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鏡子中看,白戾歌的手就像是從黑暗中憑空生出來的一樣。


    遊西雀頭皮一麻,微微抿起唇線,頓了頓,她抬起眸,對著鏡子看向自己身後那團黑暗,醞釀了一下情緒,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就是白戾歌?”


    “……”沒有回應。


    那隻手依然不疾不徐地握著梳子。


    “你好,我是遊西雀,猩紅眼的現任老板。”說到猩紅眼,遊西雀的情緒漸漸平複,“你在這裏待多時間了?上次我來過這裏一趟,不過當時並不知道你在這裏,所以非常唐突地打擾了你,現在想想,真的挺抱歉的。”


    從現在這個情況來看,白戾歌顯然比她更早來到這家劇院,成了盤踞在二號劇場的鬼怪。


    她是後來者,就算成為了老板,貿然打擾原住民,他生氣也是正常的。


    這麽想著,遊西雀臉上露出一絲愧疚,“現在才來跟你打招呼,我還沒帶禮物過來……”頓了頓,她麵帶微笑,眸光清明,“希望這首曲子能讓你滿意,我的手機挺久沒換了,音質可能不太好,等到劇院發展起來,我們員工有了更多工資,我會換一個新手機,到時你想聽什麽音樂……嗯,不對,或許我們可以買一個音質更好的音響。”


    鏡子裏的麵孔在這種光線下顯得十分蒼白晦暗,但遊西雀明媚清朗的聲音似乎驅散了這種陰暗,偌大的二號劇場裏,傳出她一個人的說話聲,又飄蕩著回音。


    吱吱。


    興許是氛圍太過和諧,那些躲在黑暗裏的生物再度出現,老鼠瞪著一雙幽綠的眼睛,在角落裏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對著鏡子自言自語的女人。


    場麵極其詭異。


    遊西雀自說自話了一會兒,見白戾歌沒有回答,但也沒有流露出格外明顯的惡意,仍然隻是安靜地站在她身後,幽幽地梳著她的頭發。


    烏黑的頭發被理得格外順暢,遊西雀看了一眼,忍不住在心裏感歎:“沒想到,我隻是來這裏做個任務,居然還順便理了一下頭發,白戾歌到底是梳過多少個人的頭,手藝還怪好的。”


    這麽想著,她抬起鏡子,偏著頭左右看了一下,然後微微回過頭,狀似無意地瞥了一眼身後的鬼,又迅速地轉回去,然後笑著說:“謝謝你,白戾歌。”


    身後的鬼個子高挑,果然是個男鬼。


    但從遊西雀的角度,並不能看清他的臉,依稀隻能判斷是一米八的個子,穿著再普通不過的白襯衫,下麵是西裝褲,襯衫沒有束腰,鬆鬆散散地垂下來,袖子挽到手肘,看起來還挺像模像樣的。


    不過從衣著並不能判斷他的身份。


    然而聽了她的話,白戾歌的手卻頓了一下,片刻才反應過來,又繼續給她梳頭,隻不過,這次的動作變得更溫柔了。


    “這麽溫柔的鬼,一開始卻在見到我的時候就立馬殺了我,看來,找不到屍體這件事,確實讓他心情很不好。”


    “白戾歌在二號劇場待了這麽久,遲早也是我的員工。”


    “員工有心事,身為老板我怎麽可以不去解決?”


    “看來必須為他找到屍體才行。”


    這麽想著,身為一個負責人的老板,遊西雀心裏陡然升起一股這件事不得不做的使命感來。


    她遲疑了一下,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身後,真誠地說道:“白戾歌,你最近有什麽難處嗎?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助你,作為你替我梳頭的報答吧,我不喜歡欠別人的人情,鬼的也不喜歡。”


    頓了頓,她歎了一口氣,“如果你不想說,那我也沒辦法了,大概會一直記著你的好心吧,隻是下次恐怕不敢再來找你替我梳頭了,感覺怪不好意思的。”


    那隻手再次停頓了一瞬。


    遊西雀心頭一動,再接再厲,“對了,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心情似乎不太好?為什麽呢?話說你長什麽樣?我能回頭看看你嗎?”


    不等對方回應,她劈裏啪啦地繼續說下去,“哦,應該是不行了,上次看了你一眼我就沒命了,如果可以,真想看看你長什麽樣啊,對了,你是怎麽死的?你的屍體在哪裏?方便我去祭拜嗎?”


    話音剛落,頭上一陣劇痛。


    嘶——


    遊西雀倒抽了一口冷氣,痛得歪頭眯眼的,抬眼一看,梳子竟然生生扯掉她一小搓頭發來!


