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那裏?”


    然而當她抬眼看去,那裏隻有一麵空蕩蕩的牆壁,什麽也沒有。


    可就在下一瞬,身後卻再度傳來孩子的笑聲。


    她猛地回頭,隻來得及看見一個皮膚蒼白的孩子就這麽鑽進黑暗裏,當手電筒的光照過去時,那裏依舊是一麵牆壁。


    但遊西雀卻完全不敢放鬆,她渾身繃緊,像頭警惕的獵豹,冷汗幾乎要浸濕了她的背脊。


    和三具屍體共處一室,裏麵還有一些“髒東西”,這是一種很詭異的感覺。


    尤其是,那些“髒東西”似乎想把她困在這個地方。


    就在遊西雀準備把影子鬼召喚出來的時候,忽然,黑暗中看見了一雙猩紅的眼睛。


    那雙眼睛麻木且冰冷。


    光線瞬間照過去,牆上竟然掛著一個烏鴉麵具!


    那雙眼睛,正在麵具後麵,目不轉睛地和遊西雀對視。


    “可那隻是一副麵具,後麵就是牆壁,怎麽會有一雙眼睛?”


    遊西雀嚇了一跳,遲疑一瞬,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正想抬手把麵具摘下來,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這腳步聲和之前聽到的小孩腳步聲不同,它很輕,但是卻一頓一頓的,似乎聲音的主人受了一些傷,已經影響了它的行動。


    它就這樣沉沉地站在她身後。


    沒有出聲,也沒有行動。


    遊西雀動作一頓,而後緩緩收回手,她垂下眼眸,感覺自己身後盤旋著一種冰冷刺骨的惡意,到了這個時候,她忽然不著急了。


    她緩緩轉過身,一把尖刀抵在她的胸口,在搖曳的燭火下閃爍著銳利的光。


    一個中年女人就這樣手持尖刀站在她身後。


    麵對遊西雀複雜的目光,眼神依舊冷漠,像是麵對著一個再陌生不過的人,甚至,在她看向遊西雀的時候,仿佛隻是在看著一具屍體。


    這個女人,身形微胖,眉間是常年累月積攢下來的冷肅的刻痕。


    女寢b棟的女孩們,多多少少都懼怕她。


    但也是這麽一個人,對遊西雀說,保護學生是她的指責。


    而現在,這個人用刀對準了她。


    遊西雀的目光落在林宿管手裏的尖刀上,暗金色的刀柄,鏤著繁複的花紋,但花紋凹陷的縫隙裏卻嵌著絲絲暗紅的血漬。


    仔細一看,這刀甚至有點眼熟。


    當初在巷子凶殺現場見到的那把刀,或許應該是這一把才對。


    這把刀,才是真正的凶器。


    意識到這一點,遊西雀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微微歪著頭,一臉好笑地看向眼前的中年女人。


    “林宿管?怎麽突然用刀對著我了?”


    “我們不是好同事嗎?”


    “還是說……我真正的好同事早就已經被一個瘋子殺害,然後剝了皮沉進青藤高中的湖底,就算變成鬼也沒有辦法安息,現在,站在我麵前的,是一個真正的殺人凶手?”


    “她披著林宿管失蹤的人皮偽裝在宿管中間,妄想著一切結束之後還能繼續正常人的生活,是這樣嗎?陳阿姨?”


