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蘇棠梨倏地睜大的眼眸,蓮央罕見地頓了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耳尖也跟著紅了起來,他有些無奈地偏開頭去。


    “發癢”“發軟”“發燙”,這是真的可以這麽直接說的嗎?要是狸狸知道這些詞的意思怕不是會害羞到哭吧。


    “狸狸要是擔心這裏有蠱毒,可以檢查檢查,保證沒有哦。”蓮央彎下腰來,把毛茸茸的發羽湊在了狸狸跟前,“摸摸看。”


    看著麵前的絨絨的發羽一顫一顫,蘇棠梨忍不住往後一退來。這種軟軟的東西她才不好意思去摸呢。


    “我才不摸。”蘇棠梨偏過頭去,聲音都開始從原先變得有些低來,“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相信你啦。”


    “好好好。”蓮央也順著蘇棠梨的話,跟著彎起眼眸。


    擔心狸狸再次問他類似的問題,蓮央轉而把目光看向了遠處顧明箬的身影,抬手示意了過去:“四師兄在做些什麽呢?他最近看起來好像與以往有些不一樣。”


    聽著蓮央這麽說,蘇棠梨也奇怪地看了過去。遠處的顧明箬一直在回頭不知道在看哪裏,略顯幼的臉上也充斥著低落。


    看上去好像是不太高興的樣子。


    兩人正隔著青淼的飾物擺件看著顧明箬,那邊的顧明箬就把手中的水鏡平放在了地上,而在這個水鏡之上,他又往上麵放了一隻狐狸擺件。


    顧明箬剛把狐狸放上去,這隻看起來隻是擺件的狐狸便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熟悉的樣貌。


    蘇棠梨一愣。眼前之人有著熟悉的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這狐狸的毛色火紅得異常明媚,原來是這狐狸穀的狐狸姐姐。


    狐狸姐姐怎麽會在這裏?聯想到四師兄有些低落的神色,蘇棠梨下意識摁了摁身旁蓮央的腦袋,兩人一齊低下了身躲藏了起來。


    蘇棠梨意圖貓著身子拉著蓮央離去,那邊卻再次開了口。


    “顧明箬。”狐狸姐姐這麽一開口,就能輕易地從中聽出她語氣的冷漠來,“我之前一直以為你隻是和合歡宗的顧明箬重名,倒不知道你確實是他。”


    顧明箬抿了抿唇,墨色的碎發遮掩住了他眼眸中的情緒,隻聽到他好像低聲喃喃了句:“姐姐。”


    “我也是太相信那個小狐狸了,--------------/依一y?華/小狐狸剛來狐狸穀的時候是怎麽與我說的?”狐狸姐姐學著小時候顧明箬的語氣,道,“我是外頭長大的野狐狸,看到那中州合歡宗的顧明箬高大又帥氣,所以我就取了與他一模一樣的名字。”


    糟糕極了。蘇棠梨走也走不得,隻好在心中默默替四師兄祈禱。


    “我知道你是為了給你白渺師姐報仇才來了狐狸穀,我們狐狸穀當初確實是出了一隻濫用桃花蠱的狐狸,摻和進了人間事。”狐狸姐姐緩緩道,“但我未曾騙過你,你卻想一直都瞞著我,最好瞞著我一輩子,讓我永遠以為你是那隻乖乖狐狸是麽?”


    “對不起。”顧明箬指尖微微收斂在衣袖旁,無措又不知道該細說些什麽。


    “不必了。”狐狸姐姐隻是手上袖子一揮,衣袖上的點綴隨之搖動,“明箬。我討厭你這樣來騙我。”


    顧明箬慌忙伸出手來,而在他眼前的狐狸姐姐卻很快地變成了一個小狐狸擺件,徹底地消失不見。他伸手試圖去抱住那個小狐狸擺件,卻觸碰到了一片虛無:小狐狸也徹底消散在了風中。


    蘇棠梨縮在原地,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究竟是要上前去安慰安慰師兄,還是該窩在這裏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呢。嗚嗚嗚,她也不是故意想聽到師兄和狐狸姐姐的事情的。


    蓮央看出來蘇棠梨的糾結,抬手安撫地摸了摸蘇棠梨的腦袋。


    “小師妹,不必一直躲藏著了。”顧明箬忽然低低開口說了這麽一句,“在剛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你們了。”


    這下也不用繼續去糾結了,於是蘇棠梨兩步並做一步,快速地跑到了顧明箬身旁,忍不住道:“師兄別難過,我請你去吃糖葫蘆去!”


