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子最小的蓮兒縮了縮脖子,小聲道:“噓,這話可不敢瞎說。”


    “我想,也不止我一人這麽說吧。說來說去,皇後娘娘若是坦坦蕩蕩的,又怕什麽呢?”江槿月撇了撇嘴,眾人若有所思,卻不敢多言。


    同樣是見了鬼,小小的宮女尚且能談笑風生,母儀天下、端莊持重的皇後卻被嚇破了膽,真是說不過去。


    “依我看,還是得請個道士來作法才好!”冉語憂心忡忡,壓低聲音道,“司黎也跟我說呢,最近他當差時總能聽到怪聲。”


    “司黎是誰?”江槿月疑惑地歪了歪頭,插嘴問道。


    這話一出,一眾宮女們齊齊地看向她,眼中擔憂更甚。蓮兒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大驚小怪道:“哎喲,槿月真是被鬼嚇糊塗了!司黎侍衛是冉語姐姐的竹馬啊,你忘了?”


    “你這丫頭!少拿我取笑!”冉語有些語無倫次,作勢就要打她。


    蓮兒堪堪躲過,嘴上不依不饒道:“我哪有拿你取笑?我可看到了,你做的平安符,他日日都掛在腰間呢!姐妹們,這就叫情深義重!”


    “再過些年,等你們出宮成婚了,可得請我們吃酒去!”另一個小宮女將懷裏的掃帚一擱,也笑著打趣道。


    冉語又羞又氣,一時間幾人嘻嘻哈哈地打作一團,氣氛也輕鬆了許多。江槿月被她們幾人逗笑了,才笑著搖了搖頭,又想起冉語並未活到出宮那一日,也不知司黎會有多難過。


    她本該與心愛之人攜手一生的,隻可惜,才至豆蔻年華,就這樣葬送在了吃人的宮裏。


    想到這裏,江槿月就再也笑不出來了,又不想太煞風景,隻好無聲地歎了口氣。


    在這裏待得越久,身邊的人就愈發真實,她已經無法隻將她們當做鬼魂了。


    明明她們也曾那麽鮮活地存在過……


    沈長明一到前院,就發現小小的亂紅亭被她們圍了個水泄不通。這一個個的本來笑得正歡,一聽到他的聲音,就再沒人敢吭聲了。


    顯然是躲懶偷閑被主子發現了,個個都心虛得很。


    他本就沒打算罰她們,隻上前對江槿月道了句:“我要出去一趟,你記得服藥。”


    他隻撂下這麽一句話,轉身就要走。看他一臉鄭重,江槿月一時有些心慌,連忙問道:“你要去哪兒?”


    聞言,沈長明回頭衝她笑了笑,答道:“我去找國師。別擔心,我去去就回。”


    說罷,他便再不回頭了,盡量邁大了步子越走越遠,隻剩下一眾神情詭異的小宮女們。


    直到他走沒影了,冉語還是不放心,又伸長脖子看了看才奇怪道:“你們覺不覺得二皇子殿下最近有些古怪?”


    “隻是有些古怪?簡直怪到家了!從前殿下讀書的時候,是根本不讓人進書房半步的!”說著說著,蓮兒就看向了江槿月,嘖嘖稱奇。


    江槿月心道這也很正常,在幻境中分頭行事豈不是自尋死路嗎?他隻不過是圖個心安罷了。


    “我沒看錯吧?殿下他方才是不是笑了?真是怪事,我還當他就會那一個表情呢。”璿璣插話道,滿臉震驚。


    “你們別這麽說,雖說殿下性子是冷淡了些,他也不苛待咱們啊。”冉語微微笑了笑,這還是幾人之中唯一一個替他說話的。


    看來他給別人的印象還真是挺差的,怪不得老有人說他性子古怪。江槿月不由泛起了嘀咕,心說沈長明其實挺愛笑的,隻是大部分時候都皮笑肉不笑罷了。


    蓮兒拍了拍她的肩膀,滿臉期待地問道:“槿月啊,你快說說殿下這是怎麽了?怎就突然轉了性了?”


    看著滿眼放光的眾人,江槿月略一思索,猶豫著答道:“呃,我想大約是他想報恩吧。”


    自沈長明走後,她始終惴惴難安。雖不知這種擔憂從何而起,思來想去,她還是把藥碗一擱,急急忙忙地起身道了句:“我出去一趟,你們先聊。”


    隻可惜,不過耽擱了這麽會兒工夫,她已經看不到沈長明的影子了。


    腿是挺短的,走得還挺快。


    望著來來往往的陌生人,江槿月一時沒了主意,宮裏那麽大,她又不知他會去哪裏找國師,隻能毫無頭緒地走著。


    許多宮人迎麵而來,又與她擦肩而過,每走一步,她心中的不安就更濃了幾分。


    “當年宮中大亂時,國師在哪裏?此人真的可靠嗎?倘若國師也有異心,他一個人去,豈不是羊入虎口嗎?”她一麵小聲嘀咕著,一麵在人群中穿行,直至瞧見橋邊站著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道袍,滿頭白發,瞧著仙風道骨的,隻可惜臉上掛著令人作嘔的偽善笑容。


