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安等人聽了安哥的話都沉默了,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他們才過了幾年的安逸日子,竟開始心存僥倖。


    透過祠堂的窗戶能夠清楚地看到後山屯的孩子們正在奮力地跟同伴打在一起,冰天雪地,他們一個個滿臉通紅,頭上還冒著熱氣,出著最狠的拳頭,臉上卻掛著最開心的笑容。這裏不是戰場,他們體會不到戰爭的殘酷。


    洛兒正跟著常青往這邊走來,許勛安心思一動,結束了這場談話,也讓大家暫時不要聲張,心裏有個底,時刻準備著就好了。


    他不想讓洛兒知道西北的局勢,這些年洛兒雖然很少哭鼻子了,可是一旦知道她阿爹深陷危險,她一定又要忐忑不安。唐瑛不是一個好父親,給不了孩子安全感,但是他想做一個好師傅。


    常青得了洛兒的誇獎,麵上絲毫不顯,可是心裏還是有些得意的,他帶著洛兒到演武場,想讓洛兒看看他的本領。


    這麽些年,洛兒在他麵前總表現的像個大姐姐,如今他都十八歲了,她跟他說話都要仰著頭,可是氣勢卻依然像個弟弟,這一點他很是不服,也悄悄地努力過,他一身的功夫和結實的腱子肉就是努力的痕跡,所以有些想顯擺的欲望。


    「洛兒姑娘,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學得怎麽樣,剛好咱們後山的孩子舉行比武大會,你幫我指點指點!」常青說完又有些後悔,覺得自己的目的太過明顯,而且洛兒是一個小娘子,怎麽會喜歡打打殺殺的。


    可是話已經說過了,他也不能收回,隻能硬著頭皮把洛兒引到演武場,挑了一把順手的兵器,跟同伴們比劃起來。


    常青已經好幾年不參加比武了,大家都知道他的實力,難得見他上場,好幾個孩子都圍了上來,躍躍欲試。


    「嗬,一起上!」常青輕笑一聲,對幾個孩子說道,語氣裏透著輕鬆。祠堂裏的幾位長輩和許勛安也走了出來。


    幾個孩子被常青的語氣挑動,心裏自是不服,拿著武器從不同位置向常青出手,雖然不能靠近常青半分,卻絲毫不氣餒,打了盡上百個回合,仍分不出勝負。


    常青忽然出現一個破綻,被幾個小夥伴發現,迅速集中力量緊追不捨。常青邊打邊退,就在眾人以為他就要敗下陣的時候,他往後一躍,長戟挑起身後的落兵台向幾個小夥伴攻去。


    他們幾個跟的太急,看見迎麵砸過來的落兵台,趕緊用武器去擋,等回過神來,常青卻以雷霆之勢壓製過來,把他們壓的死死的。


    常青表現太棒了,明明是個不大的孩子,竟能挑起整根木頭做的落兵台,洛兒帶頭鼓掌,圍觀的孩子也激動的跟著拍手。


    「常青大俠饒命,我們認輸了!」剛剛給常青對打的幾個夥伴心服口服,開玩笑地向常青討饒,常青收起兵器,對他們說道:


    「驕兵必敗,窮寇莫追,這是姚先生教的道理,我隻是稍稍露出一點破綻,你們就開始沾沾自喜窮追不捨,這樣很容易中敵人的埋伏。」


    王六安、姚遠之等人不住的點頭,常青這個孩子各方麵都優秀,讓他們非常滿意。許勛安卻看見常青放下兵器,轉身對著鼓掌的洛兒傻笑,身後的幾個小夥伴卻擠眉弄眼地跟洛兒打手勢,洛兒笑得開懷,把常青都看呆了。


    身後的幾個傢夥合夥撲倒把他在地,以疊羅漢的姿態壓在地上,嘴裏喊著:


    「常青大俠,你知道什麽是美人計嗎?你這樣看到美人就被迷得暈頭轉向丟盔棄甲可不行啊!哈哈哈哈!」


    孩子的笑聲最具有感染力,在場的人都被這群孩子給逗笑了,笑著笑著,心裏卻不由得酸澀起來。他們還不知道危險正在向他們逼近,這麽天真爛漫的年紀,卻不得不去麵對戰場的殘酷,一場戰爭下來,又不知道有幾個孩子能夠活著回來,這悲催的命運,真讓人憤懣。


    許勛安和洛兒在後山呆了一天才離開,離開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村裏陸陸續續升起裊裊炊煙,在外麵歡鬧了一天的孩子呼喚著爹娘兄姊,這才是太平盛世該有的樣子。


