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其實並沒去看偌大的皇宮,他雙手負後,靜靜看著露凝的方向,因角度問題,他看不見萬紫千紅婀娜多姿的貴女們,但想也知道那會是什麽模樣,他並無興趣。


    他隻是看露凝。此刻已經開席,陸續有美食送上,她之前嚇得不輕,現在更得填飽肚子,小小一個坐在那,雙手捏著形態別致的糕點認認真真地一口接一口。


    他就從來沒有見過吃東西比露凝還認真的人。


    用膳精細的並不少見,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但像露凝這樣不挑食,吃什麽都特別香,對食物有種來者不拒博愛虔誠之感的,他從未見過。


    姬嬰微微挑起嘴角,身後隨從上前稟報時辰差不多了,他點點頭,最後看了一眼抬腳離開。


    她吃得可真專心,他這樣盯著都毫無所覺。


    罷了。


    姬嬰在心裏歎了口氣,他也沒指望她能回應。


    其實太子殿下的視線炙熱直接,露凝怎麽可能毫無所覺?


    她一直知道他在看她,隻是裝作什麽都沒發現罷了。


    太後很少置喙聖上的決定,今日突然開口讓她回女眷這邊來坐,說是擔心她身為女子終究不便,但真正的意圖她心裏很清楚。


    是因為太子殿下。


    父兄還未戰死時,露凝曾和姬嬰口頭議親,後因父兄出征擱置,又因他們最後出了事不了了之。


    那時她著喪服應皇命進宮,“無意間”聽到皇後娘娘與別人說起此事,言詞間對她頗為憐惜,但也慶幸這婚事沒成。


    自那以後露凝就盡量避開姬嬰,姬嬰身為東宮太子本就繁忙,她刻意躲避,他就很難遇上她。


    這些年下來,兩人倒也相安無事,太子殿下雖至今都不願娶太子妃,但在年初時還是迎了一位側妃進門,算起來那位側妃也是熟人。


    宮婢送上一杯果酒,露凝接過聞了聞,是她喜歡的味道,剛好嗓子幹,她就喝了一口。


    喝下去才發現還是很有酒勁,好在隻是一口,接下來別再喝就是了。


    露凝放下酒杯抬頭,正對上遠處一道視線,她遲疑了一下,點點頭,繼續吃自己的。


    王明愉見露凝還理會她,還跟她打招呼,心底不免有些恍惚。


    她與她曾是要好的姐妹,但自從她嫁給太子做側妃,就很難再與她從容相處,見了她總是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幹脆就疏遠了。


    母親總是在她耳邊念叨,要她警惕露凝,提醒她太子殿下至今不肯迎娶太子妃都是因為露凝。


    太後今日讓露凝回到這裏,話說的冠冕堂皇挑不出瑕疵,但內裏的冷待誰都看得出來。


    不過也是因太子一直不願娶太子妃的事遷怒露凝罷了。


    要王明愉說,這事兒和露凝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早八百年就和太子徹底斷了。


    她與露凝關係好,看得最清楚,分明是太子單方麵放不下露凝,太後說服不了自己的好孫兒,就將怒意撒到一個孤女身上,實在……


    算了。


    想這些做什麽,她和太後又有什麽區別?


    她本可以不嫁給太子,但在有機會爭取到這個側妃之位時,她還是心動了。


    王明愉少時就喜歡太子,但她知道太子心裏隻有露凝,所以從未表露出半分。


    溫家的意外發生後,她很心疼露凝,也很為她傷心,可她必須得承認,有那麽一瞬間,她心裏也自私地想過,這樣一來,露凝該是嫁不成太子了。


    後麵事情果然如她所料的那樣發展,她又開始替露凝抱不平,覺得皇家實在涼薄。明明父兄是為大業戰死,哪怕是為了安撫溫將軍和溫小將軍的在天之靈,也該許露凝一個好婚事。


    而如今她也是涼薄皇家的一員了。


    王明愉閉了閉眼,越想越自厭,隻能努力不再去想。


    太子很快回席,坐在皇上身邊。


    從這裏不如登天樓那方便去看露凝,他需要應酬許多,也就暫時沒再關注她。


    哪怕如此,露凝也不想在這裏待下去。


    她吃了個五分飽,將桌上喜歡的點心裝了幾樣進袖袋,借著喝了酒頭疼離座吹風去了。


    身邊人一少,露凝放鬆了許多,婢女池雲就等在宮苑外圍,見她出來立刻迎上來。


    “小姐!”池雲望了後方一眼,“您怎麽這個時候出來了,這裏頭還沒結束呢。”


    露凝之所以不帶她進去,就是怕她不讓她提前溜,也怕池雲這小暴脾氣,真遇上什麽事兒了太上頭,跟人爭執起來。


    這麽些年她在京城待得實在膩煩,從前是覺得鎮國將軍府在這裏,是她住了十幾年的地方,有父兄母親的氣息,她舍不得離開。


    現在她想開了,人都走了,守著房子也沒什麽用。


    再者說,除了京城,邊關也有溫家的宅子,一直由忠仆看著,她何不去邊關生活,自由自在?


