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竟然沒有順手給她一下,黎畫等了一會兒,悄咪咪抬頭,想要再看看,一眼瞧見明月就站在她麵前,跟玩一二三木頭人似的,中間就隔了一個棺材。


    直麵這麽一個來者不善的大殺器,黎畫感覺壓力好大,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故意道:“叔叔你的武功這麽厲害,一定是位行俠仗義的大俠咯。”


    眼珠微動,那邊那個男子正在拉開棺材蓋,把躺在裏麵的人撈出來。一般的大俠估計沒這麽頭鐵,是道士的可能性很大,說不定還是捉鬼天師,所以才專門堵在這裏守株待兔。


    瞅一眼其他女鬼們,已經歇菜了,根本沒法反抗。打鬼手法如此熟練有效率,明顯是專業的啊。要不是躲的快,現在也躺地上了。


    她這是被落地成盒的詛咒給纏上了嗎?


    不,還能搶救一下!


    “叔叔,這些人你們不能放走。”黎畫沐浴在明月充滿冷意的目光之下,硬著頭皮繼續開口。


    另一個人動作很麻利,已經打開一半的棺材,把人整整齊齊的放在地上躺著,可能有點強迫症,按照個子從高到低的順序擺放。聽到黎畫的聲音,正準備打開下一個棺材,停了下來,詫異的抬頭看過來,“你這女鬼膽兒挺大啊,不會以為明月師兄沒對你動手,就可以蹬鼻子上臉了吧?”


    黎畫小心翼翼瞅了瞅明月,發現他還是沒有動手的意思,就盯著她看,眉頭皺的很緊。


    “你都不知道那些是什麽人就胡亂救人,不怕救到壞人,好心辦壞事嗎?”


    “你們這些女鬼草菅人命,為禍人間,被我們師兄弟撞個正著,還想大放厥詞?”那人冷笑一聲,推開下一個棺蓋,隨手從裏麵把人拎起來,“別著急,等我放了這些人,就輪到你們。既然已經死了,就不應該迷戀人間,早點去地府報道,重新做人。如果執迷不悟,休怪我手下無情!”


    你媽的就知道會這樣!


    黎畫當場放聲大哭,“蒼天呐,還有沒有天理了,果然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福貴又壽延!古人誠不欺我!”


    那人哽了哽,“明月師兄,為何單獨留著這小鬼?你聽聽她說的什麽話,搞的好像我們才是壞人。”


    “你們本來就是壞人!”黎畫罵道。


    “哎,你這小姑娘別不識好歹,看在你年紀輕輕就死了的份兒上,我不跟你計較。亡魂逗留陽間,終究不是好事,輪回轉世,重新做人才是正道。”


    “你放屁!真要這麽好,神仙做錯了事為什麽要打入人間?”


    那人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這也太犀利了,完全沒法反駁啊。


    “師兄,你還是趕緊送這小姑娘入輪回吧。應該是才死不久的鬼,還沒有被這些常年受鬼母庇護的老鬼教壞。”


    眼睜睜看著那人把棺材裏的人全都拎出來,接下來可能就是把人叫醒,鬼生倒計時進行中。黎畫終於忍不住了,唰的一下站起身,“都說了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人不要胡亂救人!姐姐們辛辛苦苦翻山越嶺,從犄角旮旯裏找出來的綠林大盜,你放了就是放虎歸山!反正送官府也是要砍頭的,我們廢物利用一下怎麽啦!”


    那人果然神色錯愕,都怪這些貢品洗的太幹淨,還換了一身衣服,匪氣去了大半。他眉頭皺了皺,隨即冷不防一指躲在旁邊一棵樹後麵的張善,“這人你又如何解釋?難道他也是綠林大盜?”


    一身書生打扮,一看就是讀書人的張善猛搖頭,“小生隻是個趕考的書生!”


