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年來,無間地獄中的萬頃血海總是毫無波瀾。縱使被羈押於此的惡鬼們如何費盡心思,都不能叫它泛起哪怕一絲漣漪。


    故而,哪怕隻有這一丁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異樣,還是瞬間引得將要迷失於漫長時光中的萬鬼齊齊陷入沉寂。


    頃刻間,一雙雙飽含著貪欲與惡意的眼睛均直勾勾地望向血海之下的那道陰影,一閃一閃的血光周圍似有星辰環繞。


    一紅一藍兩道不甚相似的微光照亮了潛藏於陰影中的輪廓——那是鎮守於這片上下顛倒、時間趨於靜止的地獄最深處的一道孤魂。


    沉睡千年的姑娘微微睜開雙眼,深邃無波的目光中倒映著群鬼欣喜若狂、歇斯底裏的模樣;也映出那道混跡於萬鬼之中,自以為運籌帷幄的枯瘦身影。


    他眼底混雜著扭曲的徹骨恨意、極致的厭惡鄙夷,卻因胸有成竹而笑得肆意狂妄:“這一切終於要結束了,你說對嗎?”


    孤魂攜星光而去,地獄中聲勢沸騰。


    --------------------


    作者有話要說:


    沈長明:等打完這一仗,我們就……


    江槿月:答應我,別隨便立g好嗎?


    沈長明:強顏歡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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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風雨一生(結局篇上)


    世人隻知無間地獄可怕, 未及親臨又如何能夠感同身受?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惡鬼們躲在這暗不見天日的血海之下苦苦煎熬。


    它們不知晝夜朝夕,不知今夕何年, 漸漸忘了它們姓甚名誰,也不再記得它們到底因何被打入地獄。


    直到那團自稱為“天道”的怪霧出現, 它時常指著那片血海下的陰影喋喋不休, 它說隻要“她”走了,它就能帶著所有惡鬼衝出無間地獄、踏碎三界。


    惡鬼們不知道“天道”口中的“她”究竟是誰, 可它們真的已經聽了太久太久,心中亦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些許期盼來——


    或許有朝一日,它們真能跟隨天道衝出禁錮,再親手將那坑害了它們生生世世的紅衣閻羅踩在腳下, 重新做回這人世間黑夜中的主宰。


    今日, 它們肖想了多年的機會終於來了。“天道”率先發出一聲疾呼,本就不大好聽的聲音由於過分激動而顫抖:“快!隨本座一同殺出地獄!待本座衝出幽冥界, 這三界眾生都是本座腳下的螻蟻!”


    這番話語引得惡鬼們群情激昂, 一道道身影毫不猶豫地跟上了那片人形怪霧,衝著束縛了它們千年的血海奮勇前行。


    與此同時。


    聚在地府裏的神君們急得欲哭無淚,有的正負手來回踱步, 有的禁不住仰天長歎, 甚至還有在偷偷立遺囑的。


    今日分明是請他們來幫忙的,結果這一個賽一個不爭氣,判官看得火冒三丈,隻能強忍住甩臉色罵人的衝動。


    “判官大人,眼看那魔頭就要衝破封印了, 您快想想辦法啊!”說話的神君滿頭銀絲鶴發,這年歲哪怕在天界也該是個德高望重的老前輩, 他手裏的八卦鏡都快被擦冒煙了,足以見得其緊張難耐。


    有這種老前輩帶頭,六神無主的眾神君紛紛附和,一迭聲地問判官“該怎麽辦”,儼然是把判官當做了救命稻草。


    聽說今日來幽冥界極有可能要對上昔日的帝君,這些神君當然是不樂意來的,可他們能有什麽辦法?拳頭沒人家幽冥尊主硬,當然也不敢嘴硬。


    這千年來,他們舒舒坦坦地在天界過太平日子,任人間諸國如何打成一鍋粥,江山如何改朝換代,惡鬼妖獸如何為禍蒼生,他們都打定了主意不管不顧。


    這若多管閑事,萬一違拗天道,便會步了那位幽冥尊主後塵;若是誤入歧途,可不就步了帝君後塵嗎?有這兩位前車之鑒在,誰也不敢造次,都想一門心思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誰知,他們不去找麻煩,這二位祖宗又親自給他們送麻煩事來了。


