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布放入滿是血汙的水中,端起盆走出房間,遞給問訊趕來的店小二。


    黎畫把身後的門關上,對賀問瓊說:“金瘡藥我給她塗好了,如果不發熱的話,明天應該就能醒來。她身上的傷看著可怕,實際上都是皮肉傷,最嚴重的是喉嚨掐痕,差點真的掐死她,說不定嗓子會啞。”


    不論那救命的丹藥還是治療外傷的金瘡藥,都是賀問瓊自備的,他懂一些醫術,卻並不十分精通,粗淺給那姑娘看過,剩下的隻能等天亮去城裏請大夫。


    黎畫說的這些是根據自己經驗判斷的,她受過許多傷,從輕傷到重傷,經曆的多了,哪怕沒學過醫也懂得一些人體情況。


    賀問瓊正色道:“今夜還要勞煩您守著,以免她躺在床上發熱無人發覺。”


    黎畫點點頭,“沒問題。”


    賀問瓊神色鬆下來。讓鬼界的凶殘女鬼做這種事情,他想過可能會被拒絕,但對方態度很好,顯得很是通情達理,幾乎都要叫他忘記眼前的是個女鬼,還不是一般的女鬼。


    不管怎樣,對方願意幫忙真是太好了。


    但該有的戒心不能放下,所以他要了對麵房間,今晚也會一直打坐不休息。


    黎畫對裴容說:“今晚你一個人睡吧,我要守著這個姑娘。”


    裴容幽幽歎氣,“紅顏禍水,一來就奪了您的關注。”


    黎畫嘴角抽抽,“別鬧。”


    裴容又歎一口氣,真是寂寞空虛冷,然後道:“那姑娘身上的穿著不簡單,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家裏怕是非富即貴,才能穿得起這樣好的衣衫。我雖然對現在人間流行的料子不甚了解,但富貴人家的喜好變化再大也就那樣。這樣出身的姑娘被拖到亂葬崗棄屍,裏麵怕是有段故事。”


    “救都救了,等她醒來問問吧。”黎畫無所謂的說。


    然後轉身推門進去,對門外的裴容說:“回去睡吧。”


    把門關上。


    為了方便上藥,那姑娘一身破爛的衣服都被脫了,蓋在被子下的身體隻有包紮的布條,新衣服隻能明天去買,現在隻能這樣。


    不得不說賀問瓊給的藥效果真的非常好,雖說沒能叫這姑娘一下子好全,但也是神效,一晚上都沒發熱,看來不會感染了。原本奄奄一息幾乎看不出是個活人的她,恢複的很快,呼吸漸漸變得綿長,然後做噩夢。


    不知道夢見什麽,一直在落淚,哭著哭著,可能是抽泣的厲害,把自己給弄醒了,一睜眼跟坐在床邊的黎畫目光相對。


    一般來說都會被嚇一跳,這姑娘卻毫無反應,眼睛裏一潭死水,不驚不怒。


    “醒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你身上的傷口我已經給你上了藥,暫時沒新衣服可以給你換,將就一下,等天亮了給你買。”黎畫說著,忍不住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這種樣子看著可太像眼睛瞎了瞧不見。


    姑娘麵無表情,沒有一點反應,隻是呆呆的看著床上,看她眼珠動的樣子,應該沒瞎。


    “你是哪裏人?爹娘是誰?為什麽會被拖到亂葬崗?”看得出姑娘有心事,但黎畫還是秉著送佛送到西的原則開始詢問對方的基本信息,好歹知道她是什麽人,家住在哪裏,如果真的啞了,也請給個信號讓她知道啞了。


    不知道是哪句話觸動了姑娘心事,眼淚一下子湧出來,比之前做噩夢時哭的還要凶。


    好像要把所有眼淚都流光,淚水沾濕了枕頭。


    哭累了,又重新睡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店小二殷勤送來一身女裝,黎畫打開看了看,料子跟那姑娘之前穿的肯定不能比,樸素簡單,摸著也還算柔軟。


    仔細研究了一下,黎畫問:“需要我幫你穿嗎?”


