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驛回頭看她,眼神暗了一瞬。


    第112章 終章(中)


    金筱竭力克製著眼前的眩暈,排斥著耳中那些個對琅月的汙言穢語。


    她有些喘不上氣來,待餘光瞥到林驛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才發現台上的海棠在看著自己。


    她下意識躲閃開來,卻不合時宜地注意到海棠這次沒有把琴收起來。


    在琴側的背光處,金筱隱約看到一個圓圈,那圓圈的斜下方,好像還刻著一……


    “得罪之處,望諸位包涵。”海棠的話打斷了金筱的思緒,金筱抬頭,目光順著海棠的視線望去,落到了那個左擁右抱的口哨男身上。


    口哨男正後仰著身子,側頭斜晲著台上的海棠:


    “海棠姑娘,先不說你們相見歡欺人在先,在下光是想起為了琅月那張惡心的臉花的錢,就反胃得很,你不會想用這一句話來敷衍我吧?”


    口哨男說著緊了下摟著姑娘的臂膀,在左右姑娘的痛叫聲中,喝道:


    “告訴你,不能夠!今日相見歡必須給個說法!”


    “就是,因為琅月那賤人,我兩位師兄都慘死了!”


    大堂內的應和聲此起彼伏,不變的是海棠始終微揚的嘴角。


    海棠沒有作答,朝台下輕揮了下衣袖,立於一旁的侍女便端著早已備好的酒盞上了台。


    台下逐漸沒了聲響,隻聞台上海棠傾倒酒水的聲音,兩杯,一杯海棠自己舉起,另一杯由侍女盛到了口哨男麵前。


    這是要以酒致歉嗎?


    金筱看著眼前這幕,聯想起了當初自己與林驛相見歡重逢時,林驛以酒致歉的畫麵。


    金筱抬手朝臉頰扇了幾下風,心道,她還真不覺得喝酒和道歉有什麽關係。


    然而令金筱意外的是,口哨男看著台上朝他舉杯的海棠,坐正了身子,神情也不似之前那般輕浮了。


    “這酒香……是月黎酒。”尹一弦小聲道,“海棠姑娘親手釀的,千金難求!”


    坐他一旁的良桃瞪了他一眼,“合著你心思都花在這上麵了。”


    尹一弦麵色嚴肅,繼續補充道:“我還知道,海棠姑娘從不陪酒的,師姐,我覺得事有蹊蹺。”


    “……”


    尹一弦見金筱沒反應,又小聲問林驛:“葉宗主,海棠姑娘今夜行為有疑,就算是以酒致歉,僅憑她一個小女子,怎可能喝過這麽多男人?”


    “……”


    尹一弦見林驛也不睬他,這才注意起林驛和金筱的表情來,頓時僵坐在了原地:


    這二人……怎關鍵時刻鬧起矛盾了啊!


    方才不是還偷牽手了嗎?


    尹一弦心中叫苦連連,見一旁的良桃還在瞪他,無奈對良桃傳音入耳:“好桃子,咱們自己小心點吧,對麵這兩個靠不上了。”


    “靠不上的”金筱何嚐不是滿心疑問。


    現在比起有人引他們來相見歡的企圖,她更好奇方才這些個哄鬧的男人們,當真就因為海棠以酒致歉的舉動消停了?


    待她的視線將大堂上下掃了一遍後:


    嗬,男人。


    這時,口哨男懷裏的一個姑娘從侍女盤中接過酒盞,遞向了口哨男,口哨男卻不接,眯眼瞧著台上的海棠道:


    “海棠姑娘,這酒,若你肯喂我喝下,我保證,今後絕不會有人再因為琅月那醜女人,為難相見歡。”


    大堂內響起了嗤笑聲,一張張麵具下難掩看戲的表情。


    在座無不明白,口哨男想讓海棠難堪,且無論海棠是否照做,口哨男的保證都做不得數。


    可是因著琅月而被尊勝宮禍事牽連的相見歡,也使海棠無力拒絕口哨男的無理要求。


    眾目睽睽下,昔日如同豔陽般高傲的海棠走下了海棠花台。


    一身素衣,不施脂粉,身形再沒有當初的搖曳,海棠依舊微揚著嘴角,可那笑始終未及眼睛。


    她停在口哨男麵前,先是把自己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又從姑娘手中接過酒盞,坐了下來,一手扶起口哨男的下巴,一手將酒喂到了對方口中。


    口哨男顯然樂傻了,邊笑邊喝,任由酒水順著他的下巴淌了下來。


    一杯喂盡,海棠正欲起身,就被口哨男按住雙臂撲到了地上。


    “既如此,海棠姑娘怕是也不會拒絕在下做其他事了。”


    酒水隨著口哨男說話的動作滴在了海棠臉上,濕了她的發,一片猥瑣的叫好聲中,她依舊沉默著。


    “你嘶……啊——啊——”隻見口哨男猝然倒地,周身冒起了黑煙,慘叫聲幾欲裂人耳膜,片刻化成了一灘膿水。


    刺鼻的惡臭味瞬間在大堂內彌漫開來。


    “這……”


    “啊——”接連不斷的慘叫聲響起,方才還含羞帶怯的姑娘們已手持利刃,結果了身旁的人渣。


    目睹這一突變的良桃再也坐不住了,剛要站起就被金筱一把按下,“師姐!”