    燭火搖曳,明明滅滅。


    聞言,中年女人冰冷的眼珠子緩緩轉動,定定地對上遊西雀的眼睛。


    片刻,林宿管那張嚴肅的臉露出一個怪異的表情,她的嘴角艱難的勾起,像一個無法控製麵部肌肉的病人,笑容格外僵硬古怪。


    隨後她的眼神中漸漸多了一絲暖意。


    她歎了一口氣,說道:“小雀,你真是個聰明孩子。”


    “一開始,我是真的不想你蹚這趟渾水,那些話,我從來都是真心的……但是很可惜,現在的我,已經沒有辦法再以林宿管的身份繼續待在這個學校了,我和天朗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遊西雀的笑容漸漸收斂,她冷眼看著眼前這個中年女人。


    “林宿管”套著一件黑色毛呢大衣,但從大衣的肩膀到腰際,有一道清晰的刀痕。


    這刀痕刮得極深,毫無疑問已經嵌入了皮肉裏。


    “你這孩子,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已經變得這麽厲害了,在湖邊要不是我退得夠快,恐怕現在已經屍首分離。”


    “林宿管”用那張僵硬的臉笑著,然而她的聲音越來越悶,像是被捂在另一個東西下麵。


    遊西雀皺了皺眉,正想說什麽,忽然看見女人的喉嚨處裂開一道紅痕。


    這紅色裂痕變得越來越大,並且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順著女人的下巴、嘴唇、鼻梁,乃至額心蔓延——


    下一瞬,她臉色微變。


    遊西雀很快意識到,“林宿管”的人皮,正在從中間裂開!


    中年女人的皮肉迅速坍塌,皺巴巴地聳拉下去,而後一張遊西雀無比熟悉的臉,從人皮底下,冒了出來。


    陳阿姨。


    作者有話說:


    暗示得這麽明顯大家應該都有猜到這個林宿管是陳阿姨吧!!


    第71章


    陳阿姨


    遊西雀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變化, 片刻,低聲問:“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她微微歪著頭,眼神困惑, 看上去卻並沒有太多的恐懼感。


    “你看上去好像並沒有很驚訝?”


    陳惠心剝開身上的人皮, 而後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張手帕, 仔仔細細地擦拭自己的手指,一邊麵帶微笑地打量著遊西雀, 遲疑一瞬,她點點頭,“哦……我明白了,小雀, 你真是個聰明孩子,看來你早就發現不對勁了。”


    說話間,她慢悠悠地來到路天朗的屍體旁,雙眼中帶著一絲異樣的欣喜, 又帶著一絲痛楚不舍。


    遊西雀下意識往門邊走, 緊接著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彈,低頭一看,忽然看見不知從什麽時候起, 有密密麻麻的紅繩纏在了自己腳腕上, 這些紅繩像血絲一樣蔓延, 迅速沿著腿部蔓延,最後緊緊地貼在她的手上。


    仔細一看, 這些紅血絲似乎還在以極其細微的幅度蠕動。


    而這些血絲的另一端, 赫然就是來自陳阿姨。


    到了這個時候, 遊西雀反倒不著急了, 索性在原處不動, 淡淡地說:“要發現不對勁,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難的是,是否應該將這些事串聯在一起。”


    “其實一開始就應該知道了,我第一次在女寢b看見你,急匆匆追上去沒找到人,反而遇到了那些小丫頭的遊戲現場,接著你就剛好出現,當然,以你口中的林宿管,會發生這種巧合也不奇怪。”


    “問題是,你們兩個人竟然有挺多地方是重合的,潔癖、還有活動的時間點……哦,你應該不知道王宿管留下了一些日記。”


    其實還是王宿管的日記幫了大忙。


    加之後來發現的一些東西,前前後後結合起來,林宿管就是陳阿姨,這件事並不難發現。


    但是一切都是猜測。


    遊西雀不動聲色,等待最後的時機。


    頓了頓,她歎了口氣,說道:“王宿管隻是個普通人,什麽也做不了,更阻礙不了你,你又何必對她動手?”


    話音剛落,陳阿姨突然用一種怪異的語調重複一遍:“普通人?”