    判官那張黑黢黢的臉上神情尤為凝重,高大的背影若遺世獨立,語氣格外悲壯:“本官能有什麽辦法?若避無可避,即便本官隻是一介文官,也必將上陣殺敵、不死不休。”


    此番話不出所料地贏得了一片長籲短歎,眾人又紛紛稱讚判官是“三界之棟梁”,實乃“眾神之楷模”,不得不叫人拜服。


    可惜判官本人素來看不上阿諛奉承那套,聽了隻一拂袖嘲諷道:“本官生前死後都是文人,尚能舍生忘死。你們這些個武將,還不上陣迎敵?一天隻知道在這裏婆婆媽媽,真是煩死個人!”


    眼看著江槿月和他約好的一個時辰這麽快就到了,可如今不僅無間地獄裏暫無動靜,她那邊更是怎麽喊都沒有半點回音,判官心裏其實比誰都急。


    那可不,帝君一旦衝出無間地獄,第一個倒黴的就是幽冥界。屆時,這些個神君一看情勢不對,沒準拍拍屁股就跑了,他一個人對上帝君,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故而,判官本就想得心煩意亂,誰知這群沒點眼力見的神仙們還自顧自地嘮叨起來了——


    “眼下局勢尚不明朗,咱們與帝……魔頭尚且不知彼此實力,實在是誰先動手誰吃虧啊。”


    “要我看,咱們就往這兒一站,都把脊背挺直些!讓魔頭以為咱們是深藏不露,也好斷了他的念想,叫他不戰而敗。”


    “妙哉妙哉!那等到魔頭與惡鬼衝出地獄,咱們誰也不能退後半步!否則豈非暴露實力?”


    看不出來,天界這群神仙別的本事沒有,對自己的實力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而且人人都顯得格外惜命。


    他們說著說著,話題又轉回到了臉色鐵青的判官頭上:“話說回來,判官大人啊,你們地府其餘的幾位判官去哪兒了?怎麽連鬼差都隻來了這麽幾個?”


    這位神君話音剛落,就明顯感覺到周遭變得陰冷了許多,頓時噤了聲。判官的臉色一沉,語氣寡淡:“前兩日,大部分鬼差都被那個臭小子給調走了。哼!把地府交給他們兩個,早晚得亂套。”


    眾神君一聽就明白了他口中的“臭小子”是誰,也聽出了他言語中的不滿與怨氣,明眼人沒再往下問。


    唯有一個仿佛沒長腦子的小神官撓了撓頭,一臉茫然地問道:“那其他判官都去哪兒了?”


    “……哼!”回答他的是一聲更為陰沉的冷哼,判官雙眼微眯,冷冷道,“諸位是忘了千年前那場大戰了?既是三界共同禦敵,我幽冥界豈有偏安一隅之理?”


    “啊!難道他們都已經……”眾神君不免聽得垂首哀歎,滿眼都是悲憫與同情。


    資曆老些的神君們不免暗暗回想過去,他們猶記得當年難得有機會與幽冥界的人碰上一麵,那幾位判官個個都是橫著走的,看著實力強勁、不苟言笑。


    想不到,他們竟也全數折損在了那場浩劫中。


    “是啊,尊主把帝君打入地獄時鬧出來的動靜太大,幽冥界地動山搖時他們不慎受了點輕傷。”判官麵無表情瞥地了神君們一眼,徑自說道,“已經借此由頭閉關休養千年了。”


    眾神君:“……”


    什麽“輕傷”需要閉關千年?他們真的是在休養,而不是在趁機偷懶睡大覺嗎?


