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會兒被他轉暈了。」她解釋的語氣聽起來又牽強又虛弱。


    忍冬自然也是信了流言的,她打心底為孟稻兒可惜,然知道她決定下的事情,是不會輕易改變的,因而便噤了聲。


    另一邊,府衙裏的祝鶴回,他的開心還在持續著,隻要想起孟稻兒說完「我答應你」之後嬌羞的模樣,他還會笑出聲。


    從江畔回來的一路上,她的寡言,也隻被他理解為她在矜持。


    想著想著,他竟恨不得天快點亮起來,好請人去做媒。


    ……


    #


    祝鶴回那邊的媒人從孟家回去之後,兩個人的親事正式確定。


    隨後兩邊便緊鑼密鼓地依序開始準備成親事宜:互換更貼合八字;嫁妝聘禮兩相議;過書回帖互往來;大喜之日終確定;八月十五將成婚。


    孟稻兒心中抗拒成親的日子,畢竟,中秋之日是她鶴哥哥的生辰,可轉念一想,任憑什麽日子成親,左右不是與心中的人拜堂,便覺得橫豎都沒有什麽關係,就放棄了吭聲。


    諸事都在六月底之前商定下來,之後便是婚禮準備,孟家隻忙得恨不得一人二用:修飾屋宇,添置諸用,採購嫁妝,縫製嫁衣等等不一而足;府衙那邊也是,公事之餘府吏衙役無不為頂頭上司的終生大事盡心盡力,下聘禮、置新房,找花轎、請樂隊……


    這其間發生了兩件既可以說與他們婚事相關也可以說不相關的事情——


    早在六月初,孟稻兒便已做好答應送給譚臨滄的衣裳和鞋子,卻因不知怎麽送上山,她隻得將它們收好,同買給阿今的禮物一塊放在一起,藏到櫃子裏。


    到了六月下旬,孟家上下都在為她出嫁之事忙碌,連孟稻兒自己也漸漸地將那給譚臨滄的禮物忘到了腦後。


    往年到了孟稻兒生辰,家人必定會慶祝一番。


    表麵是慶祝,實則是孟夫人藉機推銷女兒,年年無用年年做。


    今年,她原本已想好了如何操辦孟稻兒的二十歲生辰,然則因她的婚事已定了下來,再無大肆操辦的必要,且八月十五近在咫尺,孟家個個忙得如同打轉的陀螺,她便將女兒的生辰忽略了。


    七月初一那一天,忍冬拿出姚二娘為孟稻兒做的那幾套衣裳,問道:「姑娘今日想穿那一身?」


    「白色的罷。」孟稻兒還是最喜歡白色,雅、潔、靜,最襯她的氣質。


    「姑娘快要成親了,何不試一試那一件石榴紅?」在泡茶的小糯直起身,「且今日是姑娘生辰,大喜之日也近了,紅色喜慶又應景!」


    「要試一試麽?」忍冬將那一件石榴紅的羅衣挑出來,「小糯說的是,姑娘大喜將至,紅色確實更應景。」


    「你們說,若是我將婚服做成白色的該當如何?」孟稻兒隻玩笑一般地隨口說說,卻將忍冬和小糯同時嚇壞了。


    「使不得、使不得!」二女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白色太素,夫人不會答應的!」


    「待我畫出來,請姚二娘為我做一身試試,基調為白,紋飾用紅,紅白相間,裏衣再穿撞色,又怎麽會素呢?橫豎還有母親為我做的那一套,就算不合適,也不打緊。」


    忍冬和小糯見孟稻兒的心意已決,且有備無患,便沒再勸。


    家裏人忽略了她的生辰,孟稻兒反而覺得輕鬆。


    而祝知州,自從二人的婚期定下之後,孟夫人隻說婚前不宜多見,孟稻兒料想別提今日相見,他記不記得自己的生辰還是兩說。


    出嫁事宜自有家人操持,無需操心,孟稻兒用過早膳後便命忍冬準備筆墨,開始畫自己心儀的婚服,這算是她在婚禮中能自己做主的為數不多的事情之一。


    孜孜不倦、幾易其稿地畫了許久,那圖紙漸漸有了些眉目。


    及至午時,忽有兩個小丫鬟抬來一個竹筐,隻說那是祝知州遣人送來的。


    她命她們打開,見是一筐桂圓,且還附著一封信。


    忍冬一邊將信封取出遞給孟稻兒,一邊驚訝道:「這時節,哪裏來的桂圓?」


    孟稻兒拆開信封,隻見裏麵的紙箋是古舊的牛皮色,底上繪著白梅,她知道,這是羽州產的手工紙,很稀罕,尋常人難以買不到。


    難得他有心,不光記得自己的生辰,專程寫信來賀,還將五月下旬自己沒頭沒腦地說的話當了真。


    「想必是瓊州來的,我曾聽聞爹爹說過,瓊州的果子總是熟得更早。」孟稻兒從信箋上抬起頭,默默地把祝知州寫來的道賀信又裝回去。


    「姑娘,瓊州在哪裏?」小糯問了一句。


    「連我也不知道,記得爹爹曾說過是在南海,瓊州便在那天之涯海之角。」


    「聽起來十分遠!」


    主僕三人停下手中的事,孟稻兒命忍冬去取來一個竹簍,裝了一些桂圓,生辰之日,她每年都要特地給母親行禮請安。


    兩個月之前,原本以為會是一場大逼婚的二十歲生辰,孟稻兒根本沒有想到會如此淡然而過,而她給自己等待的期限也已徹底用完,從此,鶴哥哥便隻是心中的一道疤,她的身體要向前邁去了。


    自從答應嫁給祝知州以後,每當她思念鶴哥哥時,腦海裏首先浮出的再也不是十年前離她而去青澀的少年,而是如今的知州大人那觀之可親、見之忘俗、皓然如月的容顏。


    起先她還會一愣,覺得身心都理所當然地背叛約定是多麽可恥,但次數多到無法控製時,她便自欺欺人地想著,便將他當作鶴哥哥的替身就好,如此一來她才心安理得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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