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西雀坐在觀眾席最後的位置,光線黯淡的舞台上,突然迸發出一輪奪目的火焰。


    太陽之歌的演出已經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候。


    頭一回過來的觀眾們也被這一幕嚇了一跳,至於第二回 過來的小夥伴們,臉上則帶著驕傲又得意的笑容,裝模作樣地安慰旁邊的朋友:“沒事啦沒事啦,真是的,不要大驚小怪啦,習慣就好習慣就好,怎麽樣,好看吧?”


    朋友橫了他一眼,但終究還是豎起大拇指,“牛逼!”


    演出仍在繼續。


    這時,旁邊一個聲音小聲對遊西雀說:“哎雀雀,你這弄得真不錯呀。”


    說這話的時候,秦若苗滿臉欣慰,又有些感動。


    現在坐在遊西雀右邊的,是她家的老太太,再旁邊的,就是秦若苗。


    秦若苗是遊西雀給老太太請的保姆和專業的枯萎症護士,可以說是這些年來看著遊西雀成長的,關係好得跟自家人差不多。


    她知道遊西雀不喜歡跳舞,聽說她經營劇院也是支持的,但沒想她真的能弄得這麽好。


    一時間,女人眼眶含淚,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想來想去,隻能感慨地說:“要是老太太知道外孫女找到自己想做的事,還做得這麽好,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說這話的時候,老太太依舊麵無表情,神情僵硬。


    枯萎症後期,病人雖然活著,卻失去了對外界的所有感知。


    但隻要她哪怕偶爾聽到那麽半點的聲音,看見半點的色彩,都能像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撥開那層將他們籠罩在孤獨黑暗世界裏的封印。


    遊西雀這次帶老太太過來,其實也是想試試。


    但很顯然,太陽之歌的演出並沒有進入到她的世界。


    老人穿著暗色印花旗袍,每一根頭發絲都被搭理得整整齊齊,僵硬地坐在那裏,像一具毫無生命的傀儡,隻有一對眼睛暗暗沉沉地看著前方。


    遊西雀沉默了一會兒,握住老太太的手對秦若苗說:“沒關係,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她並不失望。


    長期以來的嚐試都以失敗告終,遊西雀早就已經習慣了這件事。


    在她心裏,隻要外婆和自己都還活著,就還有機會。


    “對,我一定要活著。”


    這個念頭剛落,忽然,後門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


    遊西雀眸光一沉,對,她要活著,所以有些事情,一定要去解決。


    那敲門聲沉悶卻富有節奏,先是慢慢的,接著越來越快,在光線昏暗的觀眾席中宛如一道催命符。


    舞台的音樂聲已經足夠大了,但那敲門聲卻十分清晰刺耳地鑽進了後麵的每一個人耳朵裏。


    “咦?怎麽回事?有人?”


    “誰在外麵啊……都這個時候了,演出都快結束了吧,怎麽才來啊。”


    “門鎖了嗎?沒鎖吧,他自己不能進來嗎……”


    “好煩,吵死了,能不能安靜點啊!”


    門外本來一直是烏甜甜守著,碰巧去上了個廁所,周猛和林楷陽分別守在前後兩門,周猛在後,他也聽見聲音了,見狀,優秀困惑地走過去,正想開門,忽然,另一隻手從旁邊擋住了他。


    遊西雀笑了一下,“讓我來吧。”


    她分明在笑,眼中卻沒有半點笑意,渾身都散發著一股冷冰冰的氣息。


    周猛不知怎麽的心裏有點發怵,“啊”了一聲就下意識退了回去。


    就在門打開的瞬間,他忽然發現,咦,外麵怎麽一點兒光也沒有?


    燈壞了?


    但不等他多想,哢嗒一聲,門從外麵關上了,而就在門闔上的前一瞬,周猛突然看見,遊西雀身後似乎還跟著另一個小女孩的身影。


    然而遊西雀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後,渾身僵硬的老太太……手指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


    …………


    走廊裏空無一人。


    聲音被隔絕在門的另一側,這條幽長逼仄的長廊,寂靜得有些可怕。


    而後一道聲音突兀地響起來,嘶啞難聽,像一把壞掉的琴,每一個字眼都能讓人毛骨悚人。


    “小姐,你終於決定要跟老奴回去了。”


    黑暗中突兀地出現一隻紅燈籠,老人死灰色的麵孔上布滿屍斑,他的個子高得不同尋常,即便佝僂著身體,依舊比尋常人要高。


    他就那樣居高臨下地睨著躲在遊西雀身後的小姑娘,陰鷙邪惡的目光裏充滿了對一件貨物的打量,而後他的表情逐漸扭曲起來,他看見了遊西雀心血來潮送給陳瑞玲的珍珠鏈子。


    圓潤晶瑩的珠子幾乎刺痛了他的眼。


    老頭的表情驟然沉了下來,“小姐,不是說過,好人家的女兒要注意,不該戴的不要戴,看來……出去玩這段時間,你很不乖。”


    說到最後幾個字,他的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老頭惡狠狠地瞪住遊西雀,“姑娘,把別人家的小姐拐走,放我們那個年代,可是要死人的。”


    “放你的狗屁!”