    感受到那人投來譴責質問,宛如抓到小辮子等她解釋的眼神,黎畫不屑:“你替個好·色之徒操心個什麽,等他見到鬼母娘娘,估計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就好這一口。”


    張善大感羞辱,憤憤為自己鳴不平,“小生隻是想要打聽阿嬌的消息而已!小生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半句虛言。”


    緊接著他又道:“兩位恩公,莫要再與這牙尖嘴利的惡鬼費口舌。今日兩位恩公為民除害,實乃一大善事,十裏八鄉的鄉親父老都會感念兩位恩公的恩情,是你們二人將大家救出苦海,還鄉親們一片清明!”


    那人神色不悅,“你在教我做事?”


    張善大驚,連忙道:“絕無此事!隻是這惡鬼顛倒黑白,胡亂誣陷小生,若聽信了她的讒言放過這些女鬼,今後方圓百裏必定不得安寧!還請兩位恩公三思!”


    那人頓時不屑道:“我倒覺得這小姑娘說的話未必全是假的。你自己看到女人走不動路,就以己度人,以為我們師兄弟兩人看到個漂亮女鬼就忍不住心軟,忍不住煽風點火叫我們趕緊動手?今日攔住這些女鬼,本就有其他事情,即便送她們入地府,也得等我們的事情辦完了再說。”


    說著,他凝神仔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這群男人,好半晌才皺著眉頭說:“師兄,這些人身上果然都有人命在手,就算不是綠林大盜,估計也是官府緝拿的殺人犯。”


    言語間,竟然把樵夫和獵人都包含在內,似乎以為這兩人跟那十幾個綠林大盜是一夥兒的。


    明月走到底部塌陷崩裂的那個棺材前,手裏掐了一個手決,棺材立馬恢複如初。他拉開棺蓋,低頭看了看裏麵,對師弟道:“既然如此,便全都裝回去吧。你我二人擠一擠這個棺材。”


    黎畫吃驚,心裏猛地咯噔一下,生出極為不詳的預感。


    師弟粗暴的把地上那些人塞回棺材裏,砰砰砰關上棺蓋,做完這些拍拍手,轉頭瞧見黎畫的神情,樂了,“我就說吧,趕緊送你去地府輪回轉世,你自己非不肯領情,這下知道麻煩大了。”


    明月抬腳邁入棺材,躺下去,師弟也走到這個棺材前,一手按在邊緣,準備躺進去。


    躲在樹後的張善驚恐道:“兩位恩公這是做什麽?”


    師弟扭頭一看,“你怎麽還在這裏?趕緊走,接下來我們可沒空。從女鬼手上逃過一劫,你就好好珍惜自己撿回來的這條命。”


    然後他對著黎畫露齒一笑,躺進了棺材裏,棺蓋砰的一聲合攏,看起來跟其他棺材一模一樣。


    留下黎畫看著這口棺材,心裏哇涼哇涼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視線餘光瞄見躲在樹後的張善,目光對上的瞬間,張善渾身一顫,連忙跌跌撞撞的逃走。


    黎畫四十五度望天,深深感覺自己仿佛被厄運詛咒了。


    攤上大事!攤上大事了啊!!


    要不,她也趕緊逃?


    第6章


    人間清醒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閃閃爍爍的星空真是好看啊,清晰浩瀚,無邊無垠。


    黎畫躺在地上仰望上方的天空,假裝自己也被打倒,就等著姐妹們醒過來,她也裝作才醒。


    過了一會兒,如她預料的那樣,昏厥過去的女魂們一個個蘇醒過來,挨了一頓打,個個身上都感覺疼,低低的痛呼聲此起彼伏,黎畫原地躺了一會兒,睜開眼睛假裝自己剛醒來。


    “我們居然都沒事?”


    “哪叫沒事啊,我被打了一掌現在都還疼呢。”


    “那兩人實力如此厲害,一個人就能打倒我們這麽多姐妹,卻沒有對我們做什麽,莫非有詐?”


    “棺材都好好蓋著,難道他們不是來救人的?”


    “兩個怪人。”


    一個女鬼隨手打開身邊一個棺材,發現裏麵的人好好躺著,這下更加迷惑了。難道那兩個怪人攔住她們就是為了打一頓?


