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靈犀看罷老神仙,又去瞧小道生。


    筵席散場,嘉木拉住豆芽菜:「我帶你去一個特別的地方。」


    柳芽問道:「你不再去見見仙帝嗎?」


    「那些老族君們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我爹可有的忙呢,我就不去給他老人家添亂了,而且…」


    嘉木總感覺豆芽菜的狀態反常:「吃飯的時候你總是走神,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為什麽?」


    柳芽避而不提心事:「我沒事,該去練習縱物術了。」


    嘉木拽住她的小辮子不鬆手:「小爺火眼金睛,從沒有看走過眼,老實交代,有人欺負你了嗎?」


    柳芽打開他的手,杏目圓瞪:「欺負我的人隻有你!」


    「滿懷心事怎能練好法術,先帶你去散散心。」


    嘉木轉指念咒,湖對岸的蘭舟便翩翩飄來。


    「我沒有心情和時間遊湖…」


    但柳芽哪裏拗得過魔頭,最終還是被拖上了船。


    滿載一舟秋色,平鋪十裏湖光,少男少女對坐,無槳隨波隨心。


    嘉木順手從水中撈了幾片掉落的橙紅楓葉,在她麵前晃了晃:「憂鬱風僅僅適合絕色佳人,像你這樣姿色普通的姑娘,還是多笑笑比較討喜順眼。」


    秋日秋景易生感傷,柳芽抱膝縮坐,惆悵滿懷:「我是不是…根本不應該來華胥修仙?」


    嘉木原地蒙圈:「女人的心比六月的天還容易變,剛剛還喊著要練習仙術,一轉臉就打算放棄修仙了嗎?」


    「在昭文堂的時候…我忽然…忽然很想爹爹…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


    柳芽緊咬咬唇,竭力控製在眼眶裏打轉的淚珠。


    嘉木以篤定口吻否決她的傻念頭:「你年紀小小的一個可憐姑娘,獨自在人間熬過苦海,歷盡波折終入仙門,是所有道生裏最努力的一個,你爹娘在天上肯定會為你驕傲的!」


    「可我是所有道生裏最差的,來到華胥隻能給爹爹丟臉。」


    兩行清淚滾落,柳芽用袖子匆匆蹭了蹭。


    嘉木這才明白原委,全都是賤嘴糟老頭惹的禍,盡力悉心開解——


    「白虎族和鳳族的族君全都是心胸狹隘的老混蛋,柳上仙在世的時候根本瞧不上這些溜須拍馬的老狐狸,他們在昭文堂上出言刻薄,純粹是出於對你爹爹的羨慕嫉妒恨,那些混帳話你就該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不值得往心裏去!」


    女人都愛翻舊帳,柳芽也不例外:「他們哪有你刻薄,你曾說我會辱沒父親的一世英名。」


    「我這人的嘴特別欠,常常會開一些缺心眼的玩笑~」


    嘉木不惜自黑,又道:「來到華胥之後,我意外發現你天賦異稟,所以才千方百計騙你做我徒弟,想我堂堂仙界混世魔頭,怎麽可能隨隨便便收徒呢?」


    柳芽並不相信:「你不過是想把我當丫鬟使喚而已。」


    嘉木勸解的思路與眾不同:「你換一個角度思考,那麽多位道生,我為何偏偏選中你呢?起初確實有讓你做丫鬟的打算,可是後來升級成了徒弟,未來假如你的修仙小宇宙大爆發,法術水平扶搖直上,我可以反拜你為師。」


