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見麵就吵,從正月至臘月、自垂髫到總角。


    可惜兩家父輩是至交,他是躲也躲不過。


    十五歲離鄉入京,七年過後又逢卿。


    喧囂人群中,他一眼便看到了她。


    她笑容明媚,仿若不知愁、亦忘了他是誰。


    他麵色無波,隻偷偷回望一眼、暗下決心——既然躲不過,那就不躲了罷。


    後來,陸淵沉年紀輕輕便已官至尚書,旁人向其討教為官之道。


    陸淵沉:唯有做個最大的官,才好叫夫人少拿我和別人相比。


    ————以下預收文案3————


    《儒雅將軍追妻日常》


    陸遙枝貴為一朝公主,被帝後奉為掌上明珠,本該一生喜樂無憂。


    她一心愛慕鮮衣怒馬的狀元郎商祈,殊不知他包藏禍心。


    一腔真心,換來大婚之日硝煙四起。她國破家亡、墜入塵泥;他弑君叛國、春風得意。


    墜落高台時,她滿懷刻骨銘心的仇恨。終有一日,她要用他的血來祭奠亡魂。


    重來一世,她回到十五歲那年夏至,山河無恙、青山依舊,一切尚未有定數。


    文采斐然狀元郎?她輕啟朱唇:“商祈這等心術不正之人竟能高中,實乃國運不濟。”


    為圖苟活於世,從前高高在上的狀元郎長跪宮門求她回心轉意,她卻無動於衷。


    商家滿門抄斬,一貫仁慈嬌柔的三公主親臨法場看他人頭落地,與人談笑自若。


    她原以為此生應當再無波瀾,直到父皇再三敦促,讓她早些選駙馬,她才犯了難。


    她想:文人墨客隻知咬文嚼字,當真無趣,還不如嫁個用兵如神的將軍。


    文武雙全的沈辭昭:“公主有謫仙之姿、傾城之貌,令人見之忘俗。臣想起,古書有雲……”


    不愛文人的陸遙枝:“?”


    ——


    沈辭昭貴為將門之子,旁人說他嗜殺成癮、孤僻陰鷙,無父無母之人,果真難登大雅之堂。


    那年城破,人人都說大局已定。


    他率軍夜行千裏,斬盡亂臣賊子,卻換不回她的命。


    斯人血已冷,執念終成心魔。


    一朝醒來,又是那年夏至。他換上常服飄然入宮,不似武將,更像書生。


    他發誓,哪怕用盡一切手段,都要將她留在身邊。


    可他發現,他們之間像隔著萬水千山,永遠無法觸及分毫。


    後來,他一劍斬下賊人首級,狀如修羅浴血,望向肖想了兩世的姑娘時,眼神卻很溫柔。


    她逆光走來,他笑容清雋地道了句:“原來公主不喜歡讀書人啊,倒是叫我演得好辛苦。”


    第22章 有舍有得


    一聽沈長明也來湊熱鬧了, 江乘清冷哼一聲道:“懷王?他來幹什麽?還嫌不夠亂嗎?你去回了他,就說我不在府上,不見!”


    “這怕是不能了。”


    屋外傳來那人熟悉的溫潤嗓音, 語調輕快,看來他現下心情還算不錯。


    她抬眸望去, 隻見沈長明今日穿著身銀白色織錦長袍, 手中抱著柄長劍,甚至都沒給江乘清反應過來的機會, 就已經一腳踏入了祠堂。


    很好,他果然一如既往地沒把“區區尚書”放在眼裏。


    沈長明一見了她便展顏一笑,快步走到她身邊低聲道了句:“一日不見,你就迫不及待想見我了?”


    “……”若非他是來幫忙的, 江槿月真的很想撕爛他的嘴。然而現在是她有求於人, 她也隻好道了聲“多謝”。


    沈長明轉頭看向江乘清,漫不經心地拱了拱手道:“本王有要事與江大人商議, 還請大人將這些無關人等請出去吧。”


    他這麽一說, 江槿月很快便朝方恒景幽幽地看了一眼,意思很清楚:無關人等,快出去吧。


    江乘清麵色不善, 冷哼道:“懷王殿下知不知道私闖民宅是什麽罪名?您就不怕……”


    沈長明滿不在乎地笑了笑, 隨手將寶劍交到江槿月手中,意有所指道:“陳越老爺托本王給大人帶句話,你還是聽完了再與本王談論何為私闖民宅之罪吧。”


    一聽到陳越的名字,江乘清就變了臉色,擺了擺手示意其餘人出去。方恒景雖然心有不甘, 奈何人微言輕,隻好低頭離去。


    幾人之中, 唯有江槿月鎮定自若,不僅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還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畢竟嘛,陳越一事自己出力良多,留在這裏又有何妨?