    她已經打算好了,等萬壽節一過,就趁著皇上心情好請辭。


    她不是普通孤女,聖上對她多有照拂,雖然可能有做給天下人看的成分在,好處她確實受到了。


    她要離開,得先得皇帝允準,露凝倒是不擔心皇上不準,因為她知道太後和皇後一定會極力促成這件事。


    “我吃了杯酒,有些頭痛,就出來吹吹風。”露凝麵上有些紅,她不勝酒力,果酒也就幾杯的量,之前那杯後勁著實有些大,現在是真的有點頭疼。


    “這裏風有些大。”池雲擔憂道,“小姐出了些汗,別再吹出風寒。”


    “我想回家。”露凝靠著她小聲念叨,“我不想在這兒。”


    池雲攬著她的肩柔聲說:“小姐再熬一會,等酒筵結束咱們就能走了,現在離開太顯眼了。”


    露凝也知道,所以很乖地點頭表示會等著。


    池雲瞥見不遠處有一座幽靜的亭子,建在鬱鬱蔥蔥的樹後短橋上,於是說:“奴婢扶您去那邊坐坐。”


    露凝應了,和她一起過去。


    這邊兒風比方才的地方還大,露凝打了個噴嚏,池雲猶豫了一下輕聲說:“小姐去亭子裏等奴婢片刻,奴婢去取了披風給您。”


    皇宮內院,又是聖上舉辦萬壽節的地方,守衛森嚴,禁軍不時路過,去去就來的話不會有事。


    露凝坐到亭子裏,趴在欄杆上懶洋洋道:“去吧,再拿今日製的蜜水來,我渴了。”


    池雲應了一聲離開,一步三回頭的樣子逗笑了露凝。


    她趴在欄杆上使勁揮手,笑得眉眼彎彎,風吹動她發髻上鵝黃的飄帶,嬌俏又甜蜜。


    池雲無奈歎息,提裙快步跑去取披風和蜜水。


    露凝打了個哈欠,翻身打算靠在欄杆上眯一會,可這一轉眸,猛地愣了一下,酒意都散了。


    隻見蔥蔚洇潤裏飄動著一抹白色,橋下湖旁的參天大樹橫枝上站了一個人。


    他白衣清逸,如月中聚雪,整個人仿佛在發著光。


    是國師大人。


    她趴在欄杆上,位置稍高一些,正好能和站在橫枝上的他視線相交。


    但也沒有真正視線相交,因為她看到他雪色兜帽下眼覆白綢,隻露出挺拔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


    ……他竟然,看不見嗎?


    作者有話說:


    早上嚎!


    今天有點瘦,明天爭取多點


    ps:第一段文案劇情不遠,挺快的,火葬場要等去了修界,凡間劇情三十章內結束,這段主要培養感情,挺重要的,而且真的很甜,先甜再厚葬解子!


    第四章


    意識到自己見到了誰,露凝瞬間緊張起來。


    哪怕他蒙著眼睛似乎看不見,她還是手足無措地從欄杆上跳了下來,整理著被風吹亂的衣裙和發髻。


    國師大人始終站在那裏,雖然“視線”對著她這兒,但露凝非常懷疑他隻是隨意朝著一個方向在發呆。


    有些猶豫地抬起手,試著朝對方晃動,下一瞬就聽到那過耳難忘的聲音。


    “我看得見。”


    “……”


    露凝臉燒來,熱到耳朵快要冒出煙來。


    她退了幾步,思及禮數又趕忙上前行禮:“國師大人恕罪,臣女冒犯了。”


    她沒能行完禮,因為方才還站在橫枝上的人出現在了她麵前。


    她家中都是武官,父兄皆是高手,絕妙的輕功見過許多。


    但像現在這樣眨眼就到眼前的“輕功”,她從來不曾見過。


    因此她毫無準備,低頭行禮時差點撞上他的胸膛。


    徹骨的寒涼撲麵而來,激得露凝顫抖了一下。


    她及時收住沒有撞到對方,抬頭看了他一眼又迅速轉開,微微咬唇,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國師大人周身恍若繚繞著淡淡的雲霧,他肌膚如緞如玉,潔淨無瑕,白得透明,給人一種易碎感。


    這樣的人,她和池雲過來時怎麽會沒看到?如果看到了她們肯不會來打擾。


    想到池雲,露凝擔憂地望了一眼橋下,既希望她快點回來,又怕她匆忙跑過來更惹國師不悅。


    聖上如今最寵信的便是國師大人,哪怕不提聖上,國師本身精妙的方外法術也讓露凝忌憚。


    露凝的手在袖子裏抓了半晌,還是試圖解釋一下:“臣女來時未曾見到國師大人,否則一定不會來打擾大人。”


    蒙著眼睛的男人垂下頭來,霜色發絲隨風飄動,周身的冰雪氣息似乎更濃了一些,露凝沒忍住又打了個寒顫。


    她腦子一熱,飛快地眨著眼睛問:“大人很冷嗎?”


    問完了又開始後悔,這不是她該多嘴的事。不過如今正值春末夏初,雖偶有寒涼但大多時候氣候得宜,可國師大人不但戴著兜帽還裹著鬥篷,周身氣息冷冽,應該是真的冷。


    今天的風好像是有點大。


    身後傳來腳步聲,露凝回眸,看見了傻眼的池雲,她手裏還拿著鬥篷和蜜水。


    “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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