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溫懷讓說:「我比你姑媽年長,你若不嫌棄,隻管叫我世伯,莫要生分了。」


    意兒看了眼宋敏,見她點頭,便笑道:「謝世伯誇讚。」


    阿照是最不懂察言觀色的,自己吃個酒足飯飽,見主人家親切,便忍不住好奇問:「道士不都住在山上嗎?你們修行煉丹,真的可以登仙嗎?還有道士會法術,捉鬼驅邪,你也會嗎?」


    溫懷讓聞言禁不住放聲大笑:「問得好啊,我最初修行時,以為家裏的人會詢問一二,可他們都以為我魔障了,一個個噤若寒蟬,都不敢問。今日遇見阿照小友,我總算可以暢所欲言了。」


    宋敏告訴阿照:「道教也分全真和正一,你說的捉鬼驅邪是道士在齋醮時用符籙進行的一種儀式,並非如話本裏真的跑去捉鬼。懷讓兄雖未出家,也不忌葷腥,但修的應該是全真道。」


    「不錯,我是想上山去,住在觀裏修煉,奈何家中總有羈絆,脫不開身。」溫懷讓指著溫慈:「你看我的小女兒,才十一歲,她入府不到半年,娘又剛死,我哪能放她一個人在這裏過活?」


    此話一出,坐在席上的溫家眾人終於變了臉色,青的白的,好不難看。


    溫彥忍無可忍,不顧溫璞的阻止,瞪著眼睛冷笑:「父親這話什麽意思,難道家裏有人要害她不成?」


    第5章


    住進溫府的第一晚,似乎並不十分愉快。


    溫懷讓吃多了酒,醉得一塌糊塗。


    散席時,兩個小廝左右攙扶,他被架著往前走,頭卻仰著朝後扭:「阿敏,阿敏,我好懷念我們在揚州府衙門共事的日子,每日埋在公文裏,傍晚散衙吃杯小酒,雖案牘繁重,但那是我最快活最自在的幾年,可惜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溫懷讓嘴裏不停叨念,嗓音是哽咽的,眼眶也濕紅。宋敏見他如此,心裏不是滋味兒。


    眾人從正房出來,丫鬟們提著長柄燈籠照路,從遠處望去,男男女女蜿蜒在遊廊間,其中零散幾點燭光,隔著明瓦的罩子,些微朦朧。


    溫懷讓含糊的醉話漸漸遠了,溫璞走在意兒身旁,高高的個子投下暗影,將她籠罩其中。


    「家父終日在丹房打坐,足不出戶,也很少與我們交談,今日你們來,他當真是歡喜,竟喝得大醉,還說了那麽些話。」溫璞輕嘆道:「我們做子女的從未令他如此開懷過,想想也是慚愧。」


    溫彥聽罷十分不屑,在前頭嗤笑道:「整日板著一張臉,像是有誰欠了他。」


    溫璞蹙眉,拿摺扇往弟弟肩膀敲了下:「你安生些,當著客人的麵,一整晚沒大沒小。」


    溫彥滿不在乎,扯起嘴角還想說什麽,奚櫻阻止:「莫要無禮。」溫彥瞥他嫂子兩眼,乖乖閉嘴。


    意兒把一切看在眼裏,笑笑沒說話。


    穿過遊廊,各自回到各自的院落。


    邱痕住在偏房,奚櫻把自己院兒內的東廂房收拾出來給她住,離得近,好說話。奚櫻每晚都要與她閑聊許久才肯回房。今晚也不例外。


    不知怎麽,今晚奚櫻尤為高興,哼著小曲兒回屋,把妝卸了,首飾都摘了,這時浴湯已備好,丫鬟們照舊退了出去。是的,溫璞從來不讓別人服侍奚櫻洗澡,丫鬟也不行。


    他取出香料和白礬抖在水中,又拿茉莉花香皂給奚櫻塗抹。


    「你那個朋友,邱痕,還要在家裏住多久?」溫璞對奚櫻夜夜晚歸感到不滿,雖然臉上沒什麽表情:「她若要錢,不論多少,給她便是,早早的打發了好。」


    奚櫻起初不說話,低垂著眼,盯住自己染著蔻丹的指甲笑了聲:「我就這麽一個朋友,千裏迢迢來看我,留她多住些日子都不行嗎?」


    溫璞說:「你不需要朋友。」


    語落,緊跟著一片寂靜,悄無聲息。


    溫璞低頭打量:「不高興了?」


    奚櫻自嘲:「哪兒敢啊。」


    他笑了笑:「好吧,既然你喜歡,便讓她多留幾日,等父親的朋友走了再送她。」


    奚櫻鬆一口氣,揚起唇角嘀咕:「你這人怪討厭的。」說著鞠一把水潑到他臉上。溫璞以牙還牙,也舀水潑奚櫻,兩人打鬧起來,直把木桶裏的水弄了滿地。


    ……


    宋敏從溫懷讓那處回來時,阿照已經睡了,意兒還在燈下翻書。等她梳洗完,正和意兒靠在床頭低聲談天,阿照又醒了,從外間進來,歪到躺椅裏:「你們在聊什麽?我也要聽。」


    三人客居的這個小院落,房間是夠的,但大家不願離得太遠,所以還住一個屋子。


    「他哭得厲害,一把年紀了,看得人心酸,雖然兒女都在身邊,但他心裏孤苦,無人傾訴,拉著我聊到夜深,方才喝下安神湯才睡了。」


    意兒知道有故事聽,忙跳下床,給敏姐斟了杯茶。


    隻聽她道,溫氏一族是這落英縣的世家,其淵源可追溯至三百年前,他們祖上還出過殉國的忠烈之臣,因而後代極其看重家族清譽,不敢辱沒祖先名聲。到了溫懷讓這一代,家教和規矩已十分嚴厲,全城皆知。


    「他雖在這錦衣堆裏長大,然每日過得戰戰兢兢,唯恐哪一處做得不好,被父親母親責罵。」


    溫懷讓告訴宋敏,他父親會每日過問他的功課,若有答不上來的,便要在書房罰站,不許吃飯。他母親也從不溺愛,偶爾見他和丫鬟們玩鬧,便責罵他輕浮浪蕩,然後趕去家祠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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