    “沒事的狸狸。”顧明箬抬眼笑了笑,而後又垂下了眼,“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是我太過擔心姐姐知道真相會怎麽樣,所以便一直拖著不告訴她。如果是狸狸,狸狸會怎麽做?”


    “我嗎?”蘇棠梨仔細想了想,“也許我會直接告訴狐狸姐姐,我欺騙了她吧……但是我也能明白師兄不告訴狐狸姐姐的顧慮,也許這是一種僥幸的想法,覺得自己可以一直瞞著,把這個秘密藏上一輩子都可以。”


    顧明箬有些意外地抬頭看向蘇棠梨。沒想到小師妹居然準確地說出來了自己的僥幸心態。如果是從前的狸狸,定然不會理解到他心中的僥幸。


    他再次看了看小師妹,又注意到了一直跟在小師妹身後的蓮央。蓮央見了他,乖乖地跟著蘇棠梨喊了一句“師兄”。


    “不過假如我是現在的師兄,我大概是會到狐狸姐姐麵前,告訴她我的想法和顧慮。”蘇棠梨拽了拽自己手中的袖子,“我也不知道結果會是什麽樣子,但是如果想要一直和對方好好的,那大概是要和對方一直有說話有溝通,才能明白能不能和對方繼續友好地走下去吧?”


    “我知道了。”顧明箬嚐試著彎彎著眼眸,他再從懷中摸出來一隻和剛剛那個一模一樣的小狐狸來,“等到這一回的清濯宴結束之後,我去狐狸穀再一次去找姐姐吧。”


    “嗯。”蘇棠梨也隻好點點頭。


    顧明箬卻是抬頭看了看蓮央,自己悄聲歎了口氣,對著小師妹道:“也許我就該坦誠一些,早點規劃一些。有時候在意了太多東西,想的太多,好像也不是一件好事。”


    “吃糖葫蘆。”蘇棠梨咬咬牙,從袋中摸出來了一根糖葫蘆。


    其實這是蘇棠梨原先想要準備著今天吃的。隻不過看到師兄這麽難過,她也咬咬牙把自己最愛吃的糖葫蘆拿了出來。


    她看了看明箬師兄,忍不住也開始回想了起來。原先在她的眼裏,很多事情就和剪刀石頭布那樣子的簡單,但看到師兄這麽糾結,她又覺得很多事情又是兩難全的。


    這個問題的複雜程度就如同別人問她:“喜歡師兄還是喜歡師姐?”


    ……


    青淼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回清濯宴,最近也到了要辦清濯宴的時日。隻是今年的清濯宴和往年有些不太一樣。


    “今年的清濯宴有一個流程,需要當著青淼子民的麵,觸摸清濯池旁的青淼蓮花。這個蓮花是用來徹底確定青淼命格的。”青淼長老邊說著,邊把兩人帶到了那青淼蓮花跟前,“原先蓮央去年便該向青淼展現自己的命格,不過出了意外,這才放在了今年。”


    意外。蘇棠梨自然知道這是指兩人抱錯的意外。不過她有些好奇地問道:“當初推演天命所指的時候,怎麽就出現了這個意外呢?”


    “合歡命格和青淼命格地處位置相近,推演降落之地先前又遭到了邪祟的侵蝕,這才擾亂了我和謝賜的推演,出現了差錯。”青淼長老解釋後,便再對蘇棠梨道,“狸狸試著把手放在麵前這個蓮花上。”


    眼前這個蓮花正散發著淡淡的金光,讓明眼人一眼就能知道這蓮花與別的蓮花的不同。


    蘇棠梨試著把手放在了這個蓮花的花瓣上。這花瓣一感受到蘇棠梨的觸碰,便倏地綻放開來,蓮花之中緩緩浮現出一個青蘭色的方形小格子。


    象征的是青淼命格。


    “換蓮央試試。”青淼長老又道。


    於是蘇棠梨撤了手,看著那蓮花很快又閉攏上。而當蓮央的手搭在這蓮花上的時候,這個蓮花隻是輕輕顫抖了一下,便像一潭死水那樣,再無反應。


    “清濯宴裏蓮央還是會在青淼人中露麵,要是到時候出了這個狀況,青淼可是要亂了。”長老對於麵前的場景並不意外,他隻是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繼續道,“恐怕還需要麻煩狸狸到時候悄悄協助一番,在下一任聖子聖女誕生前穩住青淼,以免青淼生亂。”