    “戚正?”江槿月打量了他一番,心道還真是沒冤枉他,當年的巫蠱之禍果然也有他一份功勞。合著他是一件人事都不幹?就這還自稱世外高人,真是笑死人。


    此刻不宜多生事端,江槿月扭過頭,正打算繞路而行,戚正卻似乎察覺到了她,猛地抬頭看了過來,那雙細長的眼眸裏難得有了幾分訝異。


    不過片刻,他就已經走到她身後,奇怪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聽他這麽問,江槿月不由一怔,幻境中的戚正竟認得十五年後的自己?還是說,他隻是將她錯認成了旁人?


    不論如何,她都不願與其多廢話,索性把他的話當做耳旁風,轉身就要走,又聽得他嗤笑一聲,溫聲道:“尊主,別急著走啊。”


    尊主?這個稱呼,她仿佛在哪裏聽見過。見戚正沒完沒了的,江槿月停下腳步,回頭答道:“這位道長,你認錯人了。”


    “是這樣嗎?”戚正淡然一笑,隻將話鋒一轉道,“尊主,你還記得星君是怎麽死的嗎?”


    他說得很慢,目光中滿是懷疑與探究。江槿月皺起眉頭,佯裝聽不懂,甚至好心勸道:“還請道長管好自己的嘴,大白天的說什麽死啊活的,也不嫌晦氣?”


    說是這麽說,可想起那個重傷垂死的身影,她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他是那位星君大人嗎?神明也會受這樣重的傷,也會死嗎?


    戚正微微一笑,語氣淡淡:“你注定要生生世世看著他死在你麵前。這是無法擺脫的詛咒,是你要付出的代價,也是你的命。”


    詛咒?代價?無論是現實中還是幻境裏,戚正還真永遠是一副討人嫌的樣子,嘴巴裏沒有一句好話。


    江槿月張了張口,還未及說上什麽,就聽到一個孩子沉聲道:“這麽喜歡算命?那你有沒有算過,今天你會不會挨板子?”


    聽到這個聲音,兩個人同時轉過臉望去,沈長明負手而立,衝戚正笑了笑,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還挺天真可愛的。


    如果他沒有張口就說要打人家板子的話,可能看起來會更真誠些吧。


    戚正啞然失笑,不緊不慢地笑道:“二皇子殿下年紀是小,脾氣還挺大的,我隻是……”


    俗話說的好,伸手不打笑臉人。


    一貫不落俗套的沈長明根本懶得聽他鬼扯,隻把手一抬,高聲道:“來人!”


    他話音剛落,江槿月便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遠遠地還能看到幾個宮人正快步朝他們趕來。見狀,戚正也不跟他笑了,隻衝著二人略一頷首便轉身走了。


    到底是在宮裏,任他戚道長是什麽高人,還是得守宮裏的規矩。江槿月疲憊地低下了頭,心道這位戚道長還真是執著,走到哪裏都要給她添堵。


    “讓你在宮裏等我,你偏不聽。碰上這麽個瘋子,你就開心了?”沈長明來得晚,並不知道他們究竟說了什麽,這會兒還有興致跟她開玩笑。


    隻可惜,一貫話多的江槿月始終興致缺缺,一聲不吭地立在原地。見她沒什麽反應,沈長明隻好從懷裏摸出個腰牌遞給她,神色認真地說道:“這是我向國師討來的,你這就拿著腰牌出宮吧。”


    聽他這麽說,江槿月終於回了回神,問道:“出宮?你要我出宮做什麽?”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們可以阻止巫蠱之亂,可之後的事誰也預料不到。你且放心,其餘人交給我,你出去避一避。”沈長明答道,一邊說著一邊將腰牌往她手裏塞。


    他目光懇切,確是一心為她著想。望著那塊小小的玉腰牌,江槿月卻覺得好笑,陰沉著臉反問道:“我的去留與你何幹?”


    在他麵前,她幾乎從未這樣咄咄逼人。沈長明全然沒想到她會這麽說,一時有些情急,說話也不自覺地快了許多:“現在是逞能的時候嗎?一旦宮中生出什麽變故,我現在護不住你的命。”


    “如今勝負未分、諸事未定,我才不走。再說了,難道我要永遠讓別人替我衝鋒陷陣,甚至替我去死嗎?”江槿月答得很堅定,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絲毫不給他反駁的餘地。


    她雖然不懂戚正為何非要與自己過不去,但他既然要不死不休,還要牽扯上旁人的性命,那她也隻好奉陪到底了。


    沈長明終於明白過來了,語氣也冷了下來:“那個道士到底是什麽人?他跟你說了什麽?”


