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誤疑惑地回頭。


    莊園裏,風渡躺在醫療艙裏,透明的輸液管連通著將醫療艙圍成一個圈的各種儀器,唐徹在旁邊指揮調配,聲音明明很輕,但他卻覺得有道雷在耳邊炸響似得。


    過去的幾年,他每晚睡下都會做夢,夢見孤星上那場劇烈的爆炸。他絕大多數的時候回夢到自己義無反顧地跟著風誤衝進黑洞裏,沒有段少休、唐徹拚了命救他,但醒過來隻有一片黑暗,床邊一摸,是冷得駭人的冰涼。


    其實,嚴格來說,他跟風誤其實從沒有在一張床上躺過,他並不知道一覺醒來摸到被子另一邊的溫暖是一種什麽樣的體會,但他每次從黑夜裏清醒還是忍不住往旁邊摸。唐徹說他瘋魔了,但他知道不是。


    他隻是有一點太想她了。


    他做過許多對不起她的事情,連帶著相遇相識都是算計,或許在別人眼底他根本不配這麽純粹地去懷念她。他先狼心狗肺的,怎麽怨她走得毫不留戀?


    與孟西裏星相比,首都星的太陽更多的是灼熱,風誤一腳踩在地麵上就能感受空氣湧動帶來的熱浪。


    貴族區連成片的住宅裏,高聳著的鐵柵欄,連探出牆頭的枝椏都是肅穆感。


    文雪陽指著那一排柵欄說:「小的時候你就是在這個地方把我送回家的,後來每次出去玩兒也都是在這裏碰頭再□□出去。」


    風誤小時候是個孤兒,孤兒院的圍牆倒是翻過無數次,貴族圈的柵欄倒是沒有翻過。


    文雪陽又帶她去她們去過的貧民區,曾經喧囂過的生活氣息變成了破敗的土地,灼熱的太陽下,雜草從破爛的房子裏生在出來,拾荒的板車被歲月腐朽,幾乎看不出形狀。


    風誤隻一眼就能想像出這裏曾經有過的模樣。鋪天蓋地的孤獨感從天外而來,一瞬間將她吞噬。


    仿佛有所感,風誤回過頭,街道的另一側,遠遠地那頭,風渡羸弱地站在風口裏,遙遙地看向她。


    幾百米的距離好似一下子縮短到麵前,風吹起風渡的襯衫衣角,還有身後梳成小辮的髮絲,神色蒼白而衰敗,他說:「我沒想跟著你,我就是想來看看……」


    看看你曾經走過的每一個地方。


    在最絕望的曾經,他想過帶著風小念一起,一起把風誤存在過的地方都走上一遍,直到他走不動了,就帶著風小念一起回到第十八星係的北軸孤星上,在最靠近風誤的地方,帶著跟風誤有關的一切一起毀滅。


    但他沒捨得,風誤從來都跟風一樣,寥寥相愛裏,什麽都沒給他留下,風小念是他唯一跟風誤共同擁有的東西,他捨不得將他湮滅。


    他本來都想好了,等風小念再大一點兒,他也撐不住的時候,他基本就給風小念攢夠身家了,到時候把他託付給段少休,自己也算走到頭了。按照古藍星的說法,若是有天堂地獄的,他僥倖能碰上風誤,在眾多對不起她的事裏也算有一件對得起的。


    但她回來了。


    卻不認得他了。


    她完全忘記了他們所有人,他一路咬著牙報仇到現在,突然覺得自己突然染上了omega的軟弱,那道他好不容易抓住的風,又飛走了。


    第59章 059(雙更合一) 都說美色誤人。……


    【都說美色誤人。】


    找回憶事件無疾而終, 在文雪陽的嘆息中,風誤滿臉迷茫地跟著回到風家。


    因為風文兩家聯姻,哪怕同住在一個貴族區, 文雪陽依舊跟著段少休住在風家莊園裏。風誤也是。


    晚飯後休息時間, 忙了一天終於得空的段少休把還想纏著風誤的文雪陽叼走。日落薄光,大家都忙, 偌大的莊園空蕩蕩的, 沒人盯著,風誤難得內心輕鬆了一些,她順著樓梯到二層,轉角第一個房間她下意識推門進去了。


    門內很協調簡潔的布置,熟悉的少女心粉紅地毯窗紗和鏡子都昭示著這是個女孩子的房間, 窗開著, 落日斜暉,晚風吹入, 沒有一點塵埃汙垢, 這個房間協調的像是主人僅僅隻是離開了一小會兒,唯一的不協調是床上躺著的男人――風渡。


    風渡閉眼躺在床邊上,滿身的攻擊性因那雙閉上漂亮的眼睛而收斂, 連同她連日來的警惕也一起收斂了一般。襯著窗紗揚過的陰影好看的一塌糊塗, 風誤兩輩子沒有見過這樣好看的人,她忍不住踮著腳尖輕輕走過去。


    躺在床上的風渡神色一如既往的灰敗, 眉頭連熟睡都皺在一起不得安寧。風小念蜷縮著被他抱在懷裏。


    站在床邊風誤無法形容此刻從心底裏湧上來的安寧。


    明明從醒來起,看到衛晝遲的那一刻起,無一熟識全然陌生的環境讓她感到惶恐,短暫的時間無法讓她完成現代人到未來alpha人的心態轉變,也下意識屏蔽了那些人來來去去背誦給她聽的這具身體的人生履歷, 是的,屏蔽。


    那些過往,十八年裏每一件細節小時,哪怕他們說的再天花亂墜,於她的內心中總有一股淡淡的疏離,陌生的街道,陌生的麵孔,陌生的儀器,陌生的禮儀,陌生的一切……孤獨如影隨形地環繞著她,她從未有一刻覺得自己與他們是同類。


    但此刻,麵前的風渡安安靜靜的昏睡著,一句話都沒說,甚至稱不上安詳,卻莫名讓她覺得安寧。


    虛空而來的記憶裏,好似這個人就應該躺在這裏。


    無名的香氣不知從而來,瀰漫了整個空間,墜入夢魘的人在這熨帖的氣息了一點點平復了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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