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帝聞言許久無話,看似在研究棋局,實則心思不明,待身側蠟燭上的油漬順著通紅的身軀滴落冷卻,才又落一子,出言道。


    「坐。陪朕下一盤。」


    沈晏清沒有推辭,坐到了棋盤的另一側,手執黑子。


    兩人對壘要比一人互攻來得痛快,黑白兩子很快碰麵,廝殺激烈,仿若千軍萬馬對陣之勢,再瞧下棋的兩個人卻眉眼不動,神情自若。


    還是幸帝先開了口:「朕記得今日是你生辰,但你如今未拜官職,我們無法相見於朝堂,別無他法,隻得在上朝前尋個時段喚你前來。」


    幸帝又落一子之際已是上風,他抬眸繼續,「不過聽聞,你前些日得了許多寶貝,今日寵幸之際被朕打斷,當真不怨?」


    沈晏清聞言,停下手上動作,站起身再次行禮:「臣不敢。」


    「你可還會說些其他?」幸帝突然輕笑了一聲,臉上皺紋舒展,眼神示意他坐下,繼續下棋。


    很快,黑子敗勢已現,雖然仍在苟延殘喘,但隻要白子窮追不捨,定能立馬見勝負。


    就在這時,曹友德身邊那個小太監邁著小碎步進來,湊到幸帝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而幸帝的一雙眼睛卻始終沒離開過沈晏清。


    待小太監離開,幸帝不知為何減緩了攻勢,仿若隨口一提似的:「聽說你遣散了太子和睿王的賀禮,隻留下了一人,朕倒是十分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人能得到你的喜愛。」


    沈晏清終於掀起了眼皮,「不過是一鄉野之人,臣是覺得他什麽都不懂,相處起來輕鬆罷了。比不得您宮中三千佳麗,各個見解獨到。」


    幸帝抬眸:「誰給你的膽子敢妄議朕的後宮?」


    第14章 兇案


    「誰給你的膽子敢妄議朕的後宮?」幸帝停下手中動作,和藹的麵容已然消失,語氣雖沒有多嚴厲。


    但眼前人畢竟是一國之君,不可怠慢,沈晏清當即離座半跪在地,「是臣失言了,請陛下責罰。」


    幸帝靜默片刻未至一言,渾濁的老眼掃過沈晏清的束冠,而後轉過頭嘆了口氣,緩緩吐字:「逸舒啊……你這小字,還是朕起的。弱冠之年,也是由朕親自加冠。換作旁人怕不是要感恩戴德一輩子。」


    「唯獨你,永遠對朕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雖然知道你的性子便是如此,但一直麻木不仁,又如何與他人好相與。還是改一改罷。」幸帝抬手,示意沈晏清回到座位,而後拈起了一枚棋子。


    「那些伶人,你若是不喜,遣散也好,太子和睿王若是找你麻煩,你大可推到朕身上來。至於那個留下的男孩兒,記得以後帶來,讓朕見見就是了。」


    沈晏清垂首,看不清當下的表情,隻見他躬身,道:「謝過陛下。」


    「不必,繼續下棋吧。」


    「是。」


    二人重新進入戰局,黑白兩方你來我往之際,天外已然破曉,幸帝終於捨得結束了這場無謂的遊戲。


    沈晏清不忘最後的恭維:「陛下棋藝精湛,臣佩服。」


    幸帝也配合著點點頭,起身背手,略微側身,言語間忽然給人一種蒼老的感覺。


    「跟我來吧。」


    「是。」


    沈晏清眸光微動,不緊不慢地在幸帝斜後側跟隨著。


    兩人出門口時,門外守夜的小太監還在打瞌睡,猛然驚醒間便要上前伺候,卻被容幸一個手勢攔下,獨留沈晏清與他一同離開了憶語閣。


    一路無事發生,途經禦花園,幸帝停下了腳步,似乎是想到了什麽。


    沈晏清腳下微頓,隻得上前側耳。


    幸帝負手而立,語氣並不如何強勢,倒像是有商量的意味在其中:「你清剿餘孽有功雖已是位列侯爵,但名聲並不如何喜人,我有意提拔但終究是眾口難調。」


    「宮中最近偶有閑職,餘下大理寺和光祿寺,你可有什麽想法?」


    『丹頂紅,亦或是斷腸草。你來選擇吧。』


    腦海中記憶募然閃過,關外,宮內,身影重合,用最為平和的語氣,說出最是狠毒的話。


    沈晏清垂眼,睫毛纖長,淺淡的眼眸中似有湛色一閃而逝,他抱拳身子前傾:「臣並不想在大理寺任職。」


    幸帝側過頭:「哦?這是為何?」


    沈晏清淡淡道:「因為臣,不喜歡紫色的官服。」


    幸帝這回樂了,「你若是不願,不穿就是了,誰還敢說什麽?」


    「臣先行謝過陛下。」沈晏清抬眸,眼中倒映出容幸的背影,卻泛不起一絲漣漪。


    「不必。」幸帝一抬手,說,「你上任後朕也有事要交待你辦。」


    「……是。」


    待沈晏清應下後,幸帝提步向前,兩人又無聲的走了一段,忽的一股熱氣襲來。


    如今是早春,天氣仍然涼爽,沈晏清狐疑地向遠處望去,隻見一不大的池子正冒著熱氣,類似溫泉卻又並不是溫泉,因為水上還漂浮著不屬於這個季節的蓮花。


    「這地方叫金蓮池。」幸帝帶著沈晏清在池邊亭子處緩下了腳步,他望著遠處滿池碧綠的荷花葉,感嘆道。


    「朕曾經同你講過,你長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沈晏清腳下一頓,波瀾不驚的眼底閃過一絲複雜,卻仍然恭敬道,「確有此事。」


    「她很喜歡荷花。」幸帝微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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