    眼見女鬼們似乎有把棺材都打開檢查一遍的意思,黎畫趕緊出聲,“會不會是他們發現咱們抓得都是壞人,所以改變主意了?話本故事裏的高人不都是看一眼就知道對方有什麽樣的命格。”


    緊接著吹彩虹屁,“姐姐們果然深謀遠略高張遠矚,專門抓官府要殺頭的壞人,不然今天怕是危險了,不但白忙活一場,連大家都會出事。”


    女鬼們頓時麵麵相覷,感覺挺扯淡的,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說法。


    “這些年咱們姐妹也不是沒遇上過道士和尚,從來都是二話不說就動手,哪管咱們姐妹抓得是什麽人,哪怕咱們什麽都沒做,隻是路上遇見的,都會直接動手。”


    “鬼不也曾經是人嗎,好像人一定不會犯錯,鬼滯留人間一定不是好東西一樣。”


    “除非打不過,不然根本不會跟咱們講道理。”


    “還有三言兩語試圖感化咱們的呢,真是好笑。”


    她們七嘴八舌的議論吐槽,細數那些年遇到過的能人異士。


    阿香神色凝重,一肚子的疑問,跟阿嬌對視了一下,頭痛的揉了揉腦袋,“阿嬌你覺得呢?”


    阿嬌古怪的看著一個棺材,心裏驚疑不定,這棺材明明應該底部塌陷斷裂了才是,現在卻完好無損。難道那兩個怪人還順手幫她們把棺材修好,將滑出的書生張善重新裝了進去不成?


    想到此,阿嬌一個激靈,心底有個聲音瘋狂的催促她去打開這個棺材看一眼。


    剛向前邁了一步,下意識停下腳步,轉頭一看,果不其然,阿香正死死的盯著她。


    阿嬌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知何時抬起來,一副要打開棺蓋的架勢,她連忙垂下手,若無其事的對阿香道:“我沒記錯的話,這棺材分明已經壞掉,現在卻完好無損,實在古怪的很。”


    阿香麵無表情,“你是覺得棺材奇怪,還是想要看看那書生是不是還躺在裏麵?”


    阿嬌矢口否認,“姐姐這是什麽話,難道阿香姐姐不覺得蹊蹺嗎?”


    蹊蹺倒的確是蹊蹺。


    阿香暫時放過阿嬌,沒有死揪著這點不放,走上前來,抬起一隻手,正打算按到棺蓋上,突然被擋住,黎畫從棺材後麵翻過來,對著阿香和阿嬌露出一個傻笑。


    “兩位姐姐,妹妹有些好奇,那個樵夫和獵戶,難道也不是好人?”黎畫嘴上說著,一邊對著她們拚命使眼色,瘋狂搖頭,兩手在胸前做出一個禁止的手勢,暗示她們不要碰這棺材,有異常。


    要是讓她們打開棺材,發覺到裏麵躺著那師兄弟,怕不是又一場打,幹不過人家何必呢。


    阿香果然收回手,眼神閃爍了一下,從善如流的道出內情,“那樵夫看著老實巴交的,一次在山裏打柴的時候偶然發現一個重傷昏迷在地的人,他不但沒有搭救,還悄悄摸走對方身上的銀錢,發現驚醒了失主,一斧子劈下去當場要了人命。”


    阿嬌:“那獵戶性情殘暴,時常毆打妻女,可憐兩個柔弱的女子,身上經常帶傷。一日獵戶喝醉了酒,發起瘋來竟將發妻活生生打死,事後不但不知悔改,還把女兒賣入勾欄。”


    果然不是好東西啊。


    黎畫好奇的問:“姐姐可有什麽法子看出別人身上是否沾染了人命?”


