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是的。


    他誤會了。


    露凝使勁搖頭,終於可以說話了,聲音哽咽道:“不是……我不是,我怎麽會想要。”


    解離塵沉默片刻,看起來好像有些失落。


    “為何不要。”他猩紅的雙眸微微凝定,“你不想變強嗎,有了這些你能很快到大乘。”


    “我不要!”露凝握緊雙拳,“哪怕能飛升又如何!那樣的紫微帝府,你當我稀罕去嗎!?”


    她看起來非常生氣,解離塵不禁後撤一步,將血肉收起,微抿雙唇道:“……不要生氣。”


    他還想說什麽,但下一瞬露凝便撲到了他懷裏,她跑得太快,撞來的力量很大,解離塵胸口被撞得生疼,卻還是一絲不動地抱住了她。


    她掛在他懷裏鼻音很重道:“你回來了嗎?”她帶了些不確定,“你清醒了嗎?”


    解離塵沒有說話,她抬眸去看他的臉,他有些恍惚的樣子,雙眸赤紅,白發飛舞,顯然還未清醒。


    可他哪怕失控了,毫無理智,依然沒有傷害她分毫。


    甚至於誤以為她也想要他的血肉,所以即便在失控狀態下,也本能想要給她。


    露凝捧住他的臉吻上去。


    唇齒相抵是濃重的血腥味。


    她這才發現,他努力控製自己的時候,幾乎咬碎了牙。


    她淚水流得更凶,雙臂緊緊環住他的脖頸,重重吻著他的唇,將自己的生機渡給瀕臨死境的男人。


    接吻的時候,腦海中又浮現明珠光暈下脆弱稚嫩的少年。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自己的光,一切就都結束了。


    但是沒關係。


    少年幻境中的記憶歸屬於長大的男人,他半闔長眸,眸色漸漸轉為暗金,披散的白發與血衣不再飛舞,罡風盡斂,整個人都安靜下來。


    他從被動地承受這個吻變為主動,將她托起抱在懷中,認真地吻回去。


    這是個血色交織的吻,卻比任何一次都甜蜜。


    紫微帝府,青竹尊者欣賞著這令人意外的一幕,目光落在露凝身上,不知想到了什麽,笑容有些複雜之色。


    解離塵恢複了正常,九州大會結束,在淩霄宮參與比武的人死絕了,沒人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他們隻知九位州君隻剩下一位,那一位是當之無愧的九天盟主。


    解離塵收回了分散在八個州君手中屬於自己的血肉,但這隻是微少的部分,真正的大頭兒在紫微帝府那人身上。


    不過聊勝於無。


    至少可以延緩他每月發作的時間,從一月一次變為半年一次。


    這可以省去許多麻煩。


    玉州無主,解離塵身為九天盟主,直接指派了一名心腹接手玉州,其他州君的位置更是直接用諸天宗的長老拿去頂了。


    如此一來,整個九州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紫微帝府會容忍這種情況持續下去嗎?自然不會。


    但解離塵顯然是不服從管束的,他甚至不主動與紫微帝府聯絡,他們固然可以直接下去尋他,可那有失身份,也不急在這一時,且等著他上來之後見過再做決定。


    紫微帝府,帝尊寢宮,紫衣寢袍的帝璃斜倚長榻,聽著仙侍稟報的消息,淡淡笑著說:“告訴我這些做什麽?我知道不知道又能如何?”


    “是尊者讓臣下告知您。”


    “尊者可以命令你。”帝璃徐徐道,“但你也可以不來廢話。這些不重要的,他不會在意。”稍頓,他轉開視線,“我也不會在意。”


    “……”


    “退下吧。”


    “是。”


    仙侍退下,帝璃起身走到窗前。


    自這裏可以看到帝氏的眼睛,透過那雙眼睛可以看到六界任何地方。


    他當然也看得見解離塵回到了諸天宗,在諸天宗接受九州朝拜。


    想到對方的臉,就很難不去對照青竹尊者寢殿那幅畫。


    畫上的母子情誼深厚,兒子那張稚嫩的臉越看越覺得像解離塵。


    那是帝璃和母親帝卿塵。


    ——真正的帝璃。


    至於他。


    低頭看著腕間凸起的血色經脈,又到了該飲血的日子了。


    千餘年了,也不知真正屬於那人的血還剩下多少。


    在用完之後,青竹尊者又要用什麽方式來維持他無用的性命。


    修界,諸天宗。


    解離塵接受九州朝拜,背光站在高台之上,衣著簡單,白袍玉帶,雪發木簪,隻是這樣素著已經氣場駭人,令台下眾修士兩股顫顫,聞風喪膽。


    這可是手刃八位州君後還穩定進階,毫發無傷的存在。


    往大裏想,怕是紫微帝宮的人來了也不完全是他的對手,他們如何能不怕?


