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穆國公府門前的錢局街,上了朱雀大街,走了不過二三裏路,又拐了個彎,迎著大街口的便是一間整整有四層之高的古樸酒樓。而高家馬車緩緩繞到酒樓後方,停在了側門。


    穆以安呆呆地瞪著酒樓,陸驍隻覺得頭上的汗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陸驍輕聲問道:「小姐……」


    穆以安愣愣地道:「這怎麽會……」


    那四層酒樓門口的巨大匾額上赫然用撰文寫著名牌:


    「翠微樓」


    穆以安:「……為什麽會是這家黑店啊!」


    酒樓三層雅間中的戚含章:「阿嚏!」


    玉璿忙將披風給她掛上,有些擔心:「公主,別坐在窗口了,當心風大又吹著了。」


    戚含章頷首,起身挪了個位子,雙手交疊,指尖微微縮緊,一雙明眸無神地盯著前方桌幾上微微冒著蒸騰熱氣的茶水,問道:「人來了嗎?」


    玉璿道:「掌櫃方才來報,已經到了,不多時高公子就能上來了。」


    戚含章深吸一口氣:「好……」


    玉璿蹲下,輕輕握住了戚含章冰冷的手指,道:「公主,您……您怕嗎?」


    戚含章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然後道:「吩咐好他們,守好門,不要放人上來。」


    玉璿張了張口,剛想說什麽,卻一個字都沒有辦法說出口,隻得做吧,嘆息一聲道:「是,殿下。」


    高家馬車直接駛進了翠微樓的後院,才緩緩地停了下來,翠微樓的小廝立刻上前,將蹬子準備好,一邊迎著掀開簾子出來地高羽琛,一邊道:「高公子來了。我家殿下已經在樓上等候多時了。」


    高羽琛頷首,囑咐家中人不要跟著上樓之後,自己卻快步跟著引路小廝直接上了三樓的雅間。一聲通傳之後,高羽琛便見到了雅間中的戚含章。


    高羽琛行禮道:「參見昭平公主。」


    戚含章起身,道:「羽琛哥不用同我這般多禮,坐吧!」


    高羽琛便坐在了戚含章的對麵,茶氤氳的熱氣遮擋了兩人的麵容,玉璿則親自上前,仔細觀察了窗外無人之後,緩緩將窗戶關了起來,然後退出了房間,走之前還將門小心地關上了。


    房間之中,隻剩下戚含章同高羽琛兩個人。


    高羽琛為了和緩氣氛,溫和地笑道:「公主如此慎重,卻未考慮如今隻有我們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若真傳出去,對公主名聲不好。」


    戚含章笑了笑,道:「無妨,若真傳出去,名聲卻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羽琛哥無法同二哥交代,我也無法同以安交代。」


    高羽琛撇撇嘴:「他們應當對我們很信任、很放心的。」


    戚含章想到穆以安若真的為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情生氣,兩手插著小蠻腰,腮幫子鼓起來像個小鬆鼠一般的可愛模樣,也忍俊不禁:「是呢。」


    兩人這番交談之後,著實緩和了不少原本緊張肅穆的氣氛,可終究隻是短暫的,高羽琛思慮片刻,還是先一步開了口:「羽琛不辱使命,此次承殿下之命前往合陽,確實找到了十五年前的一些蛛絲馬跡。」


    戚含章微愣,手指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合陽……合陽豪族並不如祁京那麽多,卻有一支最為出名,便是合陽陸氏。


    罪妃陸氏的母家。


    也是戚含章的外祖家。


    緊接著,高羽琛從懷中掏出一封層層包裹好的信件,將它遞給了戚含章,沉聲道:「合陽陸氏一族當年因謀害太子而獲罪誅連,如今族中子息凋零。此次前去,我也並未找尋到當年族人,多方打聽之後,找到了當年陸家三房夫人的一個使婆。那使婆當年因家中兒子立了軍功,大理寺才發了特赦讓她活了下來。如今再尋去已年世過高,路途奔波不便,我便未帶她走水路,估計要慢我們一日程方才能到京城。不過我已將她所說之事記錄下來,並上當年秦夫人離世之時所說之事,便是公主手上這封信函。」


    戚含章深吸一口氣,正要打開這封信,卻被高羽琛攔了下來。高羽琛一貫溫和儒雅的眼眸之中鮮少地染上了冷冽與肅殺,他道:「殿下,您想清楚了嗎?」


    「什麽?」


    「這封信,或者我這次查出的許多事情,都足夠撼動整個長樂宮乃至未央宮。」高羽琛直直地盯著戚含章的眼睛看,似乎想從她地眼中剖析出她真實的內心,「殿下可想清楚了?這信封一拆,若是失敗,公主就會過一輩子傀儡生活、被人支配婚嫁,甚至你將來的孩子也可能你一麵都不能見到。」


    戚含章苦笑,有些絕望地道:「羽琛哥說的是啊……如今皇室獨有我一個,若我嫁了人、生了孩子,那麽這個孩子就是皇位最正當的繼承人——起碼我並不認為父皇同王叔真有那麽厚重的兄弟感情,願意將皇位傳給王叔的兒子。」她微微垂眸,避開了高羽琛銳利的眼神,道:「所以,我的孩子不會是我的孩子,而是大殷的儲君。我不過區區一個公主,是沒那個資格撫養儲君的。」


    「是,所以公主想清楚了嗎?」


    戚含章沉默了片刻,緩緩抬起了頭,再一次對上高羽琛的眼眸,眼神之中已經隻剩堅毅與決絕,她冷聲道:「本宮已經想清楚了。


    「若失敗,無非是葬送我的一輩子;若成功,我就能獲得我的一輩子。無非是拿一生去做賭注,於我來說,似乎也沒什麽損失。」她絕美的側顏在水汽中映襯地更加朦朧,「因為我所渴望的,從來不是自己,而是穆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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