    “這不重要,他休想稱心如意。還有你!你也別想趕我走!”江槿月說罷卻仍覺得不解氣,硬是把他手裏的腰牌搶了過來,一抬手就扔進了池塘裏,在他錯愕的目光中,冷哼一聲轉身回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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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國師:你們吵架歸吵架,扔我的腰牌幹什麽??


    ps:這個幻境就是拿來給傲嬌星君和沙雕閻王刷好感度的,明日男主高帥ww,再撒兩天糖就要結束幻境回到現實中啦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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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第四日


    八月十三, 清晨時分。


    瑤芳宮正門外,江槿月睡眼惺忪,站在人群中強打精神望著趾高氣昂的老太監。趁人不備, 她偷偷低頭打了個哈欠,心道一大清早就來鬧騰, 是鐵了心不讓人睡覺?


    老太監是太監總管彭洺, 自詡為皇上眼前的紅人,目中無人慣了, 尖著嗓子陰陽怪氣道:“德妃娘娘,奴才奉皇上聖旨前來搜宮,還請娘娘勿怪。”


    他都不必開口,隻往那兒一站, 就能將“狐假虎威”四個字詮釋得淋漓盡致。江槿月抬眼打量著前來搜宮的太監們, 既然瑤清宮裏沒有內奸,那這幾人中定然有個包藏禍心的。


    她左看看右看看, 還是覺得這個拿根雞毛當令箭的彭公公最可疑。


    他是皇上身邊的人, 又是奉旨行事,德妃沒多想,隻點點頭默許了。彭洺心中竊喜, 臉上保持著淺淺笑容, 微微傾身道了句“多謝德妃娘娘”,作勢就要帶人往裏進。


    誰知,他還沒走上兩步,就被一直默不作聲的沈長明攔住了去路。


    見他一臉疑惑,沈長明仰麵望著他, 笑吟吟道:“慢著。搜宮可以,但閑雜人等若要入我瑤芳宮, 須得先搜身。”


    “什麽?”彭公公的臉色變了變,頓了頓道,“二皇子殿下,宮裏何時有了這樣的規矩?奴才從未聽說過。”


    “哦,彭公公有所不知,這正是我今日新定下的規矩。現下說與你聽,也不算太晚。”沈長明平心靜氣地講起了歪理,說罷笑了笑,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樣子。


    “這……德妃娘娘?您就任由殿下胡來嗎?要是皇上知曉此事,沒準是要責怪殿下的。”彭公公擦了擦額頭的汗,寄希望於一貫溫和好說話的德妃。


    可哪怕沈長明這麽不講道理,德妃也隻是笑道:“彭公公也知道,長明素來是個倔脾氣。他脾氣上來了,本宮也勸不住啊。”


    她這麽一說,沈長明就更心安理得了,氣定神閑地往那兒一站,笑眯眯地望著彭公公。後者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怔了半晌才質問道:“如此,德妃娘娘是存心為難,不讓我等搜宮了?”


    江槿月上前一步,對德妃一福身,又對彭洺笑道:“這位公公倒打一耙的本事不賴。您如此心虛,可是身上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比如……桐木人?”


    一聽這話,彭公公的臉色就更差了,對著她一通亂指,急道:“你這妮子怎麽說話的?主子說話輪得到你插嘴嗎?怎地一點都不守規矩,實在該打!”


    “彭公公是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嗎?她是我的人,輪得到你一個奴才來教訓她?”沈長明冷著臉說罷,見彭洺不吭聲了,又冷笑道,“你還要搜宮嗎?不搜宮就快滾,別在這裏礙眼。”


    在這之前,“紅人”彭公公從未想過奉旨搜宮竟能那麽難。一個黃口小兒叫他滾,對他不敬的死丫頭還在旁邊笑,其餘宮女太監也是斜眼看他,一個二個的都沒把他放眼裏。


    今日之事絕不能辦砸了,彭公公強顏歡笑,正打算將皇上搬出來說事,就見江槿月臉色一變,驚叫了一聲指著他的胸口,驚道:“大家快看!桐木人露出來啦!”


    她始終堅信,對付心裏有鬼的人,往往隻需要輕輕推他一把,就能讓他露出馬腳。


    一聽她這麽說,彭公公哪裏還記得要說什麽,腦子裏一片空白,下意識伸手去擋,卻摸了個空。


    可憐彭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騙了,臉色登時煞白,偏生那個招人煩的小宮女還滿臉嘲諷地笑道:“哎呀,真不好意思,是我老眼昏花看錯了。”


    “你!哪裏有什麽桐木人?小丫頭盡知道胡說八道!”彭公公敢怒不敢言,隻得強裝鎮定。


    他還想再多狡辯幾句,沈長明已經沒了耐心,皮笑肉不笑地一抬手,懶洋洋道:“來人,把他拿下。”


    這下可好,十五個太監耀武揚威地來了,又整整齊齊地被扣下了,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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