    姑娘沉默的搖搖頭,夜裏還奄奄一息差點叫野狼咬死的人,現在已經能夠自己坐起來。


    黎畫把空間讓出來,剛出來就聽見賀問瓊旁邊房間傳來奇怪聲音。為了方便照顧,曉摘星和葉飛霜睡一個房間,聽聲音似乎是葉飛霜。


    又過了一會兒,葉飛霜麵色鐵青的推開門,兩手抱著肚子,步履蹣跚,曉摘星伸手想要扶他,憂心忡忡,滿臉都是關心。但葉飛霜不肯讓師兄扶,一眼瞧見守在門口的黎畫,眼睛都快冒出火。他果斷向這邊走來,因為肚子這幾步路走的格外艱難,就像鴨子似的,站到黎畫麵前後左右看了看,到底不敢在外麵說,更不想叫外人瞧見自己這奇怪的大肚子。


    一把推開黎畫身後的門,另一隻手狠狠拽著她進來,手勁兒大的青筋都冒出來。


    沒看清屋子裏的狀況,忽然吃痛的一彎腰,兩手抱住肚子。


    黎畫猝不及防,連“住手”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就瞧見他這副樣子,趕緊扶著他,擋住他視線,“不舒服回去休息,我扶你。”


    葉飛霜恨恨的一把推開她,咬牙切齒的說:“……踢我……”


    “???”


    “踢我肚子!”


    “別想不開啊!”曉摘星趕緊道,苦口婆心的說:“你肚子已經這麽大,肯定會一屍兩命!”


    聲音壓低,怕叫其他住客棧的人聽了去。


    不過這個屋子裏的人肯定都聽見了。


    葉飛霜氣炸,“我是說,肚裏的……踢我肚子!”


    曉摘星懵逼,作為一個未婚男人,他壓根不懂這個,疑惑,“小孩在肚子裏會踢人嗎?”


    “會。”回答的不是黎畫和曉摘星,而是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葉飛霜循著聲音看過去,炸毛,“誰啊?”他對黎畫怒目而視,“這房間不是你的?你站門口一副守著的模樣幹什麽?”


    要不是肚子被踢得太痛,氣得他想殺人,根本不會從房間裏出來找罪魁禍首,現在懷裏就像揣了一個瓜,叫別人看見讓他情何以堪。


    被救起的姑娘已經穿好衣服,看得出她也不太懂這些衣服怎麽穿,但好歹是穿上了,原本死氣沉沉的雙眼仿佛看到了希望,興奮到扭曲,還透著莫名的狂熱。


    她搖搖晃晃的走過來,噗通一聲跪下來,耳朵貼在葉飛霜的肚子上,比黎畫這個無痛當娘的還要虔誠。


    抬頭,“是孩子!真的是孩子!他動了他動了!”


    嚇得葉飛霜趕緊捂她嘴,“住口。”


    姑娘一邊淌著淚水,一邊扭曲笑著,望著葉飛霜的眼睛仿佛能燙人。


    驚得曉摘星差點以為麵前這姑娘是從地獄爬回來的女鬼,那雙眼睛裏透出的瘋狂和歇斯底裏,與發狂的女鬼何其相似。


    姑娘死纏著葉飛霜的肚子,怕拉拉扯扯引來其他關注,曉摘星趕緊把門關上,壓低聲音,“姑娘趕緊鬆手,你這樣我師弟會不舒服。”


    黎畫咳嗽一聲,“姑娘有話好說,他現在可是個脆弱的孕夫。”


    好說歹說才叫這姑娘鬆開手,曉摘星趕緊扶著葉飛霜讓他坐凳子上。


    葉飛霜瞪著眼睛,試圖叫那姑娘學會閉嘴,半點用都沒有,反而是他被那姑娘的眼神看得心裏直發毛。


    姑娘的笑容扭曲,眼睛裏滿是瘋狂,偏偏還一直拚命落淚,看起來極為割裂,說她瘋了都沒人懷疑。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收拾好情緒,平靜下來後優雅的行了一個禮,隻是單單一個禮就能感覺出她的良好教養,隻有富且貴的人家才能養出那種矜持貴氣。


    “小女子名叫楚婉清,家父瑞親王。”說著,她苦笑一下,黯然道:“三年前叛軍殺了我父王,如今我也不過隻是一名階下囚,身不由己的金絲雀而已。”


    簡單兩句話,信息量很大。


    成王敗寇,亂世之中女子的命運總是如此。


    似乎是為了回答黎畫之前問她的問題,楚婉清平靜道:“為什麽會被拉去亂葬崗棄屍,大概是因為我一把摔死了自己生的孩子,氣得將軍惱羞成怒,失手將我一把掐死吧。”


    “不過是個以下犯上的亂臣賊子,竟然以為隻要我生了孩子就會變得安分,從此以後就像後院裏的其他女子一樣對他唯命是從,拿孩子當作今後依靠。”


    “他害死我父王,將我強行關在後院淪為他的玩物,種種屈辱數不勝數,我可沒那麽賤!”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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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4章


