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砦趁機命人將尊勝宮修士反包圍後,奔向了林驛。


    總算得了閑空的尹一弦和良桃互視一眼,甚有默契得背靠著跌坐在了地上,大口喘著氣,隻目光望著蘭阮與金筱。


    “宗主,金姑娘……”桓砦半蹲在林驛身前,看著對方懷裏的金筱麵色如紙。


    金筱仍是說不了話,無力望著乍現的穩婆與金子源對話。


    金子源嘴唇翕動著,若不是被葉嵐庭扶著,怕是早已跌倒在地。


    他瞥了眼金筱,疑惑道:“……婆婆,我、我娘她……是因生阿筱難產才……你、你當時接生的阿筱,你最清楚,怎……”


    穩婆搖頭,指向了垂頭靠躺在高台邊上的章習關,“少爺,你仔細瞧瞧這人。”


    金子源覷著章習關,忽而一怔,欲朝其走去,被葉嵐庭一把拽住,“阿源,不可。”


    金子源沒法,隻能遠距離繼續觀察章習關,眉心逐漸擰成了疙瘩……


    他喃喃:“不可能。”


    穩婆:“少爺,這人確是阿荷,夫人生前最信任的丫鬟。”


    穩婆話音剛落,無念台一陣唏噓。


    雖說如今的金家,因著金筱暴露修為一事,讓修真界能避則避,可在此之前,各門派無一不想與金家攀上關係。


    金氏夫婦無限風光,就連金夫人身邊的丫鬟,也是眾人拉攏的對象。


    所以,何人能不認識阿荷?


    “那阿荷不是隨金夫人去了嗎?”


    “對啊,當時坊間還流傳出不少二人主仆情深的話本。”


    穩婆聽著這些竊語聲,轉身掃了眼無念台,“你們都被章習關騙了,他在利用‘阿荷’的身份假死後,加入了尊勝宮的奪權爭鬥,還……”


    “婆婆,這沒道理。”金子源搖著頭,打斷了穩婆。


    他再次拒絕了葉嵐庭讓他回座位休息後,自己踉蹌著站直了身子:


    “婆婆,你定是搞錯了,阿荷是女子,章習關怎可能是阿荷?”


    未及穩婆開口,無念台上質疑聲四起:


    “對啊!這也太荒謬了!”


    “章習關雖生得俊秀,但擺明了是男兒身,這邪祟怕是在混淆視聽。”


    聶宗棠捋著胡須,對上一說話人微微頷首,“道友所言極是,這怕不是金家又在搞什麽幺蛾子。”


    “父親所言詫異。”


    聶宗棠捋著胡須的手一頓,愕然望向了坐他一旁,氣鼓鼓的聶強。


    聶強無視聶宗棠的目光,望著虛弱躺林驛懷裏的金筱道:“諸位可是忘了,章習關自幼失蹤多年一事?又有何人知他那些年的行蹤?”


    聶宗棠倉皇瞥了眼章習關,對聶強使眼色:“強兒。”


    聶強不理,繼續道:“這位婆婆雖為邪祟,但救我等於危難中,何況所說之事確有疑點,反正現下大家無計可施,何不耐心聽下去。”


    聶強難得如此強勢地說話,讓眾人皆為一驚,緊接著麵露愧色,還無念台清靜。


    穩婆見狀,轉向了聶強,對其行了一禮後,繼續對金子源道:


    “少爺,若老奴沒記錯,您兒時與阿荷交往頗多,可有何確定阿荷身份的法子?”


    金子源許是頭疼得厲害,痛苦地抱住了頭,他喃喃,聲音卻無比清楚:


    “兒時我饞阿荷熬的粥,趁她不注意,自己拿著大勺從熱鍋裏盛,卻是力氣不足,被大勺帶得站不穩,朝地上摔去。”


    “阿荷發現後,想也不想,朝我奔來……”


    金子源說著瞪向了章習關的衣袖,“她卻被鐵勺裏的熱粥燙傷了右手小臂,留了疤痕。”


    “好的少爺。”穩婆走到了章習關身旁,一把撕開了對方右邊的袖子。


    金子源瞪大了眼——


    章習關的右手小臂上,赫然躺著塊傷疤,正是阿荷傷疤的形狀!


    “噗——”金子源一時接受不了,吐了口血,被葉嵐庭扶坐在了地上,目光呆滯。


    聶宗棠瞧了眼章習關,冷冷道:“金公子還真是物盡其用,如此危急局勢,都能被你用來處理家事。”


    “父親,人死後怨氣得不到化解,便會生出怨靈,進而成為邪祟。”聶強看著金筱稍微提起了些精神,籲了口氣,繼續對聶宗棠道:


    “這明明是您教授我的,卻為何今日看到這位婆婆了結生前所怨,矛頭一直指向毫不知情的金公子?”


    聶宗棠被自己的親兒子一再打臉,麵上再也掛不住了。


    他看向金筱,喝道:“妖女,你當真害人不淺!我兒……”


    “你閉嘴!”金子源口噴血沫,指著聶宗棠咬牙切齒;“你……你再敢、說我妹一句……試試!”


