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到生氣的鬼怪就像見血的蒼蠅, 一個個蠢蠢欲動。


    “人味兒!是活人的味道!”


    “太香了!”


    嗡嗡嗡的騷動, 宛如炸開鍋。


    陰司儀一個淩厲的眼神, 嫁衣鬼毫不猶豫動手,當場叫伸著脖子對新娘垂涎欲滴的鬼怪冷靜。


    師弟炸毛, 差點當場條件反射動手, 心髒砰砰砰劇烈跳動, 好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揪住,渾身血液都涼了,頭皮發麻。還是師尊更能沉住氣, 紋絲不動,叫師弟按捺住衝動,沒有立馬動手。


    從外表看, 師弟隻是瞬間僵硬緊繃, 隨即恢複。


    新娘的紅蓋頭下是一張美麗的臉, 妝容濃重, 軟化了五官輪廓的硬挺感, 隻在眉宇間能夠感覺到幾分英氣。一雙鳳眼不怒自威, 嘴唇塗著紅色口脂, 宛若櫻桃,緊抿著唇, 豔臉含霜。


    為了李代桃僵假扮新娘, 師兄非常敬業, 不但換上厚重繁複的紅嫁衣, 梳起華麗的發髻, 滿頭珠翠,還化了妝,可謂全副武裝,哪怕紅蓋頭飛了,一眼看去也毫無破綻。


    如果師弟驚慌之下動手,反而露陷。


    這裏是鬼界,四麵八方到處都是鬼,活人潛入鬼界隻能小心隱藏身份行事,竭力避免暴露,因為一旦泄露活人身份,將麵對所有鬼怪的追捕圍毆。不但救不出人,連自己也會身陷圇圄。


    藏好身份見機行事,能苟就苟。


    假扮新娘的時候,他們三人都沒想到會來鬼界。


    新娘父母哭訴被鬼纏身,對方還想要迎娶他們的女兒,死人娶活人,這太可怕,希望能夠救救無辜的女兒。為了探明情況,將纏上人家姑娘的鬼找出來,以絕後患,想出李代桃僵的主意。


    哪知道迎親的鬼越跑越遠,還鑽入一個鬼氣繚繞的地方。


    遮蔽氣息追進去,這才發現不對勁,作案的不是普通鬼。此地幅員遼闊,陰氣濃厚,鬼氣隨處可見,根本不可能還在人間,或許就是傳說中的鬼界。


    這個時候已經騎虎難下,如果放棄,假扮新娘的大弟子性命難保。


    想要三人全須全尾的出來很難,鬼界豈是活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可也隻能盡力而為。


    師尊神色平靜淡漠,垂下的手卻微微收緊,可見內心並沒有表麵那麽從容不迫。渾身肌肉緊繃,做好了隨時動手的打算,拚死也要攔住陰司儀及嫁衣鬼們,為弟子爭取逃跑時間。


    假扮新娘的師兄同樣緊繃戒備,做好動手的準備。他微微垂下眼瞼,遮掩住眼裏的光芒,以免叫鬼怪看出端倪。


    陰司儀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神色不溫不火,淡淡的問:“你是何人?”


    師兄藏在寬大袖子裏的手收緊,心頭緊繃,陰司儀的反應不好不壞,沒有當場發火或許有回旋餘地。他低著頭,做出一副瑟縮的樣子,厚重繁瑣的嫁衣完美遮蓋住平板瘦削的身軀,一張臉無可挑剔,美人含淚,看起來竟有幾分我見猶憐。


    陰司儀冷冷哼了一聲,嫵媚明豔的臉浮現慍色,重重的一拍扶手,“好一個黃員外!”


    哪怕生氣了,也沒有對新娘子發火。


    師兄怯怯的抬頭看了陰司儀一眼,低垂下頭,身軀似乎隱隱顫抖,看起來可憐極了。


    陰司儀冷冰冰的問:“他許了你什麽好處,讓你代替他女兒出嫁?個老東西竟然敢戲弄我,不想嫁女兒卻收了聘禮,裝作一副委屈的樣子,還不是貪錢!”


