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僵在那裏冷了一會臉,慢慢道:“要如何。”


    露凝闔了闔眼,眼睫上的淚珠掉下來,啪嗒一聲,解離塵聽得清晰,心咯噔一下。


    “……算了,沒事,沒關係。”


    露凝很輕地說完,皺著眉抬起手去接瓷碗,在觸碰到瓷碗的前一瞬,解離塵另一手抬起,化出勺子,蹙眉盛了一勺,動作看似快而不穩,但遞到她唇邊的粥一滴未灑。


    “喝吧。”他清清冷冷地說。


    露凝沒說話,她看了他一眼,溫順地順著他的力道喝了一口粥。


    這粥的味道和看起來一樣好,更神奇的是不過隻喝了一口,她身體就漸漸有了力氣。


    解離塵並未因此讓她自己喝。


    他冷著臉,眉頭緊鎖,卻不疾不徐,有條不紊地將一碗粥全都喂給了她,充滿了耐心。


    結束的時候,他甚至還遞來一條手帕,露凝自然地接過,輕輕擦了擦嘴角。


    擦完了一怔,莫名覺得這手帕眼熟,這是……她的。


    她突然想起那日萬壽節,她掐斷了一條蛇的七寸,用手帕擦過手上血跡後就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後來她沒再記得拿,也沒人提起過撿到手帕,她接二連三遇見別的事,更想不起來這件事了。


    竟在他這裏。


    解離塵顯然也意識到不對勁,他神魂回歸醒來之後身上是多了一些東西,是神魂帶回來的,他沒來得及收拾,隨手就憑著記憶用了,自然也明白這手帕是誰的。


    “原來在夫君這裏。”露凝吃了靈米粥,氣色好了不少,她將手帕折好,心情好了不少,“夫君若想要帕子我再繡給你,這條髒了,我先收起來。”


    解離塵眼睛盯著那手帕,似乎想拿回來,可嘴上卻說:“不必,不需要。”


    這樣的東西他不需要,她拿回去也好,正不知如何送回給她。


    露凝心頭一跳,視線掃過放到一旁的粥碗,遲疑片刻低聲說:“夫君曾說過你不需要進食,想來仙宗裏的其他人也不需要,這粥……是專門給我熬的嗎?”


    “築基修士才可辟穀,在那之前還是要進用凡食,諸天宗弟子院設有膳房。”


    但都這個時辰了,解離塵這般身份和性格是不可能興師動眾地去膳房讓人單獨開火的,所以這粥確實是專門為露凝熬的,甚至還是他親自熬的。


    他是擅廚的,或者說他沒有什麽是不擅長的。


    最難的時候,什麽都要學一些,因為無人可以依靠。


    但這些露凝不需要知道,免得她再多想,他們是要做了斷的,不該再有什麽牽扯。


    露凝哪怕再後知後覺,也感覺得到他的冷淡。


    其實這也在意料之中。


    她也做好了要努力爭取的決定,因為答應過他,所以不管多難都要試試。


    可是真的……真的有些難。


    他變了,變得很陌生,和她認識的那個解離塵明明長得一樣,給人的感覺卻天差地別。


    她認識的夫君雖然請冷疏遠,對她卻比任何人都有人情味。


    她認識的夫君溫柔體貼,很有耐心,從不吝表達自己的想法,與她沒半分隱瞞,素來直言。


    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連模樣和周身氣質都有些微妙的不同。


    比如眼睛,現在的他雙眼變了顏色,是純正的黑色,黑與白交織,看不到原本的暗金。


    再比如他身上的衣服,不再是無垢的白色,而是質地微涼,繡著暗金日月的墨色錦袍。


    倒是那滿頭的白發沒什麽改變,白發之下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即便是對著她,也沒有一丁點表情,再見不到那些代表真意的小細節。


    他像戴著麵具,舉手投足,無比隨意的一個動作,都透露著地位崇高,權與欲熏染過的冰冷疏遠。


    露凝喉嚨發幹,她吸了口氣,用最溫柔地語氣喚他:“夫君。”


    解離塵起身背對著她,如第一次一樣沒有應。


    露凝如無所覺,跟著站起來,繞到他身側,鼓起勇氣握住他垂著的手,抬眸去看他的側麵,輕聲問道:“夫君生我氣了嗎?”


