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仙曾經說過他在地府見過明泉寺的老主持,可很快這位主持就因佛光不繼灰飛煙滅了。這鬼都到了地府,還有餘力見個柳仙交代遺言,沒道理判官老爺留不住啊?


    是真的留不住,還是……不想留?


    這位老方丈辛辛苦苦從慶恆手上逃出來下了陰曹地府,不去找判官老爺求救,反而去見了柳仙,真的就隻跟柳仙說了明泉寺被慶恆滅門的事嗎?還是說不能跟判官求救,是因為知道跟判官老爺求救沒有任何益處?


    那時候柳仙被地府轄製,自身都難保,這位老方丈吃飽了撐的臨死前找熟妖吐槽下不肖弟子嗎?怎麽想都不合理。


    如果在這之前,程晉隻覺得柳仙隱隱約約隱瞞了什麽,一定要等見到慶恆才會開口,那麽現在,他已經完全肯定柳仙藏著掖著了。


    「按照柳仙的描述,那時候的慶恆應該在二十五六歲左右,按照年紀推算,本座在黑山遇上的老道,就是慶恆。」


    程晉聽懂了黑鹿鹿的意思:「你指的是,當初他還是完整的,並沒有分裂魂魄?」


    二十多歲的慶恆還是個儒雅溫厚的佛門聖子,是什麽讓他算計好友、屠戮眾生?此後幾十年,他又經歷了什麽會由佛轉道,還要去算計神獸天鹿來殺他自己?甚至不惜為此籌謀五百年。


    而這五百年間,也沒少做瘋癲事,前朝那麽大一個王朝都被他算計覆滅,依靠著妖妃他甚至得到了前朝的皇族氣運,可他到底要做什麽?


    總感覺這一步步,慶恆雖在算度人心,卻好像每一步都在嚐試什麽。


    程晉沒見過真正的慶恆,很難憑現在的訊息推測出什麽。


    「沒有,本座當初雖然法力不強,但神獸對魂魄感知敏銳,他當時魂魄凝實,絕沒有任何損傷。」


    程晉忽然問了一個問題:「你確定他是人嗎?」


    黑山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是人。」


    「那麽就要回到最簡單的問題了,他既然是人,到底是怎麽做到這麽長壽的?」難不成靠奪舍嗎?所以才會莫名其妙分裂自己的魂魄?


    如果一直不停地奪舍,聽上去未免也太瘋了一點。


    「不知道,本座也不感興趣,這老蛙雖說知道一些,但實在也不多。」黑山的周身顯然縈繞著一層低氣壓。


    程晉看到,邊想活躍下氣氛:「那老蛙呢,你怎麽處置了?鐵鍋燉了?」


    「下了禁製丟在薛家附近,等有空再去處理。」


    ……就挺黑鹿鹿的,不過幹得漂亮,讓你沖他吐黏液——


    程晉猛地站起來:「不對,昨天那青蛙的架勢,分明是衝著要我性命來的!你說是用水莽草的怨氣誘他來,他是不是跟柳仙有仇啊?」


    黑山的眼神瞬間鋒利起來:「本座去把他逮回來!」


    「不,不要送來湯溪,送去地府給柳仙見見。」程晉說完,又迅速反口,「這樣也不好,太草率了,既然這老蛙老成精了,如此都敢撒下大謊,我們幹脆就順水推舟,看他之後要如何做,怎麽樣?」


    「可。」黑山點頭,道,「本座會悄悄在他身上下追蹤禁製。」


    「隱蔽嗎?如果會被發現,其實不下也可以,如果他真的跟柳仙無關,或者仇恨不深,恐怕會直接逃得無影無蹤,反之,他定會做些事情出來。」


    黑山表示明白了,他剛要走,卻被程亦安又給喊住了。


    「還有事?」


    程晉其實隻是下意識把妖攔住,怎麽說呢,他在猶豫要不要把心裏的揣度告訴黑鹿鹿。


    「如果你心裏有一個猜測,你不知道是不是靠譜,你會說出來告訴我嗎?」


    黑山陷入了沉默,一副你說呢的表情。


    程晉立刻抬手,一副投降模樣:「好吧,我心裏隻是有那麽一點小小的猜測。」


    黑山轉身,臉上帶著全然的鋒芒,程亦安從不會無的放矢,接下來的話恐怕會改變他的某些想法:「什麽猜測?」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幾乎都要蓋過程晉的聲音了,但即便如此,聽力出眾的妖依然聽得一清二楚:


    「師爺,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感覺,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但如果一定要用語言來描述的話,我總覺得這柳仙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憎惡慶恆。」


    這也是為什麽程晉一直懷疑柳仙對他們還有所隱瞞的原因。


    「你怎麽會這麽想?」黑山的眉頭皺得越來越深。


    程晉望著亭外的大雨,心裏頭有些發涼:「直覺吧,你還記得柳仙跟我們是如何形容慶恆的嗎?他說慶恆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佛門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謙遜雅讓,不似紅塵中人。」


    「如果你被我這麽算計,你還會用這麽美好的詞語形容我嗎?」


    第216章 隨口


    程晉見黑鹿鹿久久不回答, 很會給自己找台階地開口:「如果是有人敢這麽算計我,叫他臭魚爛蝦,那都是我心情比較好的時候。這柳仙落到如此地步, 修為禁絕、神魂有損、被囚地府,你看他那樣子, 竟還想得起這樣的詞語來形容一個如此算計他的人, 是不是很奇怪?」


    確實很奇怪, 代入一下自己,黑山自覺絕做不到柳仙鬼這般淡定。


    「你說的話, 極有道理。」


    程晉將手伸出亭子, 雨水很快將他的手心打濕,春雨尚有些透涼,他很快伸回手,回頭道:「如果我是柳仙,絕不會在地府幹坐著, 即便越不了獄,也勢必會做些什麽。或許他已經做了什麽, 隻是你我都沒有察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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