    遊西雀伸手擼了一下陳瑞玲的腦袋,翻了個白眼,“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臭老頭,囂張什麽呢,心理變態還擱這說這麽多廢話,行了,別嗶嗶了,我不想聽神經病在這吠。”


    忽然,她笑了一下。


    “想要把陳瑞玲帶回去?可以啊……”


    在老頭驚訝的目光中,遊西雀牽著陳瑞玲的手,一步步走進黑暗中。


    下一瞬,她眸光微冷,嘴唇微啟,似笑非笑。


    “那得看哥哥們同不同意了。”


    話未說完,老頭身後幽幽出現了一抹高大的身影。


    白戾歌蒼白冰冷的麵孔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見狀,老頭陰惻惻笑了一下,“年輕人,到底還是太年輕。”說完微微側開一步,身形隱匿在黑暗中,隻有一盞血紅的燈籠像顆流血的人頭,徐徐漂浮在半空中。


    走廊深處湧來一陣冰涼的風。


    夾雜著烏拉烏拉的狂風怪叫聲,下一瞬,一隻幹枯的手猛地扣住了遊西雀的肩膀,尖銳的指甲幾乎嵌入她的皮肉裏,似乎隻需稍一用力,就能將她碾碎。


    老頭笑盈盈地對陳瑞玲說:“小姐,你找的靠山,似乎不太……”


    話未說完,枯皺的老臉猛地一哆嗦,聲音戛然而止,滿眼不敢置信。


    遊西雀也笑眯眯的,“嘿,她找的靠山又不隻是我一個,猩紅眼可是有很多愛護小妹妹的哥哥姐姐,我們是個和諧友愛的大家庭呢。”


    第159章


    沒提要


    遊西雀手裏拿著一把陳舊木屐, 昏暗光線下,木屐上的暗紅血跡猶如活物,以一種緩慢粘膩的速度蠕動著, 像纏在木屐上的紅色血蟲。


    “嘻嘻……”


    溫度驟降, 周圍忽然出現了女人怪異的嬉笑聲。


    隨著笑聲逐漸尖銳, 遊西雀白淨的麵孔上也出現了詭異的笑容,她的眼睛裏隱隱有紅血絲彌漫, 整個人氣質驟變,然後她在老頭驚詫的眼神中,緩緩抬起了手。


    下一瞬——


    啪!


    木屐狠狠拍在老頭臉上!


    “嗷!”老頭猝不及防,臉上立即多了一個紅色的鞋印, 這一下幾乎把他給打懵了,任他怎麽想,也想不到眼前這個臭丫頭竟然真的敢打他!


    難道她不怕死嗎!?


    “你竟然!你被她附身,不怕——”


    話未說完, 又一鞋子甩下來, 這木屐可是實打實的實心木,當年花魁用它殺過人,染過血, 收過好幾個成年男人的命。


    花魁死後, 又將鬼魂附在這個木屐上。


    任老頭有什麽能耐, 每一下被抽實了,也能給他打得眼冒金星。


    更何況, 遊西雀壓根沒給他反應的機會!


    “嘻嘻嘻……哈哈、哈哈哈……”


    遊西雀的笑聲逐漸猖狂, 她神情瘋癲, 但每一聲都與另一個女聲重合, 漸漸的, 她身後出現了另一個紅衣女人的身影。


    女人臉上描繪著豔麗的妝容,邪惡的雙眼卻一眨不眨地盯著遊西雀,眸中充斥著對活人軀體的貪婪。


    她多想、多想擁有一幅新的軀體。


    遊西雀一邊笑一邊揍,隱隱感覺身體已經無法掌控,抬眼一看,自己的指甲竟然陡變長,尖銳得如同一把利器,這種異變,也難怪說使用染血木屐會受到詛咒被減壽。


    身後的視線她也不是沒察覺到。


    遊西雀頭皮發麻,手臂的烏鴉印記輕輕轉動了一下眼珠,斜眼看著後麵的女人。


    下一瞬,那種控製遊西雀的感覺盡然退散,紅衣女人撇了撇嘴,用一種撒嬌的語氣說:“討厭,小氣鬼。”說著就消失了。


    烏鴉的第三種等級,免疫詛咒。


    即便現在可以隨意使用染血木屐,遊西雀也隻想速戰速決。


    她捏緊木屐就像握著一把刀,使勁地朝老怪物身上抽。


    每抽一下,老怪物就痛得嗷嗷嘶吼,寂靜的走廊裏響徹他的嚎叫,伴隨著滋啦滋啦仿佛燒焦似的聲音,老怪物身上不停冒出黑煙。


    “你!”突然,老頭身體驟然頓住,他笑了起來,“小姑娘家,怎麽這樣粗魯,一點也不想有教養的孩子,你看,要不然今日就算了……”


    他抬眼看向陳瑞玲,身上被抽出來的血印痛得他臉皮抽搐,說話間表情也格外扭曲,“不過既然小姐喜歡交這樣的朋友,老奴自然也沒有意見,哪有奴才對主人說三道四的,奴才在這裏向兩位小姐道歉了,小姐,老奴今天也被教訓過了,不如到此為止?”


    說完,他忍著痛,口中發出嘶哈嘶哈的聲音,不動聲色,一步步往後退。


    遊西雀挑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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