    蘇棠梨點了點頭,手上又在那蓮花上探了幾回,反覆試探研究了一番。


    這蓮花好像能夠感受到的是她身上沾染的靈力,並以此來判斷她的命格。


    “我們來試一試吧。”蘇棠梨伸出手來,很快覆蓋在了蓮央手上,緩緩在上麵鍍上了一層靈力。


    感受著狸狸手上傳過來的澄澈靈力,蓮央手上微微一僵,而後反手十指扣了上去。


    注意到蓮央這個動作的長老,心上忍不住一跳。他目光轉過去看向蓮央,卻是看見蓮央眼眸神色自然,像是深潭那般平靜不起波瀾。


    呃,也許是他多想了吧,瞧這倆孩子的關係多麽好。依稀記得之前倆人還在比賽誰先笑來著,一看便是情同手足親如兄妹。


    青淼長老自我安慰著。


    “蓮央,你再去試一試?”蘇棠梨鬆開來了蓮央的手,示意他向前來。


    蓮央垂下來了眼眸,貪戀著自己手中的溫度。而這一次他伸手過去,那蓮花便綻放開來,浮現出了與狸狸剛剛一模一樣的青淼命格。


    “看起來這個蓮花是很好欺騙的。”見到眼前這種情況,蘇棠梨便說道,“或許我們可以試一下,這個靈力能在手上附著多少時間。”


    “這聽起來並不是一件難事,多試一下就知道了。”蓮央說著,手上再一次牽上了蘇棠梨,手腕上垂下的青色碎玉也跟著叮當作響。


    蘇棠梨無意間觸碰到了蓮央手腕上青色碎玉的冰涼,而這個冰涼就像是也沾染著蠱毒一般,蹭到她的肌膚上,悄悄侵入骨髓那樣。


    蘇棠梨和身旁的青淼長老腦海中統一閃過了一個念頭:怎麽感覺眼前這個氛圍古古怪怪的。


    長老看著兩人你牽著我,我牽著你,已經開始試驗了起來靈力在手中停留的時長。他的心中反覆勸說著自己:這看起來也沒什麽奇怪的,不過是牽個手嘛,挺常見的。


    什麽?你說十指相扣?這有什麽奇怪的,不過是為了狸狸的靈力更好地附著在蓮央手上罷了。


    蘇棠梨感覺著自己的手牽著蓮央的手,她總覺得自己能夠清晰地聞到蓮央身上清新的蓮花甜香。


    這個該不會也是蠱毒吧,怎麽聞起來怪讓人感覺臉紅心跳的。她能確定這個不過是蓮花的香甜味道,不過這個氣息就像是成了妖成了魔,反覆在她的跟前撩撥。


    嗚,這究竟是一種怎樣子的新型蠱毒啊!都讓她開始忍不住地胡思亂想了起來。


    ……


    “青淼的清濯宴。”藏身在青淼的阿眉也注意到了這個,她將一顆玲瓏棋子放在了地圖中青淼的上方。


    底下一群邪祟乖乖地跟在阿眉身邊,不同於先前邪祟會議時的輕視,反而各個服服帖帖低眉順眼地候在一旁。


    “主子在合歡宗的手裏,並且也有極大的可能在青淼的手上。”阿眉細細地分析著,“照小蘑菇傳來的消息,蓮央並沒有叛離邪祟,反而是很積極地試圖營救主子。這給我們這次的行動帶來了很大的勝算。”


    阿眉的指尖觸碰著那玲瓏棋子,手上一動,便把這顆棋子收攏了起來。


    “你這是想在清濯宴做些什麽?”在眾多邪祟之中,隻有這蘑菇邪祟敢大著膽子這麽去問阿眉,“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時機,不過我已經試過了,要想騙取合歡宗的信任幾乎是不可能,我現在也沒有摸清楚時熙被困在哪裏。指望我們還不如去指望蓮央,他應當是會乖乖配合。”


    “哪怕是當一個注定犧牲的棋子?”阿眉這麽問著,手中的玲瓏棋子被她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動著。


