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擺擺手,對皇太極說:「嗯, 你先下去吧,我想和她單獨聊聊。」


    皇太極點頭:「是。」說完, 他便退出牢房, 還遣散了周圍看守的侍衛。


    現在牢房裏隻剩下小蠻和舒爾哈齊兩個人,舒爾哈齊就示意小蠻坐下, 他笑著說:「這牢房不比你們將軍府, 坐得都是茅草, 希望你不要嫌棄。」


    幾天前見到的舒爾哈齊豪情壯誌,想不到現在卻狼狽成如今的模樣。他的頭髮幾近全白,而且身體也明顯變差了。剛說完沒幾秒,舒爾哈齊就拚命咳嗽起來。小蠻自然是上前給他拍背, 並且習慣性的給他診脈。


    但是這個舉動卻被舒爾哈齊拒絕,他搖頭說:「不用了, 我都是將死之人,還檢查這些做什麽。我對不住你啊,丫頭, 你把我救回來,而我卻不聽你的勸阻,你會不會怪我?」


    小蠻怎麽會怪他,每個人的誌向不同,如果舒爾哈齊不拚這一次,他肯定是不會罷休的。隻是她覺得遺憾,人的機遇和運氣太重要了。若是那次的結果不是這樣,說不定舒爾哈齊真有翻盤的可能。但歷史,沒有如果。


    舒爾哈齊說:「你坐,別累著自己。」他看著小蠻現在還裹著一層厚厚的披風,還有她的臉色也並不好,所以才這麽對她說。


    見他執意,小蠻便隻好在他身邊坐下。


    舒爾哈齊接著說,「聽皇太極說,你前幾日也受了重傷,被努爾哈赤打了好幾板子,差點沒了命,虧得他下的去手,怎麽可以對你這樣?」


    小蠻說:「是我的問題,大汗處罰我沒錯。」


    舒爾哈齊苦笑著說:「阿琪格,我知道,是我連累了你,要不是我在老大老三的慫恿下,腦子一熱選在那天造反,你也不至於想著要燒房子逃跑。」他搖著頭,無奈的說,「也怪自己,滿心都是嫉妒,又怎麽會冷靜下來想到要找個合適的時機再出手呢?是我一步一步把自己逼入了絕境,一切都是我的錯。」


    的確,那天舒爾哈齊因為坐視不管觸犯了軍紀,本就是讓自己在輿論上站在了不利的一邊,這時候要是造反,那就是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根本就不會有人支持他,那麽他的失敗也就成了必然。


    「你看那是什麽。」舒爾哈齊指著牢門口出現的一套茶具,還用說嗎?自然是舒爾哈齊的索命酒了。他起身將酒杯端過來,然後拿著酒壺給杯子灌滿。小蠻攔住他,搖著頭讓他不要這麽做。


    舒爾哈齊笑著說:「傻丫頭,我一天不死,外麵的那些人就一天睡不好覺。」


    小蠻還是搖頭,舒爾哈齊是她費了好大勁才救回來的,當時他硬生生的在無麻藥的情況下接受了手術,現在又怎麽可能輕易就放棄掉自己的生命?


    她做為醫生,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病人這麽做。


    舒爾哈齊說:「我已經是徹底沒有再出去的希望了,與其這樣,倒不如換阿敏一線生機。他還這麽年輕,還有一切可能,你說是不是?」


    所以他是想殺父保子。


    用自己的命換阿敏的命。


    舒爾哈齊說:「我與他好歹是同胞兄弟,又一起征戰這麽多年,相信在我死後,他一定不會虧待阿敏。」


    小蠻明白了,他是想用自己的死來激發努爾哈赤心中的愧疚。他死得越慘,努爾哈赤就會把遺憾卻彌補在阿敏身上。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蠻把按住他的手收了回去,她知道自己再怎麽勸都沒用了。


    像他們這種人,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其實戎馬一生,死在戰場上是最好的選擇。可惜現在舒爾哈齊再也不可能去到戰場,他也沒法讓自己死的體麵,他隻能委曲求全去保住自己心中唯一的火種。


    小蠻什麽也做不了,看著舒爾哈齊將酒直接灌進嘴裏,她也隻能默默得在一旁聽他傾訴,希望他能夠在最後的時光裏能過得稍微開心點。


    舒爾哈齊說:「阿琪格,我知道你今後一定能登上後位,我現在祈求你,在阿敏做錯事的時候,能幫我和那時候的大汗說說幾句好話。」


    這……這實在是太高看小蠻了,她哪裏能有這樣的本事,能讓皇帝聽自己的話?再說她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都不一定,估計死得比阿敏還早呢。


    但看著舒爾哈齊現在這樣,小蠻覺得哄哄他又怎麽樣,總得讓人安心走吧?


    於是小蠻便重重的點了點頭。


    從大牢出來之後,小蠻深深的吐了一口氣。


    裏麵實在是太壓抑了,她沒辦法讓自己親眼看到舒爾哈齊去死。


    這時,皇太極帶著濟爾哈朗朝她走過來。小蠻這才發現和阿敏比起來,濟爾哈朗才是那個最慘的人,他壓根就沒在他父親的考慮範圍內,甚至連最後一麵都沒想和他相見。


    濟爾哈朗抱拳對著小蠻行了個禮,他說:「阿琪格姐姐,阿瑪有沒有對你說什麽話?」


    看來他還是希冀著一絲父愛的。


    小蠻蹲下來,對著濟爾哈朗說:「有,怎麽可能沒有。你阿瑪說希望你以後能健康順遂,喜樂平安。」


    濟爾哈朗也不蠢,他苦笑著說:「可他為什麽不願意見我。」


    小蠻摸著他的頭說:「傻孩子,那是怕連累你。他故意與你切割開,大汗就不會遷怒於你。濟爾哈朗,其實,你阿瑪很愛你。」


    都知道這話真實性有多少,但是小蠻這時候說出來,便是一種善意的謊言,肯定會一輩子都溫暖他,不至於讓他幼小的心靈留下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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