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西雀皺起眉,小心翼翼地在屋裏走著,試圖尋找程小蔓存在的痕跡,然而她找了一遍,卻始終沒有見到那個女孩。


    她走了?


    可能這樣輕易地離開嗎?


    遊西雀抿起唇,她來到餐桌邊,上麵放著一杯涼了許久的白開水。


    杯子是黑色的陶瓷杯,即便過了很長時間,依舊光澤明亮。


    遊西雀下意識拿起杯子掃了一眼,下一瞬,她身體驀地一僵。


    透過玻璃杯上映出來的影子,她看見自己肩頭,似乎掛著一縷頭發。


    遊西雀放下杯子,而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下,不知什麽時候,匯聚了一小片血泊。


    這個家太久沒有人清理打掃過了,地麵都是厚厚的灰塵。


    她剛才在屋裏走動的時候,每一步,落下腳印。


    而在她的每一個腳印後麵,都跟著一對,血腳印。


    作者有話說:


    饑餓的盒盒並不知道自己在冷酷的雀雀心目中再次變成了大飯桶!


    第91章


    後悔藥


    背脊傳來陣陣涼意。


    遊西雀輕輕地喘了一口氣, 然後才緩緩抬起頭,看向不遠處的玻璃。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已經黑了。


    窗玻璃像一麵鏡子, 將屋內一切清晰地映照在內。


    遊西雀先是看見了自己, 她的臉色蒼白, 更襯得雙瞳烏黑明亮,但她身上似乎隱隱約約縈繞著絲絲縷縷的黑霧, 整個人如同被詛咒籠罩,充滿了不祥氣息。


    除此之外,鏡子裏什麽也沒有。


    她的身後空蕩蕩的,並沒有看見什麽不該看的。


    但是好濕。


    遊西雀下意識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脖子, 好濕,哪裏來的水?好濕、渾身好像被雨淋過一樣。


    連她的衣服都快被泡濕了。


    終於,遊西雀難耐地擰了一把自己的衣角,嘩啦, 液體濕漉漉的往下淌。


    但這水越擰越多, 似乎沒有盡頭。


    雨水和腳下的血水混在一起,空氣裏散發著鐵鏽和土腥味,間或夾雜著那股怪異的香氣。


    遊西雀看著地上的水泊, 動作一頓, 心跳聲大得幾乎連她自己都能聽見。


    一雙細瘦的腿, 幽幽立在她的身後。


    再往上看,身體畸形的女孩與她背貼著背, 兩肩嶙峋突起, 濕淋淋的頭發淅淅瀝瀝滴著水, 這水黏著遊西雀的背脊, 蔓延著蔓延著, 將遊西雀的衣服浸濕一大片。


    遊西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低聲問:“你這樣,值得嗎?”


    那男人拋下你就不見蹤影,留下你孤苦伶仃在雨中行走,眾叛親離。


    值得嗎?


    程小蔓沒有應聲。


    她癡癡地哼著歌,這首曲子年代久遠,是非常溫馨的童謠,許多媽媽常常用它來哄自己的孩子入睡。


    但這曲子卻被程小蔓哼得陰陽怪調。


    身後忽然變得很沉。


    冷汗從額頭落下,遊西雀咬了咬牙,掙紮著拉開門走出去,就在這時,利光一閃,程小蔓的頭一百八十度轉過來,手臂扭轉,高高舉起手術刀,眼看就要紮下來——


    遊西雀眸光一沉,驀地偏開頭,抬起手中的短刀,正欲與手術刀相接。


    就在這時,忽然,樓下傳來匆匆忙忙的腳步聲。


    噠噠噠的腳步聲著急地跑上樓,但在樓梯間的時候,倏然一頓,又噠噠噠跑下來,快去朝著遊西雀這邊的方向奔來。


    又在快到的時候,腳步猛地停住。


    而後一個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遊小姐,是你嗎?”