    金筱的目光死盯著海棠,微微搖了搖頭。


    震驚中率先回過神的幾人一把推開了懷裏的姑娘,拔出了劍,可劍還未落下就被突現的紅光眩暈了眼。


    刺目的紅光拔地而起,吞噬了整座相見歡,高垂於頂的紅紗頃刻褪成了白色,空中飄蕩的海棠花忽而尖利,撞落武器的同時,結果了男人的性命。


    一時間,堂內除了退到兩邊的姑娘們,再無人動彈了。


    這當然不是由於恐懼,而是他們發現,臉上的麵具消失了,而且,靈脈也被封住了。


    “師姐,我們動不了了。”良桃瞥了眼僵坐著的尹一弦,對金筱道。


    金筱覷著依舊維持著被撲倒姿勢的海棠,暗中活動了下袖中的手指,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但眼下陣眼未知,她不敢輕舉妄動。


    “尊勝宮的縛身陣。”林驛代為答道,趁人不注意摘下了自帶的麵具,很快對上了堂中的一幹視線。


    “葉宗主!”


    “金姑娘也在!”


    “這、這到底什麽情況啊?”


    “哈哈哈,哈哈哈……”海棠突然放聲大笑,笑聲愈發瘮人。


    她站起身來,掏出帕子擦了臉上的酒漬,又反複擦拭著被口哨男碰過的手臂,“適才,你一口一個‘賤人’,罵的很起勁啊。”


    海棠說著朝一少年走去,扔掉帕子接過了一姑娘遞來的劍。


    少年顫聲道:“你你你、你要幹嘛?我警告你,尊勝宮浩劫我都能毫發不傷,可不會怕了你!”


    海棠聞言勾起一側嘴角,“哦,你很厲害啊?”


    少年嘴唇翕動,“那是,我可是……”


    “你放屁!”海棠嘶聲吼道,渾身顫抖著,“若是沒有琅月,你們在座誰能活到今天!”


    這話立馬點醒了金筱,原來今夜到場的客人,都是一年前在尊勝宮那場劫難中存活下來的人。


    而那場劫難的始作俑者和琅月的死,金筱比任何人都清楚。


    “就從你開始吧,你是選喝那毒酒呢,還是選被我千刀萬剮呢?”海棠麵目猙獰,對早已嚇破了膽的少年道:


    “……你還是喝那毒酒吧,這才不枉你和那人渣誌同道合。”


    海棠接過一姑娘遞來的酒盞,捏開少年的嘴就要灌。


    “砰——”


    兩酒盞相撞碎地,劃破了海棠的手,眾人順著酒盞飛來的方向望去,見金筱不受縛身陣約束站了起來,目瞪口呆。


    金筱深吸了口氣,對上了海棠的視線:


    “海棠姑娘,有什麽事,衝我來吧。”


    一頭霧水的眾人還未回過神來,就見林驛也跟著站了起來,心中頓時憤懣大過震驚。


    “噗呲——”


    海棠一劍刺穿了少年心口,又利落拔出,血水順著劍身滴在地上,混雜著膿水的惡臭味,迫使周圍幾人隻能坐著嘔吐起來。


    “你二人還是一貫愛出風頭。”海棠沒有看金筱和林驛,又走到了一名男子身前。


    金筱麵對此時的海棠心情很複雜,也理虧得很,她見海棠朝男子舉起了劍,打斷道:


    “赤炎穀,麢羊,海棠花帕子,是你安排的吧?”


    海棠一頓,望向金筱:“什麽?”


    金筱:“?”


    自從金筱知道自己對林驛是自幼的情誼後,她能肯定,她每次來相見歡,幻化的都是同一個麵具。


    外加金筱第一次來相見歡,就被林驛坑得備受關注,所以她也能肯定,海棠定然是知道今晚她在場的。


    她仔細觀察著海棠的神情,對方卻是一副不知她在說什麽的樣子,可若不是海棠設局引他們幾人前來相見歡,又會是誰?


    幕後之人,究竟有何目的?


    “葉宗主,金姑娘,救命啊!”


    “別白費口舌了,大堂上下這麽多來客,就他二人無事,擺明了和相見歡一夥的!”


    “可金姑娘的師弟師妹也被陣困住了呀,那尹一弦雖說是男子,卻也是尹閣主的親傳弟子,金姑娘不可能放著親師弟不管的。”


    被縛身陣困著的人幾聲爭論,繼續喊道:“金姑娘,救……”


    海棠一劍刺了過去,讓那人閉嘴了。


    “你們配嗎?”海棠抬劍指著人群,聲音沙啞:


    “你們,一群忘恩負義、內心肮髒的狗東西。你們兩個……”海棠朝後踉蹌幾步,指向了金筱和林驛,“踩著一個弱女子的屍骨往上爬,良心何安!”


    相見歡陷入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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