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諸多玉麵清姝的貴公子們,他的外表算得上泛泛,連許落都不如, 本該是扔進人群裏就會淹沒的那種人,但他身量玉立挺拔,棉感的青衫寬大,一折白棉束腰, 甚至無佩玉垂掛,不事雕琢, 卻氣質清華, 一雙劍鋒壓清目。


    平日裏常戴的眼鏡也取下了,在周江看向他後, 他才抬頭, 捏著戒指, 緩緩說了一句:“刑部收案子自有條程, 不是誰想送就能收的。按律, 凶殺案的確可轉刑部,但七日前大理寺新出教案, 肅定:教育相關之凶殺案,尤其是發生在校內的凶殺案, 優先各學校聯合法律部定查, 無力核查後上交學府聯盟審核監定, 最後推交大理寺備案。”


    崔涼被他這麽一說, 麵色冷, 淡道:“陳遜你不愧是我金陵學府最為遵守教條之人, 就是不知道若是死的不是我的弟弟, 而行凶者不是你的庶妹, 你是否還會這般咬文嚼字?但也可能是你的父親陳大人如今前程無量,這才讓你如此理直氣壯。”


    陳遜已經把戒指轉了兩圈了,說:“崔同學你身為死者親人,一時動情失了理性也可以理解,隻是你這一莽撞,就把案子推給刑部,刑部那邊的大人們出於習慣跟職責自當盡力,這定然跟金陵刑部推官與你同樣姓崔無關,但這麽一來,他們豈不是跟學府聯盟對上了?屆時起了苗頭,兩部重啟紛爭,辜負了君上政令,動搖了朝廷安定,若要平息幹戈,我金陵學府定然得負累承擔責任,為了區區一個弟弟的死,崔同學你這是何必?”


    一番沽名釣譽的大道理,很像反派的狡辯,但他一派君子之風,反而讓人覺得這就是聖人治世的教統,不容抗辯。


    崔涼最是厭惡他這般姿態,瞳孔微震,正想解釋,陳遜已經繼續補充:“涉及朝廷政令,家國安定,乃至教育我等成才的學府之千年榮譽,區區一個弟弟的死算什麽呢,便是我之親父今日為人活埋,身死於此,他也會嚴正要求我恪守此規,絕不做為了私情就腦子進水喊打喊殺之事,崔同學,你說呢?”


    真真是好一副聖賢道德的楷模人設,滿嘴“君與師為綱,可死爹也寧折不彎”,虛偽得不要不要的,可這就是清流人家出來的偽君子書生。


    滿嘴仁義道德,閉嘴道德仁義,能把人說死。


    可你不能反駁,一反駁就是違背君綱師綱,再深入點就是違背朝廷的政治正確跟學府聯盟的名譽利益。


    崔涼:“……”


    他當然不在乎崔雲死不死,也的確隻是區區一個弟弟,還隻是居心撥測要跟他爭奪家族資源的堂弟,但他介意能不能用他的死謀求最大的利益。


    死不了陳遜,也得死陳阿刁。


    兩者今日必死其一。


    崔涼:“陳同學說得有道理,既然如此,還請周隊長按校規將此人拿下,以謀殺罪關押並審查定罪,也免得耽誤其他人的考試。”


    不管陳遜後麵能不能憑著校長對他的欣賞運作關係救下陳阿刁的命,這陳阿刁的成績都必須作廢。


    先廢她前程,再等陳遜運作……等他真的為了這個庶妹動了關係,自己就能抓到把柄把事捅到教育部,進一步毀了陳遜前程,看那些頂級大學哪一個敢收他。


    崔涼把崔雲的死亡價值盤算得明明白白,但形勢真的如其所願?


    崔涼來勢洶洶,連屁也不懂的眾多考生們也看出了陳阿刁的局麵不妙。


    田家兄妹十分憂慮,可他們隻是平民,哪裏能摻和,也不知道陳阿刁是不是被嚇壞了,她現在一定很……倆兄妹擔憂看去,忽然呆了。


    原來嚇壞了的陳阿刁已經紅了眼,喃喃自語:“我殺人了?我真的殺人了?就算他是個畜生,故意在我考試的時候在我耳邊辱罵我,我也不能這麽做啊,畢竟我以前連螞蟻都不忍心踩死,現在我竟然會殺人了?”


    說著,她輕輕用小手拍了下自己的臉蛋,“陳阿刁,你好壞哦!”


    那力道也就堪比情人輕拍姘頭的臉頰調情吧,還自帶“死鬼,你好壞哦”的自我攻略氣氛,好生溫柔。


    周江:“……:


    眾人:“……”


    來自崔涼+333!