    “他怎麽可能會不樂意?”蘑菇邪祟隨意從袖子裏抽出來一個蘑菇放在嘴裏嚼嚼,而後打了個哈欠繼續道,“不樂意的話,強行控製了他便是,我們邪祟這裏又不缺少什麽傀儡。再怎麽樣的人也不會有傀儡乖巧聽話。對了,你可要想清楚了如何對待青淼。”


    “你說的在理。我們可以……”阿眉把手中的玲瓏棋子往地圖上一敲,玲瓏棋子也被她手中的邪氣震碎開來,“突襲強攻。”


    ……


    青淼的清濯宴今日便要開始了。青淼人也在今日出了門,來到了清濯池的附近。這麽乍一看過去,青淼皆是一片青蘭。


    今日的蘇棠梨也穿著青淼的衣裳,隻不過這回她在清濯宴的後頭,她不過是悄悄用靈力在這探了個頭,就能感覺到青淼人今日的歡愉平和。


    於是蘇棠梨悄悄磨了磨自己腳下的鉤鉤鞋,手上也忍不住斂了斂。


    “怎麽了?”蓮央此時正與狸狸牽著手,很清晰地就能感覺到蘇棠梨手上細微的動作。


    “沒怎麽,就是有些感覺到稀奇。”原先蘇棠梨隻是有一些自然而然的緊張,隻不過蓮央這麽開口一問,她感覺到自己好像是更緊張了。


    而且蓮央開口問她的時候,身體下意識地前傾來,身上清甜的蓮花香氣愈發清晰可聞。


    蘇棠梨耳尖一紅,終於忍不住揚起眼眸,再次開口去問蓮央:“你一定是偷偷對我下了蠱吧?我感覺到了。”


    “嗯?”蓮央疑惑地抬眸看去,見到麵前的蘇棠梨臉頰上像桃花暈開的色澤,琉璃玉一般的眼眸清澈好看,鼻尖輕輕嗅著些什麽。


    “我聞到了。”蘇棠梨眼眸中寫滿了認真,還捎帶著一些疑惑,“你身上的蓮花香氣應當是一種蠱毒吧,我聞著聞著,便覺得頭中發暈,臉上發熱,就像是中了桃花蠱一般。”


    邊說著,蘇棠梨還再次靠近了些蓮央,湊到蓮央更近一些的地方再次嗅了嗅。鼻尖不經意地蹭到蓮央衣襟上的雲邊。


    “越靠近這種感覺就越明顯。這和蠱毒一樣。我看過合歡宗藏書閣裏的記載著的蠱毒,有些蠱毒就是會被融進浮香之中,通過香氣不知不覺地侵入。說吧,你究竟是有什麽圖謀,才讓我身上沾染上了蠱毒?不會是為了謀財害命吧?看著也不像,我的身體很健康,根本不像是中了蠱毒之後命不久矣的樣子。”蘇棠梨認真地說著話,耳邊順著散下來的鴉青色長發也跟著晃晃悠悠的。


    蓮央耳尖一紅,忍不住撩開了蘇棠梨耳邊散下來的鴉青色長發,將她這些晃晃悠悠蹭人的發絲撩開了些。


    “沒有哦。”他回複著蘇棠梨。


    “那為什麽我之前會感到身體發軟呢?而且為什麽這會讓我心上這麽亂呢?遇到了你之後我好像越來越喜歡胡思亂想了。”蘇棠梨琉璃玉一樣的眼眸一凜,開始很嚴謹地分析了起來。


    被狸狸這麽一說,蓮央的臉頰也開始紅了起來。再這麽說下去,他也要不好意思了。要是狸狸真的知道自己在分析些個什麽東西,怕不是真的要羞哭了。


    “狸狸想要知道嗎?”於是蓮央俯下身來,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溫柔蠱媚地盯進蘇棠梨的眼裏。


    “嗯,自然是想知道的。”蘇棠梨非常幹脆地應了下來。


    “真的呀?”


    “真的!”


    “真的嗎?”


    “不用再問啦,真的真的很想知道。”蘇棠梨輕哼了一聲,對著蓮央咧了咧虎牙,“你再不說,清濯宴都要開始了。”


    蘇棠梨還在說著,就感覺到蓮央的手順著撫上她的臉頰一會,她一愣,又見蓮央俯身來,輕柔地吻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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