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活了百餘年的老怪物。


    至於秦斬和沈綠意,恐怕就是“花”與“劍”。


    醫護人員沉默地救治著淩嬌,黑衣大漢手持長劍,也默不作聲地等在原地,秦斬則如同一座深沉的大山,威嚴地駐守在這裏。


    遊西雀這才發現,他的手是一雙布滿了厚繭的手。


    恐怕許多年過去,秦斬也從未停止修煉自己的功夫。


    現在,他靜靜地佇立在原地,麵無表情,如同一名守城的將軍,籠罩在無形的寒冰霜雪中,但渾身散發著一股壓抑的力量,隻要裏麵發生什麽事,便會隨時揭開某種禁製,將這股隱藏的力量徹底爆發。


    就這麽沉默片刻。


    岑右深抬起眼,看著沈綠意時,臉上的笑逐漸消失了。


    連帶著一同消失的,還有他身上那股子莫名的悲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勢在必得的陰冷。


    “當然可以。”他說,“但是——”


    岑右深說話的語速很慢,在他身後,那名父親的血幾乎流進了,很快變成一具幹屍,地上那些紅絲吮吸著他的血液,天邊鬼魂嚎啕尖叫,紅色的月亮詭異閃爍,將鬼魂往暗紅的隧道裏吸去。


    “但是你要還給我一樣東西。”岑右深又笑起來,臉上沒有任何笑意,“隻有這樣,才不枉我一直在這裏等你們。”


    聞言,沈綠意一怔。


    片刻,她才說:“原來現在的這一切,都在您的計劃中,想必您一開始,確實沒有要傷害照瀾的意思。”


    “當然。”岑右深說,“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們。”


    沈綠意笑了笑。


    她沒有再多說,緩緩抬起手,緊接著,手中便出現了一條項鏈。


    這條項鏈泛著黯淡的金色光澤,吊墜呈花骨朵的模樣,雕刻得十分精致。


    沈綠意把項鏈交給岑右深,然後才說:“綠意從小被父親收養,名字也是父親所起,至於這個東西,也是父親所給,現在您想要回去,當然要物歸原主了。”


    岑右深拿到項鏈,眸光微微閃爍,再抬眼時,感慨萬千。


    “你總是幾個人裏麵最聽話的,你母親總要為你心疼,當年的事……我從來沒有要將你趕走的意思。”


    沈綠意怔了怔,隨即輕輕搖頭。


    “我知道。”


    她嘴唇微張,目光複雜地看著岑右深,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將心裏的話咽了下去,她轉過身,來到秦照瀾身邊,對他們說:“走吧。”


    而後衝岑右深行了個禮,接著便帶著秦照瀾和淩嬌一同走進了黑暗中。


    下一瞬,屏幕熄滅。


    現實世界裏的淩嬌身體驀地一顫,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秦斬回過身,對遊西雀說:“遊小姐,今天這件事辛苦你了,如果不是你,那小子恐怕也撐不到現在,作為他的父親,我能報答你的實在很少。”


    盒子已經從淩嬌身體裏取出來。


    醫生將盒子送到秦斬手裏,秦斬頓了頓,卻轉而將這個東西遞給了遊西雀。


    由始自終,這個中年男人神色都是極其淡漠的。


    但遊西雀卻能從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幾欲迸發的暴戾。


    然而秦斬隻是搖了搖頭,他示意這個那個盒子,而後說:“很抱歉讓你卷入這件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中,如果你有什麽想知道的,今晚可以到醫院來找我。”


    說完,他將領頭的黑衣大漢叫過來,吩咐道:“之後遊小姐如果有什麽需求,你們盡可能滿足她。”


    說完,便帶著一夥人離開了。


    不一會兒,這座公寓裏又隻剩下遊西雀一人。


    他們來得突然,離去也十分利索,快得像一場幻覺,如果不是地麵碎裂的玻璃,以及被掀開的白色布簾,遊西雀幾乎以為這是一場夢。


    而在他們離開之後,電視機屏幕再也沒有亮起來。


    遊西雀手裏捧著那個黑木盒子,有點怔愣。


    她坐到沙發上,這時,空氣的溫度已經緩緩提升,四周寂靜,家具重重佇立,但那些藏匿其中的鬼怪卻在那群黑衣大漢的劍下魂飛魄散。


    遊西雀看了一會兒,好半晌,思緒才重新活絡起來。


    “死盒。”她看著手裏的盒子,低低念了一聲。


    “秦叔把這個東西交給我,他就這麽放心嗎?”遊西雀微微蹙起眉,有些困惑,“現在,岑右深的目的已經清楚了,由始自終,他就是在搞那個什麽複活實驗,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包括哄騙淩嬌,利用死盒和淩嬌的天才去製作那麽一個,吸取玩家靈魂,獻祭靈魂的世界。”


    “但從目前來看,好像也沒有成功……”


    準確來說,並不是沒有成功,而是秦媽媽出現後,岑右深似乎終於從她身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那麽,便不需要再演一出這樣的戲,逼“花”與“劍”出現。


    “那個項鏈是什麽東西那麽重要?”