    來自……


    **


    但她給出的關鍵詞很到位,聰明人迅速聽出了貓膩。


    耳邊辱罵她?


    怎麽可能呢?


    考試的時候她身邊沒有別人,除非!


    周江眼睛一亮,立刻竄上前去就要檢查阿刁的衣服,但陳遜看了他一眼,先一步目光掃過阿刁的衣物,抬手就掀起了她的衛衣帽子,在下麵看到了一枚小小的蟲子。


    不光他看到,在那個方位的人隻要沒瞎的都看到黑色衛衣帽子下麵有一隻金星瓢蟲,很小,但他們都是精英,身體經過洗髓,五感超過常人,別說那瓢蟲,連她衣服上脫線的線頭都能看到。


    不好!


    崔涼一看到這玩意就覺得不妙了,眼底陰狠,手掌握住了機甲腰鞘內的其他小箭,奈何別人反應也快。


    周江是這個專業的,一眼就看出了,當即把蟲子拿下,道:“心靈瓢蟲,丙-5246禁忌物,特殊類別,用於致幻……”


    他還沒說完,忽聽到崔涼高聲怒喝,“事到如今,我雲弟已慘死,你竟還敢汙蔑他,我定要殺你!”


    咻咻咻,三根小箭從腰鞘內飛射出,迅猛快捷,箭頭上的紅光瑩瑩閃爍,好像頃刻間就要爆炸。


    眾人看得心驚膽顫,本能就要逃開,免得被殃及池魚。


    本來阿刁也想躲的,但看前麵的陳遜沒動,而且手指頭還在轉著中指的戒指。


    雖然隔了很多年,總以為自己忘了,但她還是記得這個從小板著臉像個老古董的嫡出哥哥一手握卷,一手轉扳指或者戒指淡淡低頭瞧她討好他的模樣。


    他很聰明,是她從小見過最聰明的人,這種聰明是單純智商上的卓越。


    但他也低調,低調到你隻能從他偶爾的小習慣中看出的一些思緒。


    當年的陳然也隻是個末流小官,他低調隱忍,像極了隔壁鄰居家的學霸小哥哥,名聲內斂,隻在一定程度上匹配自家的底蘊。


    他的顯露,是隨著家族而成長的,一步一步,穩紮穩打。


    比如現在,他轉戒指就意味著局麵還在他的意料中,是一個圈,轉來轉去都在圈內。


    所以阿刁也不動了。


    她不動,有人動。


    一道閃電曲線的光輝瞬間從遠處刺穿了三柄小箭,擊潰然後爆炸了嗎?


    並未。


    咻一下,它們被同化了,變成了三塊石頭。


    石頭落地就切斷了智能操控的信號,連爆炸都沒了機會。


    崔涼吃驚,迅即朝著閃電光輝飆來的地方瞧去,隻看到兩三百米開外的一棟教學樓屋頂站著一個人,但看不清樣貌,應該是金陵學府內的高手。


    自打靈氣複蘇,崔涼就知道所有州省學府跟那些大學早已不是當年教書育人的單純地方,人員變動十分隱秘。


    崔涼有所察覺,但不敢刺探,因為現在連權貴們都對學府聯盟退避三尺之遠。


    那是一群全國最聰明的人聚集起來的圈子,崔涼也一心想要成為其中一員,但絕不敢與之抗衡。


    意識到對方身份後,崔涼立即白了臉,抬手行禮,高聲道:“這位老師不要誤會,我隻是一時激動,畢竟此女陰險狡詐,殘殺我弟弟不止,還要栽贓他,我實在難以忍受,絕不是有意冒犯金陵學府的尊嚴,畢竟我也是金陵學府的學生。”


    頓了下,他還特地補充,“而且我通過京都大學的保送考核,已被錄取,今日是特地來跟老師們告別的。”


    他這話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唐宋國內的大學排行曆朝曆代幾千年來以三座山屹立不倒,分別是京都大學,北川大學,溟海大學。


    其中京都大學正好位於唐宋首都京都,權貴無數,被譽為唐宋掌權者的搖籃,崔涼能提前通過預選,已領先於金陵學府最拔尖的那些學生。


    甚至……超過往日學考總是稱霸第一的陳遜。


    恐怕憑的也是靈氣複蘇帶來的機遇,因為崔家的確在靈氣資源上強於陳遜,在這方麵實現了彎道超車。


    厲害!