    師兄沒有吱聲,似乎被陰司儀的氣勢嚇到,極力低著頭,根本不敢抬頭,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都要哭了。


    見狀,陰司儀收了收火氣,放軟聲音,“你不要害怕,我不是生你的氣。有什麽委屈跟我說,如果是那黃員外強迫你,定然饒不了他,給你討個公道。”


    師兄不說話,抬起袖子遮住臉,肩膀顫抖,隱隱傳出啜泣聲。


    這精湛的演技,不浮誇,不毛躁,無比絲滑,看的師弟目瞪口呆,汗毛豎起。深深懷疑今天要是能逃出鬼界,會不會叫師兄記本子上,以後給他穿小鞋。


    陰司儀臉色陰沉,眉宇間都是戾氣,要是黃員外在這裏,大概會被她撕成碎片。


    一直沉默不語好似路人甲的師尊終於開口:“許是黃員外心疼女兒,不願將女兒嫁入鬼界受苦,卻又害怕鬼,不敢拒絕,回神後便想出這麽個主意李代桃僵。這姑娘既然無辜,並非存心戲弄陰司儀,也是身不由己,不妨放她自由。”


    陰司儀冷笑,根本不吃這一套,諷刺道:“那他咋不把聘禮退回來?”


    師尊眉頭微蹙。


    “不敢拒絕鬼媒婆,卻找了別人家的女兒代為出嫁,連份兒嫁妝都不肯出。合著好處都是他收了,壞名聲都叫我被承擔?婚嫁講究你情我願,真是誤會,大可以把聘禮充作嫁妝叫送親隊伍帶走。這姑娘生辰八字不對,我自會發覺她的身份錯了,明白他的意思。”


    陰司儀譏諷:“他送這姑娘上花轎的時候,壓根沒想過她將來會怎樣。既不曾想過她能活著回來,也不曾想過以後在鬼界該如何過活,但凡有一絲上心,都不至於連份微薄的嫁妝都不肯出。”


    轎子裏是個男人,黃員外當然不會出嫁妝。


    但這話卻不能說出口,何況陰司儀說的並不完全錯。


    關於聘禮的事,黃員外絕口不提,師徒三人根本都沒有聽他說起過,隻說有鬼瞧上他女兒。


    無辜可憐的黃員外有所隱瞞,草菅人命的陰司儀居然還挺講道理。


    師尊思考了一下,沉聲道:“活人不該與死人結親。”


    陰司儀懶懶的睥睨他一眼,瞧在那張臉的份兒上,沒有生氣,“怎麽著,你在教我做事?”


    師尊繼續道:“並非這個意思。隻是將活人送入鬼界,著實考驗人家姑娘的承受能力,比起孤零零來鬼界,大概更喜歡從小到大習慣的人間。”


    陰司儀不冷不熱,“你倒是憐香惜玉,知道體恤人家姑娘。”


    她眯著眼,直勾勾盯著師尊看,眼神透出深深的審視,顯然是懷疑他身份了。


    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


    身著嫁衣的女鬼們個個麵無表情,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就像人偶似的,看久了還有點毛骨悚然。


    黎畫抓下蓋住自己臉的紅蓋頭,輕輕嗅了嗅,當然不是因為她變態,隻是想要聞一聞人味。這種氣息很難描述形容,反正出現在感知範圍裏立馬就能分辨出來,與鬼怪的死氣涇渭分明。


    她試著一根手指頂著紅蓋頭轉轉,像耍雜技那樣轉蓋頭,轉不起來。


    看了一會兒事態發展,手裏捏著紅蓋頭向新娘子走去,根本不懼那一排排身著嫁衣的暴戾女鬼。


    她一靠近,嫁衣鬼的目光都落過來,一雙雙眼睛冰冷極了,好似蘊含殺氣。


    其中幾個按耐不住正想動手,陰司儀抬抬手製止。


    黎畫走到新娘身邊,遞出手裏的紅蓋頭,“還你。”


    “……”


    “不要了嗎?”黎畫又轉了轉紅蓋頭,輕飄飄的,差點落地上。


    陰司儀充滿審視的目光落到黎畫身上,眼神在她和師尊之間來回轉了轉,意味深長的問:“你們是一起的?”


    黎畫搖頭,正色道:“別用這麽曖昧的用詞,我有妻妾的。隻是路上偶然遇見,有過一麵之緣罷了。”


    陰司儀不置可否。


    黎畫:“我有個疑問,不知陰司儀可否願意解惑?”