    “還有秦叔……看來,從某種程度來說,也已經算不上‘人’了。”他們都是那個時代的人,卻同樣活到了今天。


    遊西雀仔細回憶他們之間的對話。


    “基本上都是秦媽媽在和岑右深說話,秦叔隻是蓄勢待發準備揍人,而從秦媽媽的話裏可以聽出來,過去岑右深可能對秦媽媽和秦爸爸做了不好的事情,後來這兩個人逃跑,秦媽媽生下秦照瀾後去世,秦爸爸獨自撫養秦照瀾,而秦媽媽變成鬼魂,卻因為某種原因,不能和這父子倆見麵。”


    但人真的能活那麽久嗎?


    遊西雀蹙起眉,感覺有點微妙。


    “如果能知道當年的事情,或許很多謎題都迎刃而解。”


    思及此,遊西雀拿起手機,點開“花與劍”劇本。


    突然,她驚訝地睜大眼。


    “咦?”


    花與劍的劇本竟然一共隻有六章!


    經過剛才的事情後,一到四章已經全部解鎖了。


    現在,隻剩下最後兩章。


    但最後一章並沒有上鎖,是空白的。


    “為什麽最後一章是空白的……?”遊西雀困惑地打開第三章和第四章,這一次,她仍然沒有再進入幻境,映入眼簾的是一串又一串的文字。


    但這樣也足夠了解花與劍過去的事情。


    然而當她一點點看下去,遊西雀的眉頭卻逐漸皺了起來。


    “兩人的感情終究被發現,林家暴怒,要將秦斬鞭打至死,萬家燈火園主護子,出麵製止,兩家徹底結仇。”


    “災荒降臨玉官鎮,餓殍遍野,與此同時,戲園沒落,萬家燈火一眾人等在災荒中夾縫求生。”


    “園主夫婦和善好心,自己和幾個孩子都吃不飽,即便麵對林家這樣禍害過他們的,也出手相助。”


    “災難加劇,人性泯滅,百姓中出了人吃人的傳聞,戲園之外,強盜肆虐,一家八口小心躲藏,即便如此,災禍仍然降臨……”


    故事戛然而止。


    遊西雀懵了懵,試圖往後翻,但第三第四章的內容隻有這麽多。


    “從目前來看,他們一家人過去的關係確實不錯,園主、或者說岑右深?嗯,岑右深在知道花與劍的事情後,非但沒有製止,反而為了他們和當時的大戶林家作對,導致後麵結了仇。”遊西雀沉思著,“而且災荒來到玉官鎮後,岑右深和他妻子,也挺舍己為人的……不管怎麽說,現在看,當時的岑右深,怎麽看都是個好人,而且是個爛好人。”


    “但為什麽會變成後來這樣?”


    當年他究竟對陳阿姨等人做過什麽事,而他們本該隨著歲月死去,又為什麽能夠活到今天?


    “但無論如何,肯定跟這場大災荒有關。”


    遊西雀收拾好東西,準備去醫院一趟。


    “絕望可能讓屠夫立地成佛,也可能會讓好人變成瘋子。”


    ***


    醫院。


    遊西雀來到這裏的時候,恰好是那名領頭的黑衣保鏢在值守。


    男人冷著臉守在門口,一身黑衣,遊西雀瞅了幾眼,想起他手持長劍的樣子,沒忍住笑了一下,轉念一想,秦斬活了這麽多年頭,倒也實實在在地培養了手下的人,至少他們懂得用劍殺鬼。


    秦斬不在。


    遊西雀擔心朋友和淩嬌,問:“情況怎麽樣了?”


    大抵都是知情人,領班的沒那麽多廢話:“小秦先生昏迷不醒,醫生說這件事對他損耗太大,表麵上看雖然沒有什麽,但小秦先生身體內部甚至是精神受到了極大的損傷,能不能醒來尚且未知。”


    聞言,遊西雀垂下眼皮,心裏早有猜測,倒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但總歸人還活著,就還有希望。


    真正難過的恐怕是他的父母。


    頓了頓,領班的又繼續說道:“淩小姐正在進行心髒移植手術,情況也十分危險。”


    “危險是指有多危險?”


    “會死。”


    “會死?”遊西雀輕輕重複了一遍,她走進病房,隻見秦照瀾比之前在醫院裏見到的時候臉色又灰白了幾分,如果前不久看到他的時候還隻是有些虛弱的模樣,到了現在,幾乎與一個重症病人相差無幾。


    遊西雀看著自己的這個朋友,想到的卻是淩嬌。


    她坐到病床旁邊,低聲說:“秦照瀾,快點醒過來吧,你對淩嬌說了那樣難聽的話,要她振作起來,熬到能夠活下去,但你說話太難聽了,要是她又傷心了怎麽辦?快點起來去跟她說清楚,有誤會就解釋,要跪鍵盤就跪鍵盤,另外也該好好聽聽人家女孩子的想法,你這樣會招人討厭的。”


    這話說完,忽然,遊西雀驀地繃緊身體。


    身後幽幽飄來一股涼意。


    片刻,遊西雀的身體才逐漸舒緩,她回過身,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溫柔和善的笑臉。


    秦媽媽靜靜地站在她後麵,微笑地看著她。


    啊這。


    遊西雀有點尷尬,自己剛說了人家兒子的壞話,下一秒就見麵了。


    但也直到這時,遊西雀才頭一回仔細地看秦媽媽的臉。


    沈綠意確實長了一張非常美麗的麵孔。


    她繼承的代號是“花”,恐怕與她的美貌有一半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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