    阿香道:“凡是手上沾過人命的都會有血煞之氣,越多說明殺的人越多。這樵夫獵戶都隻是普通人,沒當過兵,也不是官府幹這行的人,況且咱們自己就是鬼,找其他鬼問問就知道了,官府查案需要找線索,咱們可不需要這麽麻煩。”


    一女鬼道:“這種沒有娶親的老男人,或是沒了妻子的鰥夫可是寂寞難耐的很,勾勾手指就過來了。要是姐妹們不是鬼,而是活人,落到他們手裏還不知道會遭怎樣的罪。別看他們這樣,要是做壞事不會被懲罰,殺個人在他們眼裏根本不算什麽。”


    阿香憤恨不平道:“妻殺夫會被官府處以極刑,但凡發生絕不姑息,丈夫打死妻子卻隻會被當作是家務事,除非有人鐵了心去告,就連他把自己女兒賣了,別人知道頂多譴責兩句,根本不痛不癢。”冷笑一下,“咱們女人就是命苦,說到底就不是人,隻是家裏的物件罷了,隻有家裏的男人才是人,處處偏袒著男人。”


    黎畫道:“姐姐們心善,這種禍害除了百利而無一害。若是饒過了,才是姑息養奸。”


    阿香輕輕哼一聲,“心善有什麽用,這世間有人因為心善而不會死嗎?若隻是心善,就代表了好欺負,欺負了也不會被報複,所以才要拚命的誇讚心善之人,把這種軟弱的東西高高捧起,鼓吹讚揚,背地裏隻會嘲笑這種傻子越多越好。”


    “男人要求女人心善,一邊又罵女人婦人之仁,一邊不準女人讀書,然後又罵女人頭發長見識短,什麽道理都是男人的,女人做什麽都錯。”


    阿香可真是古代的人間清醒女性,每次都這麽犀利,直擊要害啊。當鬼當的久了,見識增長起來,男人那一套洗腦女性的東西就不管用了。加之女鬼能力強過男鬼,自信心也是蹭蹭蹭的上漲。


    黎畫輕輕咳嗽一聲,“我聽聞還有其他地方的鬼怪會向鬼母娘娘獻上貢品,除了咱們姐妹之外,還有鬼怪抓男人獻給鬼母娘娘嗎?”


    這次開口的是阿嬌:“自然是有的,不過並非所有鬼怪都像咱們這麽講究。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隻是覺得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反正每年官府都會砍頭一批人,這還是被他們抓到的,那些沒被找出來的咱們姐妹笑納了也就是。”


    她的神色柔和下來,語氣憐憫,“姐妹們都討厭男人,但世間規則是男人製定的,咱們再憤恨不平,活著的女子依舊生活在這個圈子裏,家裏若是沒有男人就會被欺負。女子在世已經活的很艱難,男人知道抱團踩在女子身上,姐妹們又怎麽能對同為女子的無辜人落井下石。”


    阿嬌傷感了一會兒,轉頭對阿香道:“我知道姐姐擔心我什麽,我也知道,我做的那些手腳怕是已經被姐姐看穿了。我們姐妹經曆了這麽多,我又豈會因為一個男人壞了姐妹之間的情分,我向姐姐發誓,從此以後與那張善恩斷義絕。”


    阿香沒料到阿嬌會突然這麽說,愣怔一下後,眉宇間的神色也柔和下來,“你不怪姐姐心狠就好。”


    姐妹倆因為張善的事情而有些僵持的氣氛,一時間冰釋前嫌。


    氣氛這麽好,黎畫連忙問了一句:“如果有個可以重新做人的機會,姐姐們願意嗎?”


    阿香斬釘截鐵道:“不願意!”


    阿嬌同樣拒絕:“不想!”


    阿香眼底的嫌棄都快溢出來了,“若依舊成了女兒身,隻是重新遭一回罪罷了,若是成了男兒身,最幸福也不過是娶親生子。凡人壽命區區百年,當鬼卻遠不止這個數,到地府喝了孟婆湯,忘記前塵重新開始,怕是我阿香喝下孟婆湯的一刻就沒了,以後是另一個人。”


    “我要靠自己的力量選擇想要過的生活,而不是別人告訴我應該怎麽做,若不願遵從就是驚世駭俗。咱們姐妹互相依靠扶持,過的日子不比循規蹈矩舒服多少倍。”


    其他女鬼雖沒有說話,神色間顯然都是讚成的,說到她們心坎上了。做人的時候懼怕鬼怪,自己成了鬼才看清當人的苦楚,鬼有鬼的難處,但總好過因為她們是女人所以就天生低人一等,處處都是限製。


    想說的話都說完了,黎畫眼巴巴看著阿香與阿嬌,等她們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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