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瀟湘館出來,心情並沒有好轉。


    但李燁沒給傷懷的機會,將我帶到了西郊馬場。


    他挑了兩匹棕馬牽至跟前,將其中一根韁繩放置我手中,然後翻身騎上另一匹。


    茫然間,隻見他回過身粲然一笑,說:來呀,來追我呀。


    我在風中淩亂:燁狗子你是不是有病?


    他沒理我,猛地一夾馬腹,跑了。


    這明目張膽的挑釁自然不能忍,來不及思索,我立刻追了上去。


    我逐漸忘卻所有事,感覺到的隻有風,聞到的隻有青草香,聽到的隻有馬蹄聲,看到的也隻有前麵那個湛藍身影。


    不知跑了多久,李燁逐漸放緩速度,我亦然,與他並排悠悠而行。


    我得意地瞧他 :怎麽樣,追上你了吧。


    他煞有其事地點頭:不錯,王妃娘娘可真是厲害。


    我問:賽馬算我贏了,可有什麽獎勵。


    他歪著頭對我笑:我呀,追到了我,我自然是你的。


    我故作傷心:唉,這有什麽好追的,早知道這樣,就不費這心思了。


    李燁沒有立刻接話,久到我以為他生氣了,正打算哄哄,卻忽然聽到他認真道:嗯,我不用你追,就在你身邊。


    心中的鬱悶就因這一句話去了大半。


    望著熟悉的側顏,我忍不住想,是不是不論周圍的人如何改變,你都會像現在一般。


    又是一年中秋,闔宮同慶。


    雖不至完全物是人非,但多少也讓人生出一絲悵然。


    長姐依舊端莊大方,坐在上首笑語盈盈。


    聖上時不時地給她夾菜,長姐也都笑著接受,但我總覺著,再沒有初時那樣的親昵了。


    我真的不太明白,為什麽李煥好像很愛長姐,愛到九五之尊也陪著她一起跪佛堂,又好像沒那麽愛,寵愛隨意就能給另一個女人?


    李燁說:你求我呀,求我就告訴你。


    求你。


    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麽沒骨氣,又或是沒有想好該怎麽解釋,他說:遲些告訴你。


    我夾走他碗裏的肉,罵罵咧咧:你知道什麽你,整天就知道吃。


    李燁哭笑不得,忍不住跟我講道理:這一晚上你不吃的也就鴨肉了,我吃一口怎麽了?


    哦,我默默放了回去:那你吃吧。


    許是為了補償林昭儀,今日又恰逢她生辰,太後聖上頗為照顧,上的吃食、看的戲文都先緊著她來。


    在座的女眷有心的也紛紛上前送禮祝賀,一時風光無兩。


    散席後,我特意去找長姐囑咐了幾句才離開。


    可還未走幾步,便被人攔下。


    皎潔站在我麵前,滿頭的珠翠在燭光下晃得有些刺眼。


    她拉著我笑道:阿沐,你忘祝我生辰快樂了。


    我扯扯嘴角:今日有這麽多人給你賀生辰,不缺我一個的。


    她說:不一樣的,這麽多人,我最想要的是你的祝福,誰都比不上。


    我不知道為何濕了眼眶,直直望著她:皎潔,你騙了我對嗎?


    她否認,問我哪裏聽來的,問我為什麽說這樣的話,問我為什麽不信她……


    見我不語,也逐漸沉默。


    我拉開她的手,說:皎潔,就這樣吧,你從前是我最好的朋友,往後可能不行了。不管你目的是什麽,還望你高抬貴手,不要傷害長姐,幼時她也哄過你睡覺的。


    她淚眼婆娑,張了張口,最後卻什麽也沒說。


    我抹了一把眼淚:也希望你能保重。


    第25章


    長姐懷孕了,禦醫診出來時已有三月。


    這是一件大喜事兒,可我嘴巴還沒咧完整,就被迫收了回去。


    貴太妃的眼神仿佛在說,都是一個日子裏成的親,你們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不羞愧嗎?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也還成。


    我問李燁,要羞愧嗎?


