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路上走得那麽急,她還沒有從疲憊中緩過來。


    「真的麽?」


    「有什麽話,大人直說不好麽?」聽到祝鶴回的語氣沒有根據地變得刻薄,孟稻兒不自覺也開始話中帶刺,雖然她真的很不喜歡這樣針鋒相對。


    「有話要說的人,不是小孟你?」


    反問的語氣總是自帶著刺激的效果,此時,孟稻兒也跟著紅了臉。


    「方才譚臨滄不過是在與我道別——」


    「道別?!」祝鶴回的咬肌鼓了鼓,「他把你叫到一邊,隻怕為的是方便給你飛魚台的寶物!」


    孟稻兒自認為不曾做過什麽虧心事,被如此言語羞辱,言辭不由得瞬間尖銳:「憑他們飛魚台有什麽曠世奇珍,與我有什麽相幹?方才他與我道別,隻站在大家的眼睛裏,並不曾做過什麽見不人的、不曾說過什麽越舉失禮的,大人此言,叫我情何以堪?」


    祝鶴回不顧孟稻兒已惱羞成怒,語氣比她更加一針見血:「方才你不曾做過什麽見不人的、不曾說過什麽越舉失禮的,能保得準別的時候也沒做過、沒說過?」


    孟稻兒隻覺五雷轟頂,眼前這個言辭銳利如刀、不留情麵的人,還是那個觀之可親、見之忘俗的祝鶴回麽?!


    聽他的語氣,似是同他斷案一般有了鐵證,可她自覺問心無愧,因此底氣依舊十足,「便是審問犯人,亦是理據具在方能定罪;如今大人無憑無據,便要給我扣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了麽?」


    「莫須有?!」祝鶴回冷然哼聲,「那飛魚令隻怕此時還在你身上呢!」


    孟稻兒聞言,又如被一道天雷劈到,她實在沒料到他指的是這個,「那個,我、我——那飛魚令是很久前——」


    「飛魚令是什麽樣的寶物,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被孟稻兒那樣一逼之後,祝鶴回早就失去了理智,不由分說地打斷了孟稻兒的解釋。


    孟稻兒看著他那雙變得扭曲的眼睛,忽然一句話都不想再說。


    爭吵驟然而停,此時,甲板上隻剩下船推水浪之聲、微風輕盪之聲。


    祝鶴回背過身去,對著江麵久久地不回頭。


    孟稻兒心頭的憤怒早已經盡數消卻,隻剩滿心無以排遣的無措和委屈。


    許久之後,她才喃喃地說,「若不是因為你到飛魚台之後音訊全無,我都想不起來自己有這塊木頭。」


    說完,她抬起頭,盯著祝鶴回不為所動的背影看了看,見他依舊不回頭,便死了心。


    哐啷一聲響之後,祝鶴回聽到急急地離去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直到嗒嗒聲消失,他才回過頭,孟稻兒的身影早已不見,隻見圍欄的邊上,默默地躺著一條黑線繫著的木鯉魚。


    他走過去,躬身將它拾起,定睛看了看,又想起下山前無意聽到的那些閑話——


    原來,在譚臨滄將孟稻兒請到一旁說話時,祝鶴回先行走到碉樓大門下,樓上有兩個守衛在嘀咕:


    「那美人何德何能,我們大哥居然將飛魚令給了她!」


    「可不是麽,見飛魚令如見大哥,唉,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也不知這建碼頭之事,是不是因為那美人用飛魚令要挾我們大哥。」


    「你可別胡說,那不是咱們操心的事,我們隻要聽命行事就行了。」頓了頓,他又說了一句,「可憐我們大哥癡心一片,等了她這麽多年。」


    ……


    第35章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回到府衙已是深夜, 孟稻兒向來遇剛則剛。


    祝鶴回自知反應過度,卻又不肯主動表示心中歉意,她自然不會主動給他台階。兩個人便僵著, 最終誰也不理誰, 合衣背對背地躺下,一夜無言。


    隔日, 孟稻兒見祝鶴回的臉色不僅沒有和緩, 反而變得更加駭人,她隻覺得他那雙眼睛裏燃著三昧真火,仿佛隻要多看他幾眼就就會灰飛煙滅。


    她納罕,莫非他昨晚的愧色有假?


    罷了罷了,他愛惱就讓他惱, 孟稻兒不想再理會, 打算先去赴表妹的邀約。


    賀知音大婚在即,因縫衣店做好婚服送到家中, 她一早便派人到府衙裏請孟稻兒過去為她參詳。


    孟稻兒命小糯為自己梳妝, 又讓忍冬去拿自己最喜歡的白衣裳,隻好像看不見杵在屋裏、仿佛被一團黑氣裹挾的祝鶴回。


    「晚上我們談一談!」祝鶴回撂下毫無感情的一句,轉身走了。


    正在裝扮的孟稻兒聞言側首, 他已經消失在門外。


    「談一談麽?!」她望向門外, 嘀咕了一句。一旁的小糯和忍冬也不敢多問,隻默默地做事。


    爾後, 孟稻兒去了舅舅賀家,卻人在心不在。


    「稻兒姐姐,你說這帔帛用水綠色的這條還是用墨綠色的這一條好?」賀知音沒聽到應答,便從鏡前轉回身,隻見表姐正望著衣架發呆, 「你想什麽呢?」


    被表妹伸手輕輕一碰,孟稻兒猛然回神,失聲「啊」的一叫。


    「什麽事?」


    「姐姐今日是怎麽了?」賀知音擔心地問,「總是心不在焉的,方才為我簪釵還紮到我!」


    「沒事的。」孟稻兒搖搖頭,「不過是昨夜睡得不太踏實。」


    「稻兒姐姐快幫我看看該選哪一條帔帛。」賀知音伸手指向架子。


    「既然有肩帔,就不必在挽帔帛,顯得累贅。」孟稻兒走到桌邊,拿起周圍織著金色流蘇的肩帔,「戴這個就好,大喜之日,裝飾本就很多,我那時是能少一件是一件,到時候花冠、頭飾一大堆,壓在頭上一整天,別提有多沉重,更別說還有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到時候你想摘還來不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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