    他們曾沿著高山,沿著黃河,沿著海岸線,用風車磨坊幫助了大齊無數的百姓,越來越多的百姓體會到安居樂業,越來越多的孩子能放縱地歡笑。


    每逢路過這些村莊,洛兒都特別的自豪,想大聲地告訴大家這些都是師傅的功勞,可是許勛安卻毫不放在心上,就像當初他不情不願地幫助這些百姓一樣,他隻不過覺得這些百姓值得幫,他們過上好日子也是因為他們自己肯努力,跟他自己沒有太大的關係。他幫助別人從來不為邀功。


    「師傅,我真羨慕他們!每天可以陪在爹娘身邊,可以一家子圍在一起吃飯!」洛兒回望著後山上空的炊煙,把頭靠在許勛安身上,不無羨慕地說道。


    許勛安沒有說話,這一點他真無法幫洛兒實現,不說現在,就是將來唐瑛回來了,誰知道又是一番什麽情景,生在帝王家,就不能苛求平常百姓的親情。


    「昨日皇祖父召開家宴,你知道我們都吃得什麽嗎?」皇家多疑,為了防止有人在食物中做文章,每一道菜味道都寡淡的幾乎隻有些許鹹味,配菜也單調的可憐,就算如此,她的那些皇伯皇叔也吃得小心翼翼。


    這是家宴,不怕人笑話,他們防的就是自家人,外人誰敢謀害皇族。


    而對外招待的國宴,那規模要比家宴不知高了多少檔次,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應有盡有,皇家禦膳的功夫隻有在那時才能表現的淋漓盡致。


    「這幾天在宮裏都沒吃飽吧,你這傻孩子,等過了萬壽節,我一準請旨把你接出來!」


    洛兒點點頭,忽然想起要宮裏的情況,又搖了搖頭說道:


    「皇祖父現在的情況很不對勁,好像年輕了很多,可是又不像!還有壽王,我看到他給皇祖父進獻丹藥,他最近經常出入宮中,可是皇祖父近幾年來一直疏遠他,不知道他用什麽法子討好了皇祖父,我感覺他一定有什麽陰謀。」


    洛兒不知輕易下判斷的人,這讓許勛安隱隱有些擔心,跟著洛兒一起進了宮,用一本《蘭亭集序》成功得到了永隆帝的召見。


    許勛安遞上的《蘭亭集序》當然不是真跡,《蘭亭集序》的真跡已經隨先帝埋進了陵墓,永隆帝雖然極為不舍,可是為了彰顯孝心,隻能忍痛割愛。


    這一本是許勛安特意找當世名家臨摹的,用的就是他新製的澄心堂紙,裝訂的極為風雅,正好合了永隆帝今日的品味。


    永隆帝自從開始懷舊,愈發覺得自己年輕了很多,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那個恣意瀟灑的臨淄王時代,風流倜儻,文采斐然,特別能吸引年輕女人的視線,尤其是他新進受寵的三姐妹,每天把他誇的有些飄飄然。


    然而這一切都是永隆帝自認為而已,許勛安看到的卻是一個眼圈凹陷,幹涸枯槁的老人,精神卻近乎於癲狂的狀態,眼冒精光,麵容有異常的紅暈,見識過各種光怪陸離的癮君子的許勛安一眼就看出,永隆帝定是服用了過量的五石散。


    「勛安小友真是深知朕意,哈哈哈,當年朕還是臨淄王,也曾與一幫老友遍訪名山,寫過不少名詩佳句,現在想來那真是快意人生,可惜朕被這皇位羈絆住了,不然真想紅塵美女作伴,再瀟灑走一回!」


    對於這話,許勛安隻敢信一半,永隆帝想紅塵美女是真,瀟灑走一回恐怕是不行了,就怕他走了就回不來了。


    「小子也有幸拜讀過皇上的詩作,十分替文壇可惜,損失了您這位文采斐然的大家!不過也為天下百姓慶幸,得了您這麽一位明君,讓他們享了如今的盛世太平。」


    「哈哈哈哈,勛安,你也長大了!學會那些老頭子的做派,什麽好聽說什麽給我聽,他們真以為朕糊塗了!朕還年輕著呢,誰也別想矇騙於我!」


    最可悲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他明知道李玉甫欺上瞞下,明知道自己已經老了,卻不想承認,仿佛不承認,不去麵對,這些問題就永遠不存在。


    「皇上聖明!」許勛安拱手,餘光卻看到老皇帝雙手微微顫動,麵色灰白,仿佛隨時要倒下一樣,心裏一驚,就聽皇上怪笑著說道:


    「聖明!嗬嗬,你們都想看著朕變老,看著朕倒下去,朕偏要好好活著,偏要好好活著……」他一邊怪笑著,一邊走出了內廷。


    許勛安在內侍的引領下退了出來,腳步匆匆地往宮外走去,他怕來不及了,必須馬上通知唐瑛,讓他立即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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