    解離塵一怔。


    “是我哪裏做得不好了嗎?”


    “……”


    “你為什麽不肯看我,也不同我多說說話呢?”


    “……”


    “我很想夫君,夫君消失之後發生了一些事……我有些害怕,方才在這偏殿裏一個人待著也很孤單。”


    “後悔了嗎。”


    解離塵突然開口,像是下一秒就要說出【如果後悔了就送你回去】這樣的話。


    露凝沉默了一會,緩慢地搖了搖頭。


    “沒有。”她輕聲說,“隻是,很想你。”


    不提界門處的失散,不問他為何拋下她一個人,隻是很想他。


    解離塵緊緊閉上眼睛。


    見到她之前,他不斷想著,不過一段短暫的情劫罷了,滄海一粟,不值一提。


    可真的見到了她……


    不行。他不需要弱點。


    她也不能留在他身邊。


    即便不回凡界也不能留在他身邊。


    他有必須要做的事,他的身邊危機四伏,他不想分心去保護一個柔弱的姑娘,不想時刻擔心被人扼住咽喉。


    這也是為她好,她肯定也不希望時刻陷在危險裏,她根本不知道與他一起所要麵對的敵人有多麽恐怖,豈是她在凡界遇見的那些妖邪可比擬的。


    凡界的自己當真愚蠢,還做夢可以護住她。


    現實是護不住的。


    隻要有了在意的東西,隻要有了他想要的東西,最後都會被毫不留情地奪走。


    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學會不在乎一切了。


    隻要無所求,他就是無懈可擊的。


    解離塵麵龐冰冷如玉,在露凝嚐試著更靠近他的時候,他突然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她一窒,眼前畫麵變化,已經隨他到了奉君殿裏。


    解離塵坐到宗主玉椅之上,露凝順著他的力道半跌坐在地,一抬眸,對上他自上而下,壓迫感極強的眼神。


    “你有何所求,盡可告知本君。”


    ……本君。


    陌生的自稱。


    露凝腦子裏的那根弦繃緊,臉色蒼白道:“我不懂夫君是什麽意思。”


    解離塵看著她,一字一頓說得極清楚:“本君會補償你。”


    露凝猛地站起:“我不要補償!”她音量拔高,看似強硬,實是色厲內荏,強弩之末。


    解離塵別開頭,廣袖之下握緊了玉椅扶手:“不要也改變不了本君要與你了斷塵緣的決定。”


    轟隆。


    露凝心頭打了雷。


    他說了。


    他到底還是說了。


    他終於說了。


    作者有話說:


    兔崽子!不爭氣的壞東西!


    明天拍椅子了!激動蒼蠅搓手


    第三十五章


    露凝其實還是有些了解解離塵的。


    她早就知道一切不一樣了, 也知道眼前的夫君已經麵目全非。


    沒真的見麵時還會抱有幻想,真的看見了,即便他耐心地喂她吃了一整碗的粥, 容她牽著他的手, 容她靠近, 她依然能感覺到那種骨子裏散發出來的距離感。


    自家中出事後,露凝就變得很敏感,她能清晰察覺到他人情緒的轉變,從而想法子來保護自己,維護自己的利益。


    但現在, 她在那些王孫貴族麵前很有用的小手段,全都擺不上台麵來。


    她不願意將那些手段用在解離塵身上, 也知道用了也沒用。


    他是不一樣的, 整個上界都與她長久生活的地方不一樣。


    可不能就這樣輕易放棄。


    她答應過他的。


    既然無法粉飾太平,那就直麵一切。


    露凝將淚意忍回去,撐著地麵爬起來。


    她想, 他們現在應該就是在那座奉君殿裏。


    那樣大的一座宮殿,如此高的一座權台, 解離塵坐在這上麵, 是至高無上的統治地位。


    露凝剛升起的信心又有些潰散了。


    可還是要試一試的,她答應過記憶中那個清冷又溫柔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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