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小區的房子似乎詭異地拔高了,太陽被建築擋在背後,晦暗不明地落下絲絲縷縷橘黃色的光。


    小遊西雀準備好吃的,然後背起自己的小背包,咚地一下從上鋪跳下來,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房間門。


    嘎吱——


    下一瞬,她身體猛地繃緊。


    樓道裏沒有開燈,三個沉默的“雕塑”冷冷地藏匿在黑暗中,睜著黑洞洞的眼睛,陡然聽見聲音,他們驀地扭過頭,陰惻惻地問:“怎麽了?”


    然後又笑,“雀雀?”


    老人咳嗽著從黑暗中走出來,整張臉仿佛蒼老了十多歲,麵上布滿皺紋,光影明滅之間,遊西雀忽然發現,這個老人和自己家的老太太長得一點都不像,狹長渾濁的眼睛像某種狡猾的動物——或許,這才是她真正的模樣,隻是在這個時候,露出了她的真麵目。


    遊西雀沒有出聲,她仔細觀察著,自己分明已經站到了門邊,屋裏再暗,也不至於看不清她的模樣。


    況且,她和遊心雅長了一張臉,但兩個人性格截然不同,一眼就能看出差距。


    但老人卻用一種,疑問的話語,向她走過來。


    “他們果然看不見我。”


    然而長久的沉默反而愈加引起了他們懷疑,胡雨知和男人也從陰影中走了出來,他們速度很慢,然而男人一邊走一邊輕輕挽著一根染血的黑皮帶,胡雨知麵帶溫柔的笑容,惡毒的眼睛卻拚命地瞪著門口的方向,她看不見那裏有什麽,這一切顯然讓她很心煩。


    胡雨知提高了音調:“雀雀?幹什麽不說話,你怎麽出來了?終於要原諒媽媽了嗎?對不起,都是媽媽的錯,媽媽不應該嚇著你,乖,快過來……”


    三人各守一個方向,顯然是早就知道會有這種狀況,準備齊全。


    一旦遊西雀出來,他們就會像老鷹捉小雞那樣,從四麵包抄,要將逃跑的壞小孩抓住。


    “傻子才會過去呢。”


    遊西雀左右看看,沒忍住苦了苦臉,出去的路隻有一條,都被他們給堵住了。


    難道自己真的要考慮從窗上跳下去?


    三樓也太高了!


    會摔斷腿唉!


    就在這時,旁邊忽然出現一道聲音,“是我,想去上廁所。”


    女孩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遊西雀身後,一張毫無血色的臉沒有任何表情,然而她看向遊西雀的時候,目光中卻帶著一絲道不清說不明的惆悵。


    或許,她真的想要她留下來。


    可她也知道,有些人並不屬於這裏。


    聞言,三人臉色驟變,胡雨知惡狠狠地說:“是你怎麽不早點出聲?看我們好玩?是不是太久沒有打你翅膀硬了!”


    老人和男人都沉默而又冰冷地退回了自己原來的位置。


    而後女孩來到遊西雀麵前,背對著她,彎下了腰。


    遊西雀明白她的意思,家裏這四個人,走路都是沒聲的,可她不一樣,如果真的自己走出去,肯定很快就會被發現,如果女孩背著她就不一樣了。


    可看到她瘦削的背影。


    小遊西雀心裏悶悶的,她攬住女孩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女孩真的很瘦。


    抱著她就好像在抱著一把骨頭。


    她肯定不是遊心雅,遊心雅才不會這麽瘦呢。


    可她為什麽不能像遊心雅一樣被人喜歡被人疼愛呢?


    “等等!”


    突然,老人眯起那雙狡詐陰冷的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她們的方向。


    她的背幾乎弓成九十度,手裏不知什麽時候拄著一根拐杖,走路速度卻極快,轉眼就來到了兩人麵前,女孩臉上肉眼可見地呈現出一絲恐懼。


    打人的雖然是胡雨知。


    但很顯然,這一家子裏麵,老人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她眯眼湊到兩個孩子麵前,像一條覓食的毒蛇,兩顆黑魆魆的眼珠子即使看不見了,在這個時候也顯得格外銳利。


    “好像有那孩子的味道。”她嗅了嗅,手裏的拐杖一下又一下地敲擊地麵,與木地板相撞,發出咚咚咚沉悶的聲音。


    女孩臉色蒼白,身體微微顫抖。


    “因為、因為我們住在一個房間。”


    “不對!”老人惡狠狠地說,她把那顆皺巴巴的腦袋探過來,從遊西雀的角度,幾乎能看見她頭頂上稀稀拉拉快掉光的白頭發。


    她嗅著女孩身上的味道,嗅著她周圍的味道,異樣令她渾身不安,拐杖敲擊地麵的速度越來越快。


    遊西雀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但下一瞬,她咬住舌尖,用疼痛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


    不能慌。


    不能出聲。


    不能暴露。


    突然,老人猛地抬起頭,渾濁惡毒的眼睛陡然對上了她的眼神。


    而後她突然不動了。


    就這麽一動不動地,沉默地與遊西雀對視著。


    一秒、兩秒、三秒——


    老人抬起了手。


    “這裏有什麽?”她咕噥著說。


    遊西雀屏住呼吸,任由那隻手向自己的臉上伸過來,眼看灰色的指甲就要戳到她的眼球,忽然,遠遠一聲嘹亮的犬吠透過窗戶闖了進來!