    女人的聲音裏帶著期盼帶著淚意帶著彷徨。


    遊西雀一怔。


    隨即壓在心底的巨石破碎。


    下一瞬,身上的桎梏也隨之鬆開,仿佛觸電般,程小蔓愣愣地睜大眼,神色困惑茫然,又帶著一絲不敢置信。


    哐啷。


    手術刀應聲落下。


    女孩踉蹌了一下,快步跑出門外,在看見門外的女人時,如遭雷擊,瞬間釘在了原地。


    見狀,遊西雀鬆了口氣,她撿起手術刀放進背包裏,突然,指尖碰到了什麽東西,她有些困惑地將那東西拿出來。


    這是一個小泥人。


    似乎是陳瑞玲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放出來的。


    遊西雀眨眨眼,片刻,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整理衣服,麵帶微笑地走出來。


    “您就是程小蔓的母親嗎,你好,第一次見麵,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半個小時前。


    “你說什麽?你這裏有小蔓的東西?你見過她?你真的見過她?”程媽媽的聲音發顫,哽咽地問。


    遊西雀看了一眼窗外,低矮的房屋近在眼前,馬上就要到程媽媽給出的地址了。


    那裏就是程小蔓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也許到了那裏,就能弄清楚大半真相。


    遊西雀漫不經心把玩著手裏的項鏈,卻沒有正麵回答程媽媽的問題,“對,麻煩您在天放晴後,到附近的公交站等我,到時候我會過來把項鏈交給你。”


    那片住宅區也不知道撞了什麽邪,程媽媽過去畢竟不安全。


    天不知什麽時候緩緩放亮了。


    遊西雀看了一眼天,土腥味退去,似乎再過不久就要變晴,不知不覺間,竟然隻變成了蒙蒙細雨。


    遠處的天邊開始泛紅,夕陽眼看就要從雲層間冒出來。


    雨天即將離去。


    遊西雀沒有想到程媽媽竟然來到了這裏。


    女人瘦得幾乎隻剩下一把骨頭,頭發極其淩亂,亂七八糟地遮住了那張憔悴的臉。


    她看起來真的很虛弱。


    發青的嘴唇微微顫抖,臉上的皮肉因為沒有營養支撐,難看地垂下,這使得她整張臉幾乎比她本身的年紀老了十多歲。


    即便如此,在看到遊西雀出現的時候,她的眼睛還是倏地亮了起來。


    像一個瀕臨死亡的人突然看到了救援,瞬間變得生機勃勃,仿佛要燃燒盡最後一點生命。


    “遊、遊小姐你好。”和電話裏一開始煩躁的樣子不同,這個時候的程媽媽,拘謹且忐忑。


    不等遊西雀出聲,她又急急的,幾步走上來,一把握住遊西雀的手,緊張地問:“你說你有小蔓的項鏈,是真的嗎?不好意思,我也知道應該在外麵等你,但我實在太著急了,那孩子、那孩子……都是我的錯,以前我沒有時間照顧她,總是讓她一個人,才導致了後麵的事情……”


    她咬了咬唇,將嗓子裏的哭腔咽了下去,“當初我應該好好跟她談,不該把她趕走,那孩子年紀那麽小……”


    忽然,她聲音一頓,用一種極其恐懼的眼神看著遊西雀,低聲問道:“小蔓現在……健康嗎?”


    遊西雀心一沉。


    她沒有直接問,但遊西雀卻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她真正想問的是:程小蔓還活著嗎?


    時間過去這麽久,孩子一點消息也沒有,程媽媽等過找過痛苦過,問完那句話之後,她的眼神漸漸清明,現在的她,隻想知道最終結果。


    漫長的折磨,早已做過無數種設想。


    遊西雀臉上沒有表情。


    這時,天徹底放晴。


    烏雲散去,夕陽紅光漫天。


    女孩陰沉沉地站在不遠處的地方,那裏沒有陽光,她整個人隱沒在黑暗中。


    光明再也與她無關。


    即便如此,她仍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想靠近又不敢,期待又害怕。


    媽媽為什麽在這裏?


    媽媽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她原諒她了嗎?


    她……可以回家了嗎?


    可即便她走到媽媽麵前,媽媽也不會看見她的。


    她已經死了。


    尋常的活人怎麽能看得見死人呢?


    遊西雀沒有應聲,她把程小蔓的項鏈從包裏掏出來交給程媽媽,遲疑片刻,低聲問道:“她那樣傷你的心,你……願意原諒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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