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它走了,麟兒也逐漸放了心,再次抬頭看父親之時,仍舊強行含了三分笑意,「父親下手的時候,可以輕一點麽?麟兒怕疼。」說完,他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男人眸光微動,點了點頭,出劍,朝他逼來,可那劍,卻止於他的脖頸處,半晌沒了動靜。


    他還是很怕的,全身止不住的顫抖著,根本就不敢睜眼去看那寒光閃閃的劍刃,更不敢亂動,生怕動一下,那劍便割掉了他的頭顱。他就那樣靜靜的等著,等著父親親自動手。


    可等了好久好久,卻並未等到那脖間的刺痛感,反之,卻等來父親那沙啞低沉的聲線,他問:「你會不會恨我?」


    恨?


    別人說母親的壞話時,他會恨,別人對他指指點點時,他會恨,在別人說要將他除去時,他也會恨。可唯獨……獨獨對父親,恨不起來。哪怕每次犯錯父親都會罰他,對他越來越冷淡,甚至於現在,父親將劍架在了他脖子上,他第一感受都是疼,而不是恨。


    他突然思起自己還在娘肚子裏時,爹爹經常會貼在娘肚子上和他嬉鬧,然後用輕柔的口氣和他說:「麟兒,是爹爹。」剛出生那會,那時母親亡故,是父親抱著還滿身是血的他,眼中又憐又痛,「從今天開始麟兒就是爹爹的掌中寶了,隻要有爹爹在,就絕不讓他人傷麟兒一分。」還有他第一次殺人不知所措時,爹爹溫柔的將他抱進懷中,「沒事,有爹爹在。」……


    種種的種種,明明好似還在昨天一般,他明明說過要護住自己一輩子的,可到頭來,卻是他執起了手中的劍,對準了自己。


    看著眼前父親冷然的雙眼,心中無由來的突然覺得委屈,極度的委屈。


    明明……明明他什麽都不知情,明明這發生的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的,明明父親都知道他也不想這樣的。可父親卻依舊還是選擇、選擇要把他除去。


    想著想著,他突然眼中酸澀,再笑不出來了,於是搖頭道:「爹爹,我不恨你。」


    不恨你,恨的卻是這莫名的魔氣,恨的是這天道的不公。可是,恨又有什麽用?


    他鼓足了勇氣睜眼,入目的,果然還是那一雙冷然的眸,不由得心間一疼,再次閉上了眼,再不看他。


    男人得了他的答案,不再猶豫,再次執劍,手起劍落。


    隻是那意料之中的疼痛並未到來,耳邊卻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哢擦』聲,似骨頭斷裂之聲,緊接著一聲驚恐的尖叫在森林中蕩漾開來。


    這個聲音……是父親!


    麟兒急忙睜眼,卻見父親此刻正被一股黑氣掐住脖子提在空中,而之前那隻執劍的手早已脫離了他的臂膀,像是被硬生生扯掉的一般,伏落在一旁。而那股黑氣正是從自己身上散出來的。


    他心中狂跳,再是顧不得其他,急忙跑到斷臂之處,撿起那把掉落在地的劍,朝那黑氣砍去,「放開我爹爹!」


    隻是他那攻擊太過孱弱,對方明明看起來不過是一團氣體而已,他劍劈在上麵卻摩擦出了一串火花,那股黑氣更是惱羞成怒一般,緩緩的變幻成了一個人體的模樣,右手掐在男人脖間仍舊沒有放開,猛然回頭,像是在看他,隻是一團黑氣的麵孔,並沒有臉。


    「他要殺你,你居然還要救他。」黑霧聲音,和他的如出一轍。


    麟兒心中一緊,荒神的看著父親越發蒼白的臉,再次揮動了手中的劍刃,「不許傷害我爹爹,你快放開他……」


    黑霧不為所動,反越發收緊了手中的力道,帶著男人的身體撞向了他的劍,隻聽『哢嚓』一聲,是喉骨斷裂之聲,以及劍刃入體的聲音,他眼睜睜的看著父親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隨後脖子一歪,直接翻了白眼。


    父親死了……被他殺死了……


    麟兒驚恐萬分的看著那張慘白得毫無人氣的臉,驚慌失措的鬆了手,麵色變得越發難看了起來。他緩緩回眸看向那一團隻有一個人形的黑色霧體,淚水自眼中滑落,不住的搖著頭,「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


    看著父親躺倒在地的屍體,他心中狂跳,再是把持不住,大哭出聲,朝相反的位置跑了去。


    魔氣見狀,十分輕蔑的嘖了一聲,右手化作了一條軟繩,從後饒在他周身將他綁起,吊上高空,冷冷道:「想殺我?」


    「放開我,你這個魔鬼,惡靈……」他掙紮著踢著雙腿,那纏在他身上的魔氣卻是越收越緊。


    「相交於我,親手弒父的你不是更像邪靈麽?」魔氣冷笑一聲,從另一隻手開始漸漸化作一團氣體,侵入他口中,「我因你而生,我所做的事皆為你心底的渴望而生,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究竟誰才是魔鬼惡靈,你不懂麽?」


    麟兒拒絕著搖頭,卻絲毫抵抗不住對方侵入他的身體。那魔氣侵入他的身體越多,他就越發覺得身體沉重,直到最後失去知覺之前,他腦中仍舊迴蕩著那一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第二天醒來時,他已不再山間的林中,而在一個山洞中,腿邊挨著他的,是昨晚那隻他放走的兔子。他一動,兔子也跟著醒了過來,抖動著兩隻大耳朵,紅紅的眼睛直勾勾的瞧著他。


    思及昨晚之事,他心中猛然一跳,來不及顧及其他,朝著龍魂劍宗飛奔而去。


    昨夜之事還歷歷在目,可早晨他換了位置,那是不是證明昨晚之事不過是他做的一場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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