    三個頂級大學也是在場這些考生的終極目標,但他們也知道自己考上的幾率太低太低。


    這些人看崔涼的眼神也變了,崇拜,敬佩,羨慕。


    但崔涼這些話可不是說給他們聽的,而是說給金陵學府的人聽的。


    周江:好啊,難怪這麽囂張,兩次違背校規出手,欲強殺陳遜跟陳阿刁,果然是有底氣的,因為現在他已經不隻是金陵學府的學生了,而是京都大學的學生。


    金陵學府的老師們神色各異,但崔涼最在意的還是陳遜,後者神色不改,隻慢悠悠道:“之前就說過崔同學習慣了意氣用事,一次兩次沒什麽區別,不過是細枝末節,重要的還是這隻蟲子,是不是汙蔑,查一下就知道了——信號素來是兩端啟用的事。”


    他壓根沒提大學的事,估計是避其鋒芒。


    崔涼眯起眼:“考試之時,所有學生跟考試都是經過儀器檢驗的,無法攜帶這些設備,這隻心靈瓢蟲自然無法被她帶進去,那就隻有一種可能——她是在出來後才特意在身上加了這瓢蟲。”


    陳遜還未繼續開口,忽然有一道弱弱的聲音傳來。


    “那啥,雖然不好打斷你們,但我得提醒下,其實崔雲哥哥隻是被活埋,又不是被分屍,現在挖墳,額不是,挖開土,沒準還能救回來呢,你們這樣爭吵有何意義呢,救人要緊啊。”


    她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分分鍾讓人忘了活埋崔雲的她當時有多凶殘,且顯得他們多不是東西。


    從頭到尾隻想過讓崔雲掛了好發揮最大價值的崔涼:“……”


    在場心機深的人可不少,剛剛還沒想明白,現在被阿刁輕輕一提,不少人就頓悟了:是啊,真真關心在意的親人,其實第一反應應該是急於救人,至少事情落在他們自己身上是這樣的,但看崔涼的反應……目的十分明確。


    剛剛京都大學的光環立刻就暗淡了。


    來自崔涼+1200!


    阿刁冷眼看著馬桶上的念力已經將近了二十五萬。


    今日念力收入超乎尋常,但她知道最大的危機還沒過去,既然她選擇了活埋崔雲,就做好了收尾的考慮。


    如果沒有崔涼,她有把握全身而退,但既然崔涼來了,那就不好處理了。


    所以……


    阿刁說話的時候,其實已經跑到了武器架那邊,拿起了一個鏟子鏟土。


    “老師,快來幫忙啊,人命關天啊!”


    老師們有點懵,但一想也對,挖屍體,不對,是救人才是第一要務。


    差點被阿刁帶偏的一群人心急火燎開始拿工具挖土,熱火朝天的。


    崔涼心情很不悅:交給刑部不行,說要學府緝拿問罪,結果一群人急著挖屍體,反而沒人去拿捏陳阿刁了。


    但他也絕沒有第三次偷襲強殺的機會。


    “挖出人,查下崔雲身上是否有聯通心靈瓢蟲的罪證,但崔涼同學所說也不無道理,我們考試是開啟了設備掃描的,心靈瓢蟲這樣的東西絕無法帶入考場,是以……陳阿刁同學還是有嫌疑,於情於理都該先拿下,周隊長,你覺得呢?”


    汪海的話有理有據,溫和禮貌,也挺能說服人,不少老師也是讚同的,畢竟當著他們的麵活埋人,的確太過凶殘,而且他們看著這個陳阿刁總帶著幾分邪性,且最重要的是崔涼已騰飛,陳阿刁現在還隻是……陳遜的前途也不如崔涼。


    他們不難選擇。


    汪海這話說了,阿刁卻是一點都不慌了,瞥了周江一眼。


    如果她沒記錯,自己當時在廁所那邊遇襲後交代的時候,特地提及了水花噴濺跟對方踩著水狼狽逃走的事,那麽……這人總不是個廢物吧!


    “汪老師,我覺得你說得很對,所以……”周江抬手了,掌心靈光一閃,汪海跟崔涼正心中一喜,下一秒。


    砰!!


    汪海被一腳踹翻,周江掌心飛出一條繩索,直接環繞捆綁了汪海,接著周江一腳踩著他的腦袋,一手迅速卸下他身上所有的武器。


    “周隊長!你這是幹什麽?!”


    幾乎所有人都震驚了,除了阿刁、陳遜跟周江本人。


    其他老師驚慌詢問情況,但也有敏銳的老師看出了貓膩,攔著這些驚慌的老師,等待周江給出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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