    聶宗棠閉嘴了。


    卻不是因為金子源的話,而是於在場眾人的目光紛紛殺向他時,怔住了——


    今非昔比,人心再尖,在冤枉金筱,繼而逼“死”金筱後,麵對金筱的舍命相救,也生出了懼怕外的愧疚和感激。


    而聶宗棠這樣一個忘恩負義的跳梁小醜,竟敢侮辱他們的救命恩人,孰可忍?


    聶宗棠見聶強的眼睛,已然長在了金筱身上,臉色愈發難看,他又瞥了眼章習關,在案幾下扯了扯聶強的袖子。


    聶強仍是不看他。


    金子源:“婆——婆……”


    “阿源,我來問。”葉嵐庭止住金子源,望向了穩婆,“這傷疤說明不了什麽,章習關是男子,如何能多年扮作女子不被發現?”


    穩婆沒有回話,抬手掐住了章習關的脖子。


    於眾人不解間,穩婆用力一撕,一塊假皮掉了下來,皮上的突起,隨風晃動。


    隻見聶強撐案而起,盯著章習關的脖子,“他沒有喉結!”


    眾人聞言紛紛望去,看到了章習關被迫揚起的脖子上,平坦光滑。


    “這……當真是女相!”


    “怎會如此?男人不該……這……”


    “難道章習關幼時是在……”


    無念台上越來越多的人將章習關的長相,與已故金夫人身邊的阿荷聯係了起來,他們猜測著章習關幼時失蹤後的經曆,越發覺得穩婆的話可信。


    “動機呢?”葉嵐庭覷著穩婆,“章習關何至於蟄伏於金家?”


    穩婆一愣,還未開口,被聶強搶了先:“葉宗主,事已至此,章習關野心昭然若揭,你是還想為他說話嗎?”


    在場眾人皆為大驚:


    何人敢置喙石紫山宗主葉嵐庭!


    聶強今日這是,瘋了嗎?


    “強兒,別說了。”聶宗棠神色慌張,一邊瞄著葉嵐庭的臉色,一邊想拉聶強坐下。


    聶強總算看向了聶宗棠,卻是甩開了聶宗棠的手,“父親,您究竟是怎麽了?為何要這樣!”


    聶宗棠:“強兒聽話,為父事後與你解釋。”


    “父親!孩兒不信您當真不明事理!”聶強說著,再次轉向了葉嵐庭,“葉……”


    “啪——”


    聶強的身子朝一旁傾去,摔在了地上,他捂著麻疼的臉,呆然望著聶宗棠。


    聶宗棠氣得渾身顫抖,“不孝子!我讓你閉嘴!”


    秋風卷著落葉,呼嘯而過,像是在嘲笑台上一幕接一幕的荒誕戲碼。


    “強……強兒?”聶宗棠上前去扶聶強,被聶強一把推開。


    聶強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土,望向了金筱,意外發現金筱也望著他,他朝金筱笑了笑,從懷中取出了一張符:


    “諸位大多比我修為高,經驗豐富,看待問題也比我全麵,可我一直不明白,為何大家要揣著明白裝糊塗?”


    聶強說著,不顧聶宗棠的阻攔,走向了穩婆。


    他之所以沒被攔下,而且還有力氣走,也是因為章習關的陣法隻對一定修為的修士有用,而靈力低微的他,根本不受影響:


    “一年前,尊勝宮聖火大會上,那枚刺向無限聖火的冰針,我能看見,林公子能看見,與林公子僅一鼎爐之隔的章習關,會看不見嗎?”


    聶強邊走邊道:


    “前幾日,尊勝宮將各門派引至史家,誘導大家懷疑史家滅門乃金姑娘與林公子所為,大家看不出來嗎?”


    聶強停在了穩婆身旁,卻是看向了重傷的金筱與林驛:


    “諸位,金姑娘和林公子擺明了一直被陷害,而他二人仍是選擇了大義,大家也該放下偏見,心懷感念了吧!”


    聶強這一番話,與其說是說給所有人聽,不如說是隻說給聶宗棠一人聽。


    他好像也不在乎眾人的反應,咬破手指,將自己的血滴在了手中的符紙上,對穩婆道:


    “婆婆,這是魂牽符,可將活人與死人命運相連,你若想為金夫人鳴冤,可與我結契,結契後,若你說言非虛,你我無憂,可若你扯謊……”


    白麵娃娃斂眸,“你,當即灰飛煙滅,而我……”


    “聶公子不可!”金子源掙紮著起身,又咳了幾口血。


    “金公子不必有壓力,我不是為了你。”聶強說完,回問穩婆,“你可願意?”


    話畢,穩婆抬手碰了下符紙上聶強的血痕。


    魂牽符,成了。


    穩婆道:“章習關用‘阿荷’的身份,成為了金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表麵效忠金夫人,實在是想奪金家的財和勢,助自己爭得尊勝宮宮主之位!”


    金筱聞言睜大了眼:


    不是的,穩婆在說謊!


    章習關是為了逼問享雲閣位置,才對她母親下的毒手,和金家的財勢無關啊!


    金筱傷得說不出話來,隻能急得攥緊林驛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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