    解離塵等這一天很久了,他以為這天到的時候他會很興奮,很快活,可是沒有。


    獨自坐在象征著權力地位的玉椅上,他感受不到分毫的愉悅。


    他甚至覺得無趣,神色冷漠地接受完朝拜,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


    執劍長□□以為常地代替他完成接下來的禮儀典禮,他本人則出現在露凝麵前。


    露凝其實也在朝拜大會上,隻是她躲得很遠,站在一棵樹後悄悄地望著他的方向。


    他會突然出現在她麵前,她也沒感到意外,笑著迎上去,還沒站穩就被他摟入懷中。


    “怎麽了?”她猶豫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背,“不高興嗎?”


    解離塵安靜地靠在她身上沒說話,露凝耐心地哄他:“目的達成一半了,你應該高興才對啊,過幾日就能登上紫微帝府了,快的話明天就能去,這不是值得高興的事嗎?”


    換做從前,解離塵的確會覺得高興,但現在一點都不。


    他下巴抵著她的肩膀,視線落在後方空曠的地方,眼神中翻湧著驚濤駭浪。


    “我的確該高興。”


    他開口,聲音平淡到近乎麻木,“離要做的事越來越近,這確實是值得高興的事。”


    露凝摸摸他的腰:“那為什麽不高興?”


    解離塵緩緩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低下頭來細細掃過她的眉眼。


    她是個在凡界時連陌生的貴女都會保護的人。


    與他簡直是兩個極端。


    他曾想過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看見自己真正的樣子,就扮演她喜歡的模樣,隻要能扮演一輩子,他就真的是她心目中的“好人”。


    可有了瀕臨失控的經曆,他再無法繼續偽裝下去。


    回到諸天宗後他腦子裏想的不是複仇大業,而是她哪怕明知他狀態不對,在他人四下逃散的時候,依然堅定地選擇走向他。


    解離塵眼神暗了暗,用一種心如死灰毫無指望的語氣說:“我沒辦法高興。”


    他抓住她的手,用力握緊:“我沒辦法高興,因為你根本不知道我真正想做的是什麽。”


    露凝愣了愣,聽出他情緒中濃濃的自厭,溫聲安撫他:“那你可以告訴我。”


    “我是要告訴你。”他金眸閃動,“無論你知道後要殺了我還是要逃開我,我都要告訴你。”


    “……”是怎樣的事,竟然上升到了殺了他的程度?


    露凝有些茫然,解離塵目不轉睛地凝著她的雙眸道:“我不止想要報仇,手刃所有仇人。”


    “我還要滅世。”


    露凝睜大眼睛,瞳孔收縮。


    “這世間汙濁不堪,我的眼睛看得見所有黑暗,我身賦帝氏萬物生機,待我毀了六界,再獻祭自己,便可重建一個幹淨的世間。這是我從前想要做的事。”


    解離塵一字一頓,將話說得非常極端:“在我原本的設想中,所有人都要死,包括你從前的朋友和在意的人,也包括你認為的好人。”


    “這樣的我。”他放下手,退後一步,舉目破敗,“你覺得還有資格高興嗎。”


    露凝唇瓣動了動,像是要說話,但沒有說出來。


    她細細咀嚼著他每一句話。


    在聽到“所有都要死”的時候,她竟沒覺得這樣極端有什麽不可理解。


    她不說話,沒表示,解離塵心便涼一分。


    他自嘲道:“這樣的我,你所想到的,還是要讓我高興嗎?”


    他看著她:“你現在想做的,恐怕是殺了我,為六界尋一線生機吧。”


    “沒有。”露凝終於開口,聲音出乎預料的鎮定,“我沒有那樣的本事,亦沒有那樣大的心胸理想。”


    解離塵晃了晃神,很快又說:“那你一定想逃開我,不願與我同流合汙,做這滅世之舉。”


    露凝看過來,很慢地搖了搖頭。


    她闔了闔眼,雙手無措地交握在一起,不知該如何表達她的想法。


    過了許久,她一步步走向他,仰頭看著他怔愣的臉龐,終於下定決心,一點點拉住了他的手。


    他可能自己都沒意識到,他所有的話裏都帶著“原本”、“從前”二字。


    也就是說,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現在訴說的已經不是他即將要做的事情了,隻是他自己還沒發現。


    她沒打算現在揭露這些,那恐怕會讓他沒辦法好好接受,她自己心裏明白就好了。


    她現在需要做的隻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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