜到,這是小皇帝的死穴。


    百官上書,請他處置嚴玄亭。


    這已經是最好的時機,可他遲遲沒有動手。


    想來,是當初嚴玄亭扶他上位,盡心輔佐,他怕百年後,史書著墨,指責他忘恩負義。


    皇上,我幫你殺了沈桐文,再幫你拿回他手裏那些見不得光的證據。但你不能對嚴玄亭下手,還要澄清他的名聲,行不行?


    我盯著他:嚴玄亭為官十年,為君為民,鞠躬盡瘁,從無二心。皇上要做明君,就不該讓忠臣有這樣的下場。


    小皇帝終於答應了我。


    還給了我一瓶毒藥。


    他說當初,沈桐文原本打算下給嚴玄亭的,就是這種毒。


    見血封喉,中毒之人會在巨大的痛苦中死去。


    我帶著那瓶藥,潛入了敬安候府。


    因為沈桐文被軟禁,府中不少人被帶走,這裏冷清了許多。


    當然了,小皇帝怕沈桐文魚死網破,也不敢逼得太緊。


    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


    但拚著受傷,隻要還有一口氣,我也要殺了沈桐文。


    他的死,不能和嚴玄亭沾上一點關係。


    原本以為要費一番波折,沒想到沈桐文的房間外,竟然隻有雷雲一個人守著。


    雷雲的武功,不及我。


    我悄無聲息殺了他之後,才潛進沈桐文房裏。


    進去後我才知道為什麽門口隻有一個人。


    ——沈桐文正在寵幸通房丫鬟。


    還一邊寵幸,一邊問人家自己厲不厲害。


    看來上一次的事情,的確給他造成了莫大的打擊。


    我將毒藥放進桌上的茶壺和酒杯裏,然後藏在房梁之上。


    沒一會兒,沈桐文衣襟大敞地走出來,神情陰沉地灌下一杯酒。


    酒杯從他手中滾落。


    沈桐文的身軀轟然倒地,七竅流血,氣息漸無。


    甚至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


    從前對我來說,沈桐文意味著疼痛、血腥、殺戮……


    我生命中一切,束縛著我的,負麵的東西。


    好像無比強大,難以摧毀。


    此刻卻都隨著他的死,煙消雲散。


    更重要的是,曾經我隻覺得那樣很疼,並沒有意識到疼是不對的,是可以反擊的。


    但如今,我還回去了。


    我長舒了一口氣,在通房丫鬟驚恐的尖叫聲中離開,又去了趟書房。


    沈桐文把一些關鍵的證據,藏在書房的暗格中。


    有一回,他喝醉了,叫我過來時,沒留神提防,被我看到了。


    我把這些證據拿回去,給了嚴玄亭。


    沒想到他竟然頭一回,生了我的氣。


    你點我的睡穴?


    ……


    一個人潛進宮裏,和皇上談交易?


    ……


    還獨自跑去敬安候府,殺沈桐文?


    他將我逼到床角,咬牙望著我:葉絮絮,你不怕死,可我怕你死!


    連名帶姓地叫我,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我略一思索,決定以哭泣博取嚴玄亭的同情。


    但假哭是個技術活,我並沒有沈漫漫那樣出色的能力。


    努力了許久,才勉強擠出兩滴眼淚。


    反而把嚴玄亭給逗笑了。


    我趁機道:既然你笑了,就說明不生氣了吧?


    嚴玄亭攬著我,歎了口氣:絮絮,即便你不動手,沈桐文也活不過三天。走到這一步,皇上不會留他,也不會真的動我。


    他說的,其實我殺完沈桐文就想明白了。


    哪裏就有那麽巧的事情,我說要殺沈桐文,皇上就立刻拿出了毒藥。


    他早想好了吧。


    不是利用我,也是利用嚴玄亭。


    還好利用的是我。


    我知道,你肯定留了後手。我說,但我知道他把證據放在哪裏啊,由我出手更穩妥一些。你救了我,我也要救你一次,才算公平。


    我頓了頓:何況,我也不是全然為了你。沈桐文從前那麽對我,我是替我們倆報仇。


    嚴玄亭笑了起來,眼神一霎變得溫柔。


    絮絮,好絮絮,我真高興,你學會了愛自己。他親了親我耳側,哄著我,我喜歡聽你說我們倆,你再多說兩遍給我聽,好不好?


    我說:嚴玄亭,你得好好養著身子,我還想和你去過你之前說的,我們倆的餘生。


    他明澈的眼底光芒閃動,伸手把床幔勾了下來。


    夫人的情話太好聽了,再說兩句來聽聽。


    我們整理完下床時,已經是中午了。


    嚴玄亭讓春雪把午膳直接端到了房裏。


    吃飯時,我問他:嚴玄亭,你一開始要娶的人,是沈漫漫,是不是?


    他將一隻蝦餃夾進我碗中,笑著道:


    怎麽會。絮絮,我一開始想娶的就是你。如果嫁過來的不是你,我也會想辦法讓她變成你。


    我瞪大眼睛望著他。


    嚴玄亭同我講起他喜歡上我的緣由,說他許久前就見過我。


    我聽完,有些匪夷所思。


    所以你是看見我殺人,然後喜歡上了我?


    嚴玄亭一口甜湯嗆在喉嚨裏。


    絮絮,你怎麽會有這麽古怪的念頭?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略一沉吟後,卻道:


    不過,倒也不算全說錯。我見你殺人時,想到了久月,雖然我們自幼清貧,但她被我保護得很好,連殺條魚都不敢。


    第一次見你殺人的時候,我隻是好奇,這個小姑娘,怎麽能這麽冷靜呢?後來看得多了,漸漸生出一個連我自己都覺得荒唐的念頭——我想把她娶回家,好好地護著她,讓她不要再殺人。


    他動作輕柔地捉起我的手,湊到唇邊吻了吻。


    我想讓這雙手,不光握刀劍,也要碰一碰筆墨書畫,胭脂錦緞,金玉首飾,花草水流。


    那隻手扣著我的手腕,將我扯進他懷裏。


    還有,與我十指相扣。


    第14章


    第二日,嚴玄亭帶著我拿給他的那些證據,進宮去找小皇帝商談。


    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天黑後才回來。


    我眼巴巴地望著他,嚴玄亭笑著湊過來,親了親我的鼻尖兒,親昵道:絮絮放心。


    好吧。


    我放心。


    我一身高強的武功,於十日後消失了大半。


    原本能輕易躍上房頂,如今隻能勉強爬一爬樹,翻上牆頭。


    出劍的速度,也明顯變慢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小皇帝的聖旨到了。


    他將沈桐文的死定性為江湖仇殺,與嚴玄亭無關。


    然後罷了嚴玄亭的丞相之位,給了他一個新的官位,叫什麽禮節學士。


    宣旨的人走後,我看著嚴玄亭,半天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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