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加快了速度,露凝聽著身後動靜,視線轉向門外的天空上。夜很深了,可能都快天亮了,明月邊高掛這一片紫光,她看得發怔,回過神來,解離塵已經做好了。


    他沒說話,安靜地拿了碗筷,端著碟子走過來,領著她到月下雲海邊坐下。


    哪怕時過境遷,他變得有些陌生,但還是有些從前的痕跡——比如他依然十分細心,不僅做了櫻桃肉,還炒了一碟素菜,燉了一盅湯,葷素搭配,顏色也很漂亮,看得出他廚藝很好。


    他竟然會做飯,還做得如此好,露凝心底有些驚訝。


    解離塵將碗筷遞過去,看到她的驚訝之色,說話的語氣像敘述別人的事:“離州從前不叫離州,叫秦州,秦州君秦川夜是九州第一劍,人人都說他毫無弱點,無懈可擊,我查了許久,才知道他的弱點。”


    人一旦有了弱點,就離敗不遠了,就像現在的他一樣。


    解離塵的神色冷寂而懨落。


    露凝下意識接過快掉在桌上的筷子,抬眸望向他。


    “他愛美食。”解離塵做了一桌的菜,但自己不吃,隻清雅端正地坐在那裏,望著夜空紫光所在的位置道,“有了弱點的人……不堪一擊,我用三日打敗了他。”


    確切地說是殺了他。


    剝皮抽骨,千刀萬剮,將他們曾經加注在他身上的,全都讓他體會了一遍。


    露凝攥緊了筷子,順著這些話猜測:“你在他的膳食裏下了毒?”


    解離塵偏頭望過來,暗金色的眼底清晰明澈,什麽情緒都沒有,可露凝自己卻不太舒服。


    “你這樣想我。”他咬字清晰,聲音不重,讓露凝十分恍惚。


    為什麽會這樣想他?她不想這樣想的。


    哪怕他們走到現在這步,他在她心裏也一直都是好人。


    不管他們的感情如何變質,他終究是那個給予過她溫暖,救過她性命的人,他怎麽可能做那樣的事。


    露凝覺得頭很疼,筷子啪嗒落下,有些吃疼地捂住了頭。


    解離塵立刻來到她身邊,攬住她的肩膀,一手落在她的太陽穴,淡淡的銀光自他掌心漫出,沒入她的太陽穴,很快抓出一道黑氣。


    露凝頓時放鬆不少,微帶薄汗地靠在了他身上。


    “你看,它們就是這樣厲害。”


    解離塵將掌心黑氣展示給露凝看,她也意識到,這應該是他摘下抑氣珠時跑到她身上的。


    所以她才會那樣想他。


    露凝恢複了一些力氣就想從他懷裏出來,可他緊了緊力道,不讓她起來。


    “我已經好了。”她嗓子有些啞。


    “隻是你以為好了。”解離塵的聲音總是那麽條理分明,不疾不徐,有一種令人無條件信服的能力,“魔氣無聲無息侵入凡體,不但會左右你的思想,令你變得極端與卑劣,還會一寸寸吞噬你的血肉靈脈,啃咬你的靈根,你現在不會查看內府,不知裏麵是如何千瘡百孔,當然……”他頓了一下,“你隻被鑽了一時片刻的空子,沒那麽可怕,但還是要休息,不要動。”


    露凝被他形容的畫麵駭到,沒再反抗。


    解離塵便當她應了,拿起筷子夾起一塊櫻桃肉送到她唇邊,在她完全本能地張開嘴時,妥帖地放到她口中。


    “嚐嚐。”


    “……”算了,吃都吃了。


    露凝闔了闔眼,慢慢咀嚼,品著味道。


    解離塵看著她說:“我那時隻是秦州小宗的外門弟子。我的時間不多,不能一步步慢慢往上爬,最好可以一步登天,要達成目的的最好辦法就隻有一個。”


    就如擒賊擒王一個道理,哪怕你從前寂寂無名,隻要擊敗最強,你就是新王。


    “秦川夜非常小心,甚少與外界接觸,哪怕接觸也會帶著近衛。他是上一任九天仙盟盟主,近衛乃紫微帝宮賜下,每一個都不是等閑之輩,想要近他的身很難。他唯有愛美食一個弱點,我若想以低微的身份撇開紫微帝宮的近衛接觸到他,就隻能從此出手,吸引他主動來找我。”


    原來是這樣。隻是為了引他來戰。


    就像平頭百姓要見皇帝難如登天一樣,當時的解離塵要見秦州君的難度隻會更大,更別說秦州君還非常小心了。


    隻是露凝實在想象不到解離塵到底要做些什麽,以及他身份卑微是何等模樣。


    他的一切都讓她覺得,他是生而高貴,不染塵埃的。


    所有的世俗都與他無幹,他與人間煙火差之千裏。


    露凝側眸看他,他騰出手替她盛湯,慢慢問:“味道如何。”


    連秦州君都能吸引的味道,自然是非常好的。


    他為她做菜布菜,讓她想起在凡界時自己為他做的這些事。


    她微微屏息,開口的話卻與他的問題無關。


    “一寸寸吞噬血肉靈脈,啃咬靈根……那些魔氣在你身上,也是這樣嗎?”