    正當他們不知如何接話之際,天空中晦暗的血月忽地變得輝煌絢爛,緘默無聲地將整片天空染得流光溢彩。


    一眾神君們登時被一股濃鬱到極致的、哀怨不祥的氣息團團包裹住,宛如墜入密不透風的深淵,險些當場窒息而亡。


    幸而,這般異象隻維係了不過轉瞬光景,很快整個地府又恢複如常,仿佛方才那怪象不過是他們的幻覺。


    可惜,還沒等他們鬆一口氣,再說上幾句調節氛圍的話,所有人都聽到腳下傳來一陣怪聲:“咕嚕嚕……”


    這聲音如同鍋中水沸,又猶如流水入耳,慢慢變得越來越清晰,也離他們越來越近。仿佛有什麽東西正逆流而上,即將衝破桎梏,自他們腳下破土而出。


    深知腳下便是血海的判官神色一凝,趕忙淩空而起,對不知所措的眾神君們高聲呼喊:“有東西來了!快閃開啊!都還愣著幹什麽?”


    聽他這麽說,神君們立馬手忙腳亂地掐訣念咒,爭先恐後地飛至半空中,遠遠望向怪聲的源頭,臉色是一個比一個難看。


    直至地底傳來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在眾神或驚恐或狐疑的目光注視下,方才他們立過的土地上突然生出一條裂隙,如沉睡的惡鬼微睜眼眸。


    陣陣黑霧自裂隙中漫溢而出,他們還能聽到些不甚分明的鬼哭狼嚎聲。這聲響紛亂刺耳,哭聲被無數負麵情緒所充斥,甚至能影響到他們的心神。


    伴隨著陣陣不絕入耳的怪聲,一團紫黑色的人形濃霧率先自裂隙中一躍而出。


    它旁若無人地舒展雙臂,喑啞笑聲中滿是嘲諷意味,看著托著法器、隻敢躲得老遠觀望的眾神,不屑地笑了:“螻蟻們,想不到時隔千年了,你們還是這般無用啊。”


    濃霧自顧自地對他們大加貶斥時,又有許多長得奇形怪狀的惡鬼一個接一個鑽出裂縫。


    有的失了十指,雙手血肉模糊;有的滿身插滿利刃,卻兀自哈哈大笑;有的渾身焦黑,像受了千年火刑。


    無論是何等樣貌,惡鬼們均目光貪婪而肆意地四下張望著,準備好好享受來之不易的自由——比如先殺幾個高高在上的神明玩玩。


    造孽啊,魔頭還真帶著惡鬼衝出無間地獄了!那可是從前的帝君!誰能打得過?眾神君個個如臨大敵,連忙攥緊了手裏五花八門的法器。


    什麽刀劍弓.弩盾槍還算好的,還有玉如意、琉璃瓶、七弦琴,甚至連金嗩呐和大鐵鑼都拿來湊數了。


    這些個千奇百怪的東西,此刻都無一例外地發著閃閃金光。判官險些被晃瞎眼的同時也是眼皮直跳,隻覺得這群神仙和他們的法器一樣不靠譜,一看便知這夥人是沒一個能打的。


    他們口中的魔頭大抵也是這麽認為的,甚至懶得多給他們一個眼神,隻冷笑道:“北天星君真是煞費苦心,臨了還要擺本座一道。可縱使他的法力能讓我在血海裏多繞上一刻鍾,又有何用?”


    這聲音沙啞詭異,已經與眾神模糊記憶中的帝君截然不同,聽著陰惻惻的,叫人莫名毛骨悚然。


    有道是“槍打出頭鳥”,故而誰也不想第一個應聲,索性齊齊地保持沉默,隻硬著頭皮假裝留有後手,硬是對魔頭和惡鬼們擺出虎視眈眈的架勢來。


    可惜他們的演技實在拙劣,實在瞞不過老奸巨猾的帝君。見他們這般不中用的樣子,帝君又冷嘲熱諷道:“這千年來,本座不在天界,諸位是都得了什麽眼疾嗎?”


    見狀,判官正打算再試著用千裏傳音催催自家尊主,就被一個神君偷偷拍了拍肩膀。對方壓低了聲音問他:“判官大人,您看看魔頭這副德行,明顯是底氣十足啊!咱們怎麽攔得住他?”