    老人臉色驟變,猛地收回手,罵罵咧咧:“那隻狗!又是那隻狗!”


    她煩躁地用拐杖敲擊地麵,不安地在原地轉來轉去,“吵死了!吵死了!總有一天我要宰了它吃狗肉!”


    胡雨知和男人表情也不太對勁,胡雨知頻繁地整理自己的頭發衣服,男人也用手指摳挖著那根皮帶。


    見狀,女孩立即背著遊西雀下了樓,迅速打開院子的大門把遊西雀放下。


    遊西雀回頭看了看她,正想跟她說話:“你叫什麽……”


    ——名字呀。


    她是想問清楚她的名字的,來不及知道那個被毆打的女人是誰已經足夠後悔了。


    然而話未說完,一顆雨珠忽然落到了她的頭頂。


    緊接著,太陽,消失了。


    黃昏時分結束,烏雲蔽日,天昏地暗,白天竟然在頃刻間結束,似乎有一隻漆黑的手,瞬間將這片天地籠罩。


    女孩神色驚恐,猛地一把將遊西雀推了出去,而後砰一聲關上大門。


    與此同時,小別墅裏傳出一聲憤怒的尖叫。


    “它們”的眼睛,恢複了。


    隨著雨水越落越大,原本摻雜著各種怪異聲響的小區,忽然像是死了一般,半點聲音也沒有了。


    遊西雀站在瀝青路上,刹那間寒毛直豎,雨幕中,無數隻眼睛正在虎視眈眈地注視著她。


    第140章


    危險


    氤氳的水霧逐漸模糊了小區的建築。


    一些樓房甚至肉眼可見地扭曲起來, 伴隨著小洋樓裏傳出來的尖叫,男人憤怒地低吼,哐啷!


    窗玻璃應聲而裂, 與此同時, 小洋樓的牆皮忽然撲簌撲簌地脫落下去, 緩慢呈現出了它原本的模樣,院子裏的花朵迅速枯萎, 空氣裏開始一股濃鬱的腐臭味。


    “賤人!賤人賤人!是你!是你放她走的!”


    “啊!”女人怒不可遏地尖叫,“賤種!”


    “我為什麽會這麽倒黴!要收養你這個賠錢貨!嗚嗚嗚!”


    女人的呼天搶地嚎啕起來,就在這時,老人驚懼地怒吼:“你、你要幹什麽!”


    聲音戛然而止, 短暫的靜默之後,小洋樓裏猛地迸發出一道熱浪,女孩幽幽地說:“一切早就結束了,你們……該清醒了, 不要去妄想擁有本來就不屬於你們的東西。”


    雨水越落越大。


    小洋樓忽然被蒸出騰騰熱氣。


    小遊西雀聽見女孩的聲音, 驚訝地回過頭,卻見小洋樓沐浴在熊熊烈火之中,雨水與火焰相交卻無法將其撲滅。


    一個瘦削的影子立在三樓的窗口, 黑洞洞的雙眼直定定地看著遊西雀。


    而後她抬起右手, 緩緩指向了瀝青路的另一個方向, 犬吠聲從那處傳來。


    下一瞬,三條枯骨般的手臂猛地將她拖了進去。


    小遊西雀抿起唇, 片刻, 她忽略掉心底的難過, 堅定地衝著有著犬吠的方向跑去。


    狗叫聲越來越嘹亮。


    很近了。


    小遊西雀一瞬不停地向前奔跑, 兩側的景色迅速倒退, 她沒有留意到的是,那些建築被她越過之後,頃刻間崩塌,而她自己,也在雨幕與光影中,從一個隻有七八歲的小女孩模樣,逐漸蛻變成一個大姑娘。


    她越長越高了。


    小學、初中、高中——


    那些遺失的記憶正在瘋狂地回到她的身體裏。


    但在她的記憶恢複到高中畢業那一天時,老人悲傷地在她身後說道:“雀雀,你真的要走嗎?真的要留下外婆一個人嗎?在那個世界,可沒有人會愛你啊!外婆已經枯萎症這麽多年了,不會再跟你說話,也不會再和你談心,爸爸不愛你,媽媽也不愛你,你隻有外婆一個人了!”


    “可外婆也離你而去,你已經沒有別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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