    露凝清晰地感覺到,問出這句話後,緊貼著她坐的人身子僵了僵。


    她一錯不錯地盯著他靜默的臉龐,清冷細碎的光影浮動在他臉上、眼中,修長墨眉俊如遠山,在他看過來時勾勒著明月鬆間的美。


    解離塵其實很清楚他對露凝做過的事,說過的話有多過分。


    他厭惡這樣的自己,尤其是在看到露凝善良潔淨如初的時候。


    視線注意到她的發髻,不再是他幫她梳起的婦人髻,而是散開的少女髻,耳後的發纏了鵝黃的帶子編起辮子,因為沒了丫鬟,她連複雜的發髻都梳理不好,隻能梳最簡單的。


    放不下。


    絕不是什麽滄海一粟,孽緣情劫。


    他得承認,哪怕那縷神魂比不上全部的他完整和強大,它所擁有的力量卻比所有的他更強烈,讓他一時忘了自己曾經是怎樣的,人好像被分成了兩半,一半冰冷一半炙熱,炙熱壓過了冰冷,冰冷一敗塗地。


    解離塵望著她白與透都恰到好處的耳垂,突然低下頭去,濕潤地含住,輕輕咬了一下。


    露凝身子猛地一顫,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你在做什麽!”


    她立刻推他。


    解離塵寸步不讓:“為何把頭發放下來。”


    “……我不會梳,你放開。”她擰起眉,語氣抗拒。


    “我幫你梳,我來照顧你。”


    這是明晃晃地挽回了。


    他改變了主意,他後悔了。


    可露凝並不接受。


    “我不要。”


    她使勁掙他,被他溫文卻強硬地攬在懷中。


    “那我教你用紙傀儡,讓它們幫你做事。”


    他空出一隻手,捏了個不算複雜的訣,白色的小紙人浮現在空中,嘰嘰喳喳很是可愛地飄向露凝。


    露凝一時被吸引注意力,下一瞬便被他緊緊摟住纖細的腰,重重按在懷中。


    他低頭,氣息埋在她頸間,她發絲淩亂地披著,他的唇落在她細膩白皙的脖頸上,她細細吸氣輕喃,用力將他推開,眼帶怒意瞪向他,一巴掌差點打在他臉上,直到看見他唇間殘留著她的幾根發絲。


    他神色冷清,半點不像是做出那般冒犯舉動的人。


    見她看過來,他微微抿唇,抬起手將發絲一根根從唇間勾出。


    明明是在將她的發絲勾出來的簡單動作,卻惹來無盡曖昧,他如畫臉龐上竟有些綺麗媚態。


    露凝胸中翻覆著炙熱複雜的情緒,她當然沒有那麽快不喜歡他,對他無法做到百分百地狠心。


    可她也不是輕易改變自己決定,再吃回頭草的人。


    隻要一想起到修界之後遇到的事,她的心就涼得徹底。


    生氣,非常生氣,憑什麽?太過分了,這一巴掌必須得打下去。


    在她冷下臉的瞬間,解離塵化出的白色小人跳到了她肩膀上,討好地朝她跪坐下來。


    露凝:“……”


    作者有話說:


    狗子都還沒發瘋呢,他隻敢對別人發瘋~


    這章他很過分,老婆不願意還親親,欠收拾,但他是有點瘋批偏執的,要慢慢tj一下,好好火葬幾天才行


    昨天都有人覺得轉變快了嗚嗚嗚,但其實也不快,他始終還是他嘛,喜歡露凝的那個他。


    現在他有點類似精神分裂,兩個人格正在融合(試圖用科學解釋奇幻


    第三十九章


    解離塵不去看露凝的表情, 將小紙人接到自己的食指上,對著它說:“道歉。”


    小紙人立刻五體投地,嘰嘰喳喳地說了一堆話, 露凝聽不懂, 但也知道大概意思。


    解離塵跟著小紙人動了動嘴唇, 像是也要道歉,但她真的有點控製不住自己。


    她想發脾氣。


    憑你離州君是何等高位者,她也忍不了了。


    “你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嗎?”露凝盯著他,“我在你眼裏一定是特別軟弱可欺的人吧,所以你想不要就不要, 你想玩弄了就又來招惹我,對嗎?”


    解離塵一怔:“不是。”


    他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小紙人, 丟了它上前:“你知道我不是。”


    “從前的你我知道不是, 但現在的你我不知道。”露凝第一次用很冷的、明顯生氣的態度對他,“解離塵,不是什麽事都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你身居高位, 無人敢違背你,你大約習慣了這樣隨性而為, 可我不是你那些弟子和臣下。”


    “我會回家, 會離開這裏,咱們不會再有關係, 這是我的決定,不管你做什麽都不會更改, 我不會再給你機會。”


    再給你機會拋下我。


    露凝咬著唇沒說太直白, 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沉默席卷了兩人, 精心烹飪的飯菜已經徹底冷了, 小紙人在地上踩著兩人的衣袂幹著急。


    天邊泛起亮光, 是太陽快要升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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