    剛烈不屈


    昔日身份高貴的王府郡主一朝淪為亂臣賊子的階下囚, 受盡屈辱,可笑的是,就連瑞王的舊部最後都希望她能夠咽下屈辱認命, 不要跟將軍使性子。


    世間對女子就是如此苛刻, 如果她是個男人, 就是另外一副嘴臉。


    楚婉清寧可一死了之,也不願活著受折磨。


    猶記得王府落敗, 父王身死, 她剛剛淪為俘虜, 一夕之間家破人亡,其打擊猶如天崩地裂。她呆呆的,不吃不喝, 整整兩日粒米未進滴水不沾,眼睛一直睜著不曾合攏,整個人迅速憔悴。


    若是能就這樣去了, 也能獲得個解脫。


    將軍派人過來警告她, 如果她繼續這樣不愛惜身子, 自有下人代勞。


    廚房端上滿滿一桌子的菜, 各色美味佳肴, 婢女們畢恭畢敬的圍成一圈, 還有虎視眈眈的嬤嬤們看著她進食, 威脅之意隻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來。


    若還是不吃不喝,這些婢女嬤嬤就給她灌下去。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楚婉清不怕死, 但不想被婢女嬤嬤們羞辱。


    她一點胃口都沒有, 神情恍惚, 卻不得不忍著屈辱進食。作為一個失去父親庇護的孤女, 這才是開始,淪落到亂臣賊子的手中,今後要受的屈辱還有的是。


    那個男人是什麽意思非常明顯,把她關在後院裏總不會是為了供著一尊菩薩。


    大廚的手藝很好,楚婉清卻吃不出滋味,心底的苦澀淹沒一切,眼睛空洞的注視前方,淚水克製不住的滑落,一邊落淚一邊機械的吃。平日裏的小鳥胃口吃不了多少飯菜,硬生生吃了大半桌,還是伺候的婢女嬤嬤們看的膽顫心驚,生怕她吃炸自己的肚子,趕緊把飯菜都撤下去。


    當天夜裏楚婉清因為暴飲暴食撐的腸胃不適,大吐特吐,把吃進去的東西都吐了出來,然後開始發燒。


    她若不喝藥,這些婢女嬤嬤隻會強行灌藥,她們不是瑞王的人,還有將軍的命令,敢的很。


    昏昏沉沉多日,身體好了。


    這些服侍的人一刻都不放鬆,時時刻刻看著,楚婉清找不到任何自殺的機會。


    咬舌自盡根本死不掉,還打草驚蛇叫她們更加警惕,將軍甚至給換了兩個懂武功的婢女看著她,名為伺候保護,實為監視。


    那個男人自以為對她很好,是獨一份的寵愛,有什麽好東西都優先送來她院子裏,不準府裏任何人對她不敬,隔三差五的就來她這邊過夜以示恩寵,在這個四四方方的後院裏就連主母都不如她體麵。


    任誰知道了都要誇讚一聲他對她的好,每個人都眼瞎了一樣忽略掉她父王是被誰害死的,他如今的地位又是怎麽來的。


    成王敗寇,父王還在時,她是身份尊貴的郡主,下麵的人捧著,父王沒了,她失了勢,個個見風使舵,誰都不願意為了一個死人跟手握大權的將軍作對。


    她堂堂郡主,從小金尊玉貴千嬌百寵,什麽好東西沒見過,曾經又是怎樣的風光恣意。


    兩年後,她查出身孕,一直被關在後院不得見外人,這回終於能夠見一見父王舊部。


    然而心涼的叫她感到透骨冰寒,連血液都凝結。


    昔日對她父王恭敬有加的舊部苦口婆心勸說,如今她有了身孕,才算真正站穩腳跟,有個一男半女以後好傍身,將軍後院女人雖然多,但她不一樣,是身份高貴的郡主,所以將軍對她也格外看重,如果能夠一舉得男,今後未嚐沒有機會從將軍手裏獲得大權的機會。屆時她也能借著孩兒重振瑞王威名,收回大權。


    那一瞬間,楚婉清瞬間懂了,那個男人不是單純垂涎她美色,而是借著她籠絡父王舊部,安定民心。到底是以下犯上的亂臣賊子,一朝得勢,看他不順眼的人多得是,雖然手裏有兵權,可難處也有很多。


    父王經營多年,其威名在百姓乃至舊部之中根深蒂固,捧著她這個棋子,既能滿足自己卑劣扭曲的心理又能安撫人心,何樂而不為。


    甭管多麽荒謬,有時候扯大旗就是好用,能讓大家都有一個台階下。


    一朝天子一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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