    四周的溫度驟然直線下降。


    空氣冷得幾乎有些刺。


    與此同時,鋼琴曲驀地停止,黑暗中的老鼠仿佛感受到氣氛不妙,立馬瘋狂逃竄。


    那隻手,也在這時鬆開遊西雀的手。


    劈啪。


    木質梳掉落地麵,從中間裂成兩半。


    糟糕,她太著急了。


    很有可能會將白戾歌激怒。


    遊西雀眯了眯眼,左手已經悄無聲息地捏著影子鬼的卡牌,手機電筒的燈光照耀下,瘦長的影子不安地用鞋子搓著地麵,時不時左顧右盼,時不時搓搓手臂。


    沒有了音樂聲,整間二號劇場,死一般沉寂。


    遊西雀捏了捏掌心,已經洇出一片冷汗。


    她彎下腰,緩慢地將那把破裂的梳子撿起來,聲音裏依舊帶著輕輕的笑意,“怎麽啦?白戾歌?你怎麽不為我梳頭啦?”


    說話間,她不動聲色地用餘光瞥著身後的鬼怪。


    依舊看不見他的臉。


    黑暗逐漸逼近,幾乎將電筒的光都要淹沒了。


    忽然,噗嗤一聲。


    銅鏡從中間裂開一條縫隙。


    緊接著,縫隙中溢出一線紅色,遊西雀定睛一看,臉色微變,玻璃裂縫中竟然溢出了鮮血。


    鮮血緩慢地流淌,而後竟在鏡麵上繪成了兩個字。


    屍體。


    頓時間,以此為開端,鏡子上忽然出現了許多血印子!


    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像無名咒語一樣在鏡麵上出現,散發著極其不詳的氣息。


    遊西雀仔細一看,滿滿都是紅色血字。


    屍體屍體屍體屍體。


    在哪在哪在哪!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死!死!死!


    嘭的一聲!


    鏡麵炸開,玻璃向四處飛濺,險些將遊西雀紮到,與此同時,她也終於看見白戾歌的臉,在玻璃炸開之前,鏡子裏陡然出現了另一張臉。


    遊西雀驀地睜大眼。


    “怎麽會是這樣?”


    那張臉竟然和她自己的一模一樣。


    這是一種非常詭異的感覺,比她看到遊心雅的時候更為詭異,那貨好歹是她一個娘胎裏生出來的親妹妹,可白戾歌不是!


    尤其是,這他媽還用著男人的身體!


    日!


    遊西雀狠狠罵了一聲,鏡子裏同時出現兩張同樣的臉,白戾歌眼神陰鷙冰冷,泛紫的嘴唇冷冷抿起,盯著她的時候,渾身都散發著一股強烈的惡意。


    這幾乎讓她渾身的寒毛都在瞬間豎起,但下一瞬,玻璃破碎,白戾歌隱沒在黑暗中。


    可這並不意味他消失了。


    “草,感情壓根不能提起屍體兩個字,那還怎麽邀請他去青藤高中找他的屍體?”


    簡直大無語事件!


    懷柔政策完全失敗!


    遊西雀抄起手機,麵無表情朝著大門跑去,一邊捏著卡牌喊道:“旺財、青燈,辛月!”


    話音剛落,嘭的一聲。


    大門關閉。


    遊西雀被擋在門內,下一瞬,手機光芒的可能見度幾乎隻剩下半米,黑暗無聲籠罩,冰冷如影隨形。


    門邊幽幽出現了一個影子。


    這是一種十分詭異的感覺,光線分明黑到這種程度,但“它”的輪廓卻格外清晰,絕對不會有人忽略“它”的存在。


    遊西雀瞥了一眼,直接無視,然而下一瞬,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緊接著,一個女聲從外麵傳來。


    “小雀?小雀?你在裏麵嗎?”


    遊西雀驟然一愣,“遊心雅?”


    臉色微變,“你這傻叉怎麽在這裏?”


    猛地抬腳一踹,門竟然被輕鬆踢開,也就在這一瞬,遊西雀陡然升起不妙的預感,但已經來不及,抬頭一看,門的另一邊,竟然還是二號劇場!


    站在她麵前的,是那個……


    長了一張和她一樣臉,卻用著男人身體的,白戾歌!


    見狀,遊西雀眼角一陣抽搐。


    “你就沒有自己的臉?非要用我的臉是什麽意思?很好看?給錢了嗎就隨便用我的臉?”


    第57章


    鏡像對立


    嘴上這麽說, 但在看到白戾歌後,遊西雀還是麻溜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反方向跑去。


    電筒的能見度已經很低了。


    密密擁簇的觀眾席在昏暗的光線下, 仿佛坐滿了人, 一個個黑乎乎的影子沉默地坐在那裏, 冷眼看著她來回奔跑。


    遊西雀迅速地在走道間穿梭著,手電調到了最大亮度, 試圖在二號劇場找到出口。


    片刻,果然找到了一扇門。


    這扇門和來時一樣,隻是緊緊閉合,遊西雀下意識握住門把手, 但就在擰開的前一瞬,又陡然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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