    她正在用手帕擦拭路天朗屍體上的冰晶,說話時,甚至動作也停了下來,她抬起頭,臉上帶笑,眸中卻有一種殘忍的蔑視。


    “她確實是個普通人,但她知道得太多了,如果她一開始沒有發現林宿管的死……”她看向遊西雀,笑得溫溫柔柔的,“也正因為她是個普通人,小雀,她不像你,她沒有足夠的用起和能力保守秘密,總有一天,她會將這個秘密暴露出來,到時候,我和天朗好不容易迎來的正常生活,將不複存在。”


    “正常生活?你們還能有什麽正常生活?”遊西雀笑了笑,反問。


    她這話一點兒也不客氣,陳惠心卻並不生氣,她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遊西雀,“小雀,你不懂,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東西……我知道,你現在似乎已經接觸到了那些東西的冰山一角,但也僅此而已。”


    停頓一下,她歎了口氣,“一開始,我並不想對你動手的,不隻是你,你們,你們所有人,我都不想的,但天朗和他爸,是我渴望了許多年的幸福,是他們把我從黑暗裏拉出來,為了天朗他爸,我背叛了一切,他爸死後,為了天朗,我也可以重新回到黑暗中,但,這一切都是暫時的……”


    陳惠心有些發怔,似乎回憶到什麽,眼眶微微濕潤。


    “你不用擔心,隻要天朗複活,這一切都會結束,到時我會帶著他逃到你們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從此隱姓埋名……之前死去的那些孩子,我會托高僧日日夜夜為她們誦經,如果有下輩子,我也願意為她們做牛做馬,隻要現在……”


    “我隻要最後這一段時間。”


    她臉色蒼白,笑容疲憊。


    “我活得太久了,早就對這個世界沒有什麽期盼,隻有天朗,他那麽年輕就患上了那個怪病,我甚至……”她有些恍惚,“在天朗成年後,我好像都,沒有聽他叫過多少次媽媽。”


    一個枯萎症病人。


    先是對情緒感知麻木,而後漸漸失去對身邊人的感情,他不愛父母、不愛朋友、不愛戀人,他幾乎忘了自己是一個擁有感情的人類。


    她怎麽也想不到,小時候那個乖巧的孩子有一天竟然會患上這種怪病。


    一開始誰也不知道,隻以為兒子長大了工作忙。


    早晨六點起來,給兒子做好了他最喜歡的早餐,她出去買菜回來,地上卻隻剩下一個支離破碎的碗,後來才知兒子嫌那天的早餐放多了鹽,嚐了第一口,眉頭一皺,隨手將碗撥到一邊。


    晚上兒子沒有回家,她擔心打了幾個電話,等到反應過來時,號碼已經被拉黑。


    聽說兒子在外麵交了女朋友,她歡天喜地以為兒子有人陪,心想這樣一來兒子的異常倒也沒有什麽,孩子長大了總要有自己的家。


    她年紀大,以後隻會是拖累。


    丈夫死了好幾年,她倒也沒有眼巴巴要纏著兒子的打算,她經曆過最黑暗的日子,因此隻要一點點陽光,就能讓她神采奕奕。


    直到她偶遇那個女孩,聽說兩人早已經分手,陳惠心才終於察覺到異常。


    她開始跟蹤兒子。


    越看卻越是心驚,她看見的兒——冰冷、麻木,路邊死去的小貓,她看了尚且覺得心疼,兒子小時候撿了一隻小狗,因為沒能救活,自己捂在被子裏哭得快斷氣,卻不敢告訴爸爸媽媽讓他們擔心,天朗從小就善良,但是那天,已經長大的兒子麵無表情地從小貓的屍體上踏了過去。


    不但如此,他不悲不喜不怒,像一具行走在這座城市的機器。


    陳惠心終於驚醒,莫大的恐懼上湧,隱隱察覺到自己一生中短暫的幸福已經快要到頭。


    枯萎症是絕症,她仔仔細細去了解過了。


    這個時代的許多東西她都不懂,她像個沒有讀過書的鄉下老婦,拿著自己看不懂的東西,逢人就問,終於明白,事情已成定局。


    但好在人活著總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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