    「你不要再騙我了…」


    柳芽的信心值跌落穀底:「我爹爹在世的時候,很少提起仙界往事,也不怎麽教我仙術…或許…或許他早就發現我沒有天賦…」


    「柳上仙有血有肉有人性,怎麽捨得逼年紀那麽小的你學法術和道經,你生來身有仙氣,壽命長及千萬年,何必急在一時半刻。」


    豆芽菜一滴又一滴的淚珠重重撞入嘉木心底最柔軟處,他心疼地遞上手帕,裝正經講大道理——


    「修仙如同登山,一門心思衝上山巔容易摔跤崴腳,不如優哉遊哉地盡覽路邊風景,就如同龜兔賽跑的故事…」


    他猝然拍掌,驚喜程度不亞於發現宇宙終極奧妙:「柳上仙喜歡養烏龜和畫烏龜,說不定暗含深意,就是希望你做一隻開開心心且鍥而不捨的修仙小烏龜!」


    柳芽十分費解:「你怎麽會知道我爹爹養烏龜和畫烏龜的事情呢?」


    嘉木不便講出姨母若水養凡間烏龜的事,隨口編理由:「我先前見你畫過,猜想應該和柳上仙有關。」


    仙路遙遙,前途渺茫,柳芽連日來的委屈與疲憊皆在此刻爆發,淚如斷線的珍珠,手帕很快就被眼淚和鼻涕浸濕。


    嘉木撫著她的肩膀努力安慰:「退一萬步講,神仙的日子不一定比凡人快樂,否則你爹爹怎會捨棄仙籍重返人間呢?」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爹爹為何要對我隱瞞過去呢?」


    「人活著應該向前看,成日把舊功勳掛在嘴邊上根本不算英雄好漢。」


    柳芽自我質疑的悲觀情緒越來越重:「我和爹爹有天壤之別…有沒有可能…我的親生父母另有其人?」


    嘉木將她的腦洞嚴嚴實實地補上:「你的人設應該是勇攀仙山的小烏龜,而不是找親爹的小蝌蚪!」


    柳芽把頭半埋在臂彎之中,啜泣道:「你有關心愛護你的父親,有修仙學道的天分,有誰都不敢惹的背景,根本無法理解我的心情。」


    「其實…嘻嘻哈哈的外表不過是我內心悲傷的保護色罷了。」


    無人願意做聲名狼藉的混世魔頭,皆是不得已而為之,嘉木並非不解世間愁苦的富貴大少,麵對同病相憐的豆芽菜,他情不自禁地敞開心扉。


    「我的母親並非仙人,而是魔妖兩族混血的歌姬,她在生我的時因難產而過世,雖然父親對我很疼愛,可是他總有許多政務要忙,無法時時刻刻關照我,嫡母和嫡兄長表麵關懷備至,背地裏卻苛待折磨,我的一生唯有兩個選擇,要麽當淒悽慘慘的受氣包,要麽做人人懼怕的混世魔頭。」


    「你如果想哭千萬別忍著,發泄出來心裏能夠稍稍輕鬆一些。」


    不是魔頭造就了不幸,而是不幸造就了魔頭,柳芽懊惱自己一直誤解了他。


    「我又不是怨婦,才不和你抱頭痛哭!」


    即便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嘉木也不會一把鼻涕一把淚,人設突發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沉溺於過去完全沒有意義,展望未來才能創造輝煌!小爺我鄭重決定,從明日起與你結伴學道修法,奮發圖強、勵精圖治、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狠狠打臉那些沒事找抽的黑噴子!」


    柳芽嚴重懷疑魔頭被鬼魂附體:「你…你確定是那個成天上課睡大覺,對道經不屑一顧的學渣嘉木嗎?」


    「從今往後,我不當作弊的假第一,要做貨真價實的真學霸!」


    自從那日被暮亭精湛絕倫的縱物術刺激之後,嘉木痛定思痛,切切實實意識到不修道經就無法突破仙術的瓶頸,這輩子也休想通過法術擰幹抹布。


    他如同打了雞血一般,正能量爆棚,兩手攥拳高喊道:「跟我一起喊,加油!加油!加油!」


    柳芽有氣無力地應了一句:「加油~」


    嘉木深表不滿,強行把她的兩隻手拉起來:「你給力點行不行,像我一樣中氣十足地大喊,加油!加油!加油!」


    柳芽看著一反常態的魔頭,忍俊不禁:「希望你說到做到,加油!加油!加油!」


    嘉木像極了騙錢的成功學大忽悠導師:「跟著我再喊一遍,加油!加油!加油!」


    「加油!加油!加油!」


    清風悠悠,水波蕩蕩,蘭舟本是穩穩地輕飄,不料被他倆一嗓子吼的左搖右晃,蹲在船尾吃狗糧的楚靈犀差點掉入湖中,痛罵道:「加你妹的油!」


    不過她對於嘉木的情商給予一百萬分肯定——


    這小子簡直是天賦異稟的情種,撩妹的招數花樣翻新,先有月下舞錦鯉,後有相憶林螢火蟲,如今又是遊湖喊加油,既霸道又專情,既混蛋又溫柔,難怪豆芽菜對他念念不忘、癡心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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