    不等對方給出回應,黎畫緩緩道:“據說陰司儀會給死人和死人結親,鬼怪之間也有婚嫁,並不稀奇,隻是,為何還要給死人和活人結親?黃員外之事就是證明之一,跨越陰陽結親容易惹事端,死人不宜長居人間,活人不願就此入鬼界。”


    “我觀司儀明理負責,對於經過自己之手操作儀式的姑娘愛惜護短,願在她們遇人不淑後提供庇護,給予一個容身之所,心中忍不住生出疑惑。讓正值花兒一樣年紀的姑娘入鬼界,必定沒幾個是願意的吧。”


    “雖然我是個鬼,卻不得不說,鬼界真的很荒涼。”


    陰司儀冷笑:“遇人不淑,是人是鬼有何異,得一如意郎君,鬼又何妨。人間繁華,與女子何幹,鬼界荒涼,女鬼能頂半邊天。”


    黎畫想了想,隻能對陰司儀豎大拇指,“通透啊。”


    “但一般人肯定不會這麽想,怕死是人之常情。人間對鬼界了解稀少,懼怕鬼怪,鬼卻是從人變得,對兩邊都有了解。懼怕未知是本能反應,陰司儀為活人和死人牽線結親,在活人眼裏大概是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陰司儀不為所動,麵無表情的看著黎畫,“想說什麽直說吧。”


    黎畫笑靨如花,“我對陰司儀一見如故,心中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夠邀請陰司儀到寒舍一敘?實在不行,就此秉燭夜談也可。羅豐魚一死,餘笙府自然易主,他這般戲弄你,這些財產作賠禮,名正言順。”


    陰司儀眼神奇怪,沒說願意,也沒拒絕。


    盡管她在鬼界名聲不顯,隻是個操辦儀式的,但就憑手底下一大群嫁衣鬼便不容小覷。像這樣公然向她表達敬仰之情的,以前還從來沒有遇見過。


    她想討好她?


    陰司儀否決掉。


    “什麽意思?”陰司儀決定直接問,對方要是還敢繞圈子,說些有的沒的,別怪她翻臉。


    黎畫也幹脆,看出陰司儀的不耐煩,開門見山,“是這樣的,聽聞陰司儀可為夫妻操辦儀式,天地為證,日月為鑒,我那二十八房侍妾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


    黎畫擺出憂鬱的表情,訴說甜蜜的煩惱:“唉,愛妾們都是我的心頭好,每個都住在我的心尖上,隻給個名分未免委屈,還要有點儀式感。”


    “不過我最敬重的還是家中嬌妻,愛妾們有的他必須有,愛妾沒有的他也要有。勞煩陰司儀給個主意,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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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獵殺時刻


    憑借愛的感言, 黎畫成功搶占c位,成為大家矚目的中心。


    這一刻,新娘都成了配角。


    陰司儀沉默良久, 黎畫殷切的看著她, 眼底滿是希冀。


    “不行。”


    “為什麽?”


    陰司儀端坐於高堂, 儀態從容優雅,“我向來隻為夫妻操辦儀式, 兩個人的世界, 容不得他人踏足。二十八房的侍妾, 我沒興趣。”


    她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黎畫,好似在研究什麽,紅唇輕啟, “你若舍棄那二十八房的侍妾,我倒是可以為你操辦儀式。”


    黎畫痛心疾首,“我與愛妾們花前月下, 情意綿綿, 互訴衷腸, 豈能如此薄情, 說拋棄就拋棄。就沒有其他辦法, 可以兼顧嬌妻美妾?”


    陰司儀嘴角抽了抽, 坐享齊人之福也能說的這麽冠冕堂皇理直氣壯。


    “倘若結為夫妻, 就會定下契約,若是背叛, 無論男女都會遭到反噬。如此多的侍妾, 隻會叫你自己遭到反噬, 落入萬劫不複之地。”


    天地為證, 日月為鑒, 如此鄭重的儀式一旦違背肯定有懲罰。


    陰司儀還從未見過如此異想天開的。


    黎畫卻露出詫異之色,“您在說什麽,他們是侍妾啊,豈能與妻平起平坐。娶一名嬌妻,納二十八房侍妾,並無矛盾衝突。”


    “……”


    黎畫的表情溫柔似水,“當妾侍是委屈他們,若連儀式都把他們拋下,豈不是令愛妾們心寒。我要讓他們知道,不論生老病死,不論貧窮富貴,我都會愛護他們,安慰他們,尊重他們,保護他們,永永遠遠是我的侍妾,不拋棄,不放棄。妾侍隻是個虛名,我的心意如金子般珍貴,每一分都是真心的,無比真摯。”


    “答應他們的每一件事我都會做到,對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不欺負他們,不罵他們,有人欺負他們的時候我會第一時間站出來保護他們。他們開心的時候我陪他們開心,他們不開心的時候,我哄他們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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