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的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而這個世界承受不住她的情緒,也無法再維持穩定,在接觸到眼淚那刻,便以其為中心向四周輻射波及開來。那些熟悉的過往、建築、街道,和一個個沖自己跑來的人,都隨雲煙一般消失,他們全縮進一個小球裏,最後連那個小球都一點一點徹底沒了痕跡,世界漸漸被一種混雜著黑暗的灰色吞噬,隻留下蘇獨自站在那裏,那麽孤獨,就好像這裏從來就隻有她一人一般。


    是的,這個世界就是從來隻有她一人,那些被製造出來的回憶都不是現實,不過是為了安撫自己那顆脆弱的心而製造出來的一種謊言罷了,這個世界沒人是真實存在,甚至沒有事是真實存在了。


    可是世界那麽大,她是如此的孤獨,孤獨到也許是可以,或者允許有人陪伴自己的。為了騙自己,她把那個謊言製造的是那麽真實,這樣,她就有家人,有朋友,有一個普通的世界,來陪自己成長。


    她其實已經記不得自己在那個世界呆了多久,但她就是那麽刻意把自己的記憶起點定在了這個被製造的世界裏,也許,也許這樣她才不是孤獨一人吧。


    魔杖脫手,蘇也隨之跌落在地,她挺直的背脊,第一次那麽頹廢和彎曲,真實,好可笑的一個詞啊,原來一切都是她給自己演的一場戲嗎?心口不停有著鈍痛感,可她根本沒心情去管,因為顫抖的身子比痛感更可怕。


    蘇無法控製自己,隻能任由身子一點比一點堅硬,她的五髒六腑攪在一起,好像不會有再好的模樣了。她在回憶裏哭得那麽傷心,此刻卻怎麽也哭不出來,覺得四肢百骸都是空洞洞的,風也不知道從哪個孔吹進來,但人卻是虛浮的,她已經分不清什麽是真實,什麽是虛假,會不會此刻也隻是被製造出來接上之前的記憶呢?


    她不相信自己的感受,也不相信周圍的一切,就好像被所有拋棄,也被自己拋棄了,她是個孤人,順勢躺下,隻由著胃裏翻湧,再也吐不出來任何東西。


    ☆、第 89 章


    躺了好久好久,她還是如此的難過,沒法再調節好自己的情緒,理智那根弦應該是崩潰了。


    這時模糊的身影閃過,蘇絕望的眸子漸漸有了光,她閉上眼,來不及思考,等再次睜開眼,她隻摸索著床上那人,死死地抓住熟睡中赫敏的手。


    但那遠遠不夠,蘇不想做任何思考,隻是此刻的自己太需要某種依賴了,她也顧不得身上的髒汙,爬上床,躺在赫敏的身側,蜷縮在對方懷裏,汲取著難得的溫暖。


    因為她的一番動作,赫敏也漸漸甦醒過來,她很快察覺到身旁不停發抖的人是誰,先是欣喜蘇的意外出現,可隨即便摸出魔杖在自己床四周下了咒語,不讓其他人發覺這裏的狀況。


    蘇的情況很不對勁,赫敏不是沒見過對方情緒失控時的模樣,但那都和現在不同,了無生氣這個詞,或許用來形容此刻的蘇才最為合適。身體是冰涼的,呼吸也是急促和微弱的,整個人那麽害怕又脆弱,那種透射出來的孤獨似乎連自己都被感染了,如果她不能緊緊抱住對方,或許蘇下一秒就會消失。如此想著,赫敏不禁覺得後怕,她的手從上方穿過,回抱住蘇,不停地說著:


    「蘇,我在這裏。蘇,我在這裏.......」


    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蘇死死地抓住赫敏的衣物,力氣之大連骨節處都有些發白,她挪動身子,環腰而抱,把自己整個人都塞在赫敏的懷裏,就好像隻有這個動作能給到她安全感一般。


    其實蘇還是哭不出來,隻是想在赫敏身邊什麽都不想,生怕對方如果也隻是被製造出來的幻象怎麽辦?過了好久好久,赫敏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她也明白此刻不是詢問的好時機,所以隻是安靜地陪在蘇的身邊。


    對方的呼吸拍打在她的肋骨處,有些讓人發癢,但赫敏還是忍住了。蘇靠著衣物,或許這是兩人第一次這麽靠近彼此,她伴隨著那安心的味道,甕聲甕氣地問,


    「赫敏,你是真實的嗎?」


    赫敏不清楚對方的遭遇,但明白此刻的蘇是多麽需要一個肯定的回答,於是她鬆開椅子手,繞到自己的後背,把蘇的手帶到自己的臉龐處,放在上麵,堅定地說著,


    「蘇,我當然是真實的,你摸,我還是熱的,對嗎?」


    蘇的手指在赫敏的臉頰處細細摩挲,是啊,是溫熱的,那種感覺就像是在一望無際的大海裏經受過風浪的摧殘後,隻能抱著木板漂浮求生,在萬念俱灰之際,抬頭看到閃爍的燈塔,安心、慶幸、鬆懈,這些情緒,一股腦地全出來,剛剛被摁住的淚水此刻一下子決堤了,她無法再堅守一個支撐,隻低頭靠在赫敏的胸口,任由淚水滑落,又抽抽噎噎地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苦苦...追尋的...是一片...虛妄」


    「我好...怕自己長不大...所以說了好多...好多謊話來騙自己...」


    「早早放棄...自己才是...最好的打算」


    「那邊...好黑啊...黑得隻...剩下我...一個人」


    .....


    蘇不知道自己說了多久,她甚至都來不及顧忌身上的不適,隻覺得自己憋得太難受了,好想都說出來,而赫敏不會阻攔她的,這是蘇一直明白的事情。


    赫敏第一次見到蘇哭得如此傷心,聽著那些令人心碎的話語,她隻覺得自己的心都揪在一起了,她的蘇啊,那麽好的蘇啊,為什麽會遭遇那麽多苦難呢,為什麽世界不能對蘇好一點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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