    他理直氣壯:這不是應該的嘛?你看看他們倆的年紀,可比我們大得多。


    我心裏舒坦了,趁機向太妃討價還價,等小侄兒出生,您也有孩子可哄了,屆時我若還未有身孕,可就先離京了。


    貴太妃和太後忙著照看長姐,敷衍得很:隨你隨你。


    聖上大約高興,給爹爹升了官,加封太傅。


    聽說整個京城都在議論,世風日下,生子不如生女,周葆岜父憑女貴,靠著裙帶關係一躍成三公。


    我安慰爹爹,千萬莫生氣,不要跟外邊的人一般見識,日後有的是機會給他們瞧實力。


    他痛心疾首:我就是後悔啊,後悔沒能有機會多生幾個像你長姐這樣的。


    行吧,是我狹隘了。


    頂頭上司升官了,我們的熙王殿下倒好,換了個更清閑的去處,兵部。


    我打趣:這太平盛世的,聖上讓你去養老嗎?


    他笑:反正要離京,這確實更好,到時候能快些撂開手。


    說得也有道理,我問那為何不索性全辭個幹淨。


    他教育我,還是要找點兒事做,不然人就廢了。


    燁狗子一貫有氣人的本事,這激起了我的鬥誌。


    說來驕傲,這麽一大把年紀,我又要開始學習了,不過也不至於識文斷字那麽淺顯。


    師兄臨走前搜羅了好些書給我,說看了之後,對日後行走江湖大有裨益。


    我挑了個天氣晴朗的日子,將那箱子搬了出來,《一招教你治跌打損傷》《武林那些事兒》《山野求生指南》《打不過就拍馬屁話術》《趣說山河誌》《必須要知道的奇門遁甲知識》《白綾遙說周易八卦》……還真是應有盡有。


    還有一個叫什麽十八式,字兒我都認不全,李燁剛好在旁邊,我便隨手拿與他問是否認識。


    半天都聽不到回複,我忍不住嘲笑:哈,半斤八兩,一樣地不學無術,你果然也不識得。


    他翻閱得仔細,好一會兒才問:你看過裏邊嗎?


    我忙著看武林秘聞:未曾,但看這個名字應該是種武功招式,師兄大概想讓我學起來自保吧。


    李燁將書合上,笑容逐漸變態:嗯,是一種武功,我會,晚上教你。


    我覺得這人真是莫名其妙,大晚上學什麽武。


    夜裏,這武功我算是明白了。


    隻是難以置信,綾遙師兄怎麽變這樣了!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第26章


    師兄留下的這些書,其他都跟看話本子似的,甚是有趣,唯獨這個醫書,晦澀難懂。


    大半年裏我幾乎都蹲在了街口那家回春堂,跟著年邁的老大夫學一些皮毛,直到我的小侄子出世。


    小皇子取名李宸,又是中宮嫡子,儲君之位似乎不言而明。


    聽說聖上很高興,一度高興至暈厥。


    這傳聞我自然是不大信的。


    李燁回來說,太醫診斷後才知道,聖上一直在服用丹藥,如今開始反噬,身子每況愈下。


    太後震怒,將摻和在裏頭給聖上供藥的幾個太監和醫官全都下了獄。


    他們並不招認,甚至還有說,為了聖體安康,已經聽了皇後的話,偷偷將丹藥換成了補藥。


    於是太後便下令在各宮搜藥,一旦發現,嚴懲不貸。


    可惜,無果。


    長姐出月子後,氣色挺好,身旁躺著胖乎乎肉嘟嘟的小宸子。


    我拿手指戳戳小臉蛋,哄著眼睛都還未睜開的他喊人:來,跟我叫,姨……


    小宸子嘴巴一咧,哭了。


    長姐嗔了我一眼,將寶兒抱至懷裏,輕輕搖哄。


    我高興,她終於不似之前那般淡漠。


    我提起聖上之事,她愣怔片刻,不自覺留下兩行清淚,嘴角卻帶著笑:我也不明白,他為何不聽我的話,為何要這般作踐自己。


    嚇得我立刻住了嘴,後悔自己多事,好好的招她哭幹什麽。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許多事他不再與我說,我也越來越摸不透他的心思,有時候明明都想好好說話,可結果是無休止的爭吵。


    大約這就是至親至疏夫妻吧,如今有了宸兒,我也不想再計較這些,不過,還是希望他能好好的。


    我急迫地換了個話題,道:再過段時間,我可能就要出遠門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啊,也許一年半載,也許三五個春秋,屆時書信常往。


    這次,長姐不曾挽留,她笑:這樣也好,你本向往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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