    “你問我?我問誰去?”判官忍無可忍地翻了個白眼,終是忍不住譏諷道,“這樣吧,你去跟他磨磨嘴皮子,看看能不能感化他吧。”


    一聽到如此不走心的答案,這位神君怔愣了許久,結結巴巴了半天,也隻能捶胸頓足地“哎唷”一聲,再不吭聲了。


    事已至此,神君們都暗暗寄希望於那位遲遲不露麵的尊主。畢竟都說好了隻要他們頂一刻鍾,她若是食了言,豈非把他們往火坑裏推?


    帝君哪裏不知道他們的心思?他邊抬手示意惡鬼跟上,邊溫聲細語地威脅道:“爾等還不速速退下?看在昔日的交情上,本座不願責怪你們,也不會對你們兵戎相向,你們自行離去即可。”


    “喲,你還真能裝好人啊,這種話隻能騙騙你身後的惡鬼。”判官冷冷地嗬了一聲,沉著地負手而立,“本官倒不知,當年究竟是誰重開魔域之門、妄圖毀滅三界?今日你倒是念著交情了,從前還不是為了塊星盤害人性命?”


    “大人,你真以為我是在跟你們商量嗎?”陰冷的哈哈大笑聲自濃霧中傳出,它毫不費力地凝出一道雷電翻湧的幽芒,恨聲道,“就憑你們這群螻蟻,也配攔住本座?”


    它這話說得狂妄,似是不知,它眼中的螻蟻們亦是凡人眼中高不可攀的神明。神君們自覺臉上掛不住,多少都有些不服氣,更是無人願意站在它那邊。


    “大人,你想拖延時間?那就從你開始吧!”帝君語氣森冷、殺機畢露。


    它掌心那道裹挾煞氣雷鳴的幽芒再按捺不住,猛然朝著站在最前沿的判官洶湧而去,席卷過布滿裂痕的焦黑土地,揚起陣陣塵煙。


    “真不把文官放眼裏了?”判官“嘖”了一聲,看似不慌不忙地凝神覆手結陣,調轉周身法力抵禦這極有可能致命的一擊。


    千鈞一發之際,其餘“螻蟻”也沒閑著,二話不說便屏息凝氣,憑借著手中形形色色的法器畫出一個個陣法。


    他們自知很難與帝君戰成平手,隻盼著能略微阻擋一二,起碼別毫無尊嚴地被人當做螻蟻踩死碾碎。


    散發著森然魔氣的幽芒隱約發出巨龍悲鳴,不過瞬息便已劃破長空,直衝判官的麵門而去。


    這道幽芒看似寡不敵眾,卻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那些金光閃閃的法陣衝得七零八落,近乎絲毫不受阻礙地擊潰眾神引以為傲的術法。


    直至它衝破最後一道法陣,飛至眾神君眼前,當著他們的麵化出實體。那是一條通體泛著幽幽紫光的巨龍,衝著麵如土色的神君們略微張了張口,露出它尖銳的獠牙和碧綠的長舌。


    瞧它這架勢,這條怪龍是打算一口將所有神明吞入腹中。雙方實力太過懸殊,看來帝君哪怕身處無間地獄,修為也沒有倒退多少。


    雙方不過剛剛交手,神君們便被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早已是潰不成軍,甚至忘記了要盡力反抗一二。


    怪龍砸吧著嘴,長嘯著朝他們伸出長長的脖頸,他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龍鱗上那些鋒利的荊棘,也能看清它尖銳獠牙上的根根倒刺。


    “真是天亡我也!”有人發出一聲哀歎,視死如歸地閉上雙眼,準備迎接死亡。


    預想中被獠牙撕咬的劇痛並未襲來,相反的,耳畔傳來“錚——”的一聲,這聲音清脆如天籟之音,又如甘霖降世。


    在聽到怪龍仿佛痛極的嘶吼聲後,神君們心有所感,紛紛滿懷期待地翹首,卻被麵前亮如白晝的紅光給晃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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