    誰知,她才剛一坐下,沈長明就對她微微一笑,道了句:“槿月,你也去外麵等我。”


    “……”


    無關人士江槿月捧著茶盞行至祠堂外,院中熙熙攘攘的還挺熱鬧。下人們不知所措,王芷蘭目光呆滯,江宛芸與方恒景並肩而立。


    在他們身後,竟站滿了王府侍衛,連她的老朋友德元也在其中。


    饒是江槿月早有心理準備,還是被這樣大的陣勢嚇了一跳。沈長明雖說嘴上說得不著邊際,辦事倒是很可靠。


    站在溫暖的日光下,江槿月懶洋洋地眯著雙眼,輕輕打了個哈欠。正當她準備閉目養神時,忽而聽到不遠處傳來玎的一聲,清脆若鈴音。


    江槿月昏昏欲睡,並未將這輕微的聲響放在心上,更未注意到,王芷蘭的身子猛地抖了抖,眼中露出一絲凶光。


    過了許久,祠堂的大門終是開了。不知他們在裏頭說了些什麽,江乘清神色黯然、滿臉愁容。沈長明衝她略一頷首,又冷冰冰地開口道:“把人押上來。”


    心如死灰的婆子很快被帶了上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一見了她,江槿月便無聲地歎了口氣。此人是王芷蘭入府時帶來的奴婢,素來是個膽小的,別說殺人了,隻怕殺雞都難。


    沈長明眼中沒有絲毫憐憫,隻冷冷道:“殺人者,依律當斬首示眾,夷其三族。你不在意自己的賤命,難道就不在意家人的性命嗎?”


    那婆子被他三言兩語唬得一愣一愣的,她從未聽說過夷三族的說法,不由神色駭然、猶豫不決。


    江乘清臉都要氣黑了,若非忌憚院子裏那幾十個一看就不好惹的侍衛,他真想直接和沈長明翻臉。夷三族這種鬼話都能說出口,豈非欺負下人沒讀過律法?


    見婆子一臉慌張,沈長明心中了然,冷笑道:“原是個啞巴啊,那你點頭或搖頭就是。本王問你,江夫人的死,真是你所為嗎?”


    可憐的婆子正打算搖頭,卻見江乘清瞪著她,隻好縮了縮脖子,還沒來得及點頭,又聽得沈長明幽幽道:“別緊張,本王一定親自監斬,先斬了你的父母兄妹,把你留到最後。”


    他語氣淡然,還是那副完全沒把砍頭當回事的模樣。這話落在旁人的耳中就不同了,府上眾人眼中滿含怯懦之色,哆哆嗦嗦地擠在了一起。


    江槿月老早就見識過他嚇唬人的本事,不僅完全不害怕,甚至好心地補充道:“因一己之私,害得全家死無全屍。這要到了地府,隻怕列祖列宗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啦。”


    婆子一聽徹底被嚇得魂魄離體,生怕死後還要被人戳脊梁骨,趕忙磕頭求饒:“王爺饒命!是、是老爺非要奴婢這麽說啊!奴婢也是沒辦法!王爺饒命啊!”


    “哦?這就是江大人所說的‘人證物證俱在’?”沈長明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江乘清,見他始終不敢吱聲,便笑著拍了拍手道,“來人,把這謊話連篇的老東西拖出去亂棍打死。還有誰要作偽證?趕緊吧,一個人挨棍子也不夠本王看的。”


    這話一出,江府上下人人自危,院子裏直接稀裏嘩啦地跪了一大片。別說人證物證了,連個願意和這樁事扯上關係的都沒有,生怕惹得懷王不高興,輕飄飄的一句“亂棍打死”就要了自己的命。


    一貫視自己為天之驕子的江乘清哪兒受過這種氣,此刻正一臉懊惱,心道要不是自己還有把柄在人家手上,非要好好跟這臭小子理論一番不可。


    那婆子急了眼,拚命磕頭求饒,一句“饒命”換了十幾個調唱還不夠。江槿月本就困倦,被她吵得頭疼,終於忍無可忍地勸道:“別嚇唬她了,她到底罪不至死。”


    “唉,槿月果真生性純良。”沈長明對她笑了笑,很快便恢複了冷漠的態度,隻對那婆子道了句,“滾吧。”


    可憐的婆子活了幾十年,從沒有哪日如今日般大起大落。她抬起一雙渾濁的眼睛望向江槿月,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隻把她當做救命恩人,全然不知對方隻是嫌自己太吵才順手幫了一把。


    沈長明環顧四周,似乎才注意到烏泱泱一片跪著的人,搖頭歎道:“你們跪著幹什麽?無事就退下吧。”


    是以,一眾下人們千恩萬謝地退下了,誰也不想多留一刻。江宛芸緊握雙拳,似要再說些什麽,卻被方恒景攔下。


    沈長明隻當看不到他們,示意江槿月跟上自己,又笑著對江乘清道了聲:“江大人,請吧。”


    三人回到祠堂內,沈長明悠閑地靠坐在木椅上,還好心地示意江乘清也坐下歇歇,沉默半晌卻轉變了話題:“前些日子本王在城外遇刺,竟從刺客身上搜出了大人的尚書令。本王真想問問,江大人,你究竟有幾個腦袋夠砍啊?”


    可憐江乘清才帶著一肚子火坐下,就被他話中的深意嚇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忙不迭地低頭道:“王爺明鑒啊!謀害您對下官有什麽好處?”


    說來江乘清也真是冤枉,明明行刺之事與他分毫沒有幹係,結果沈長明這真假摻半的一句話就把這黑鍋扣他頭上了。


    知曉事情經過的江槿月正打算裝傻充愣,又聽沈長明笑道:“那就請大人好好想想,究竟是誰在做這一石二鳥之事吧。大人不如再想想,尚書與丞相不過一步之遙,大人又何須受製於人?”


    江槿月不由暗暗感慨,若是大涼每個不務正業的人都像他這般,那真是未來可期。


    “江夫人出身何家,何老太爺曾是朝中肱股之臣,若是皇上知曉大人為了區區妾室傷了老臣的心,會作何感想?”沈長明言辭懇切,滿臉真誠。


    對江乘清而言,失去一個妾室最多讓他難受幾日,可若失了權勢,隻怕是比殺了他更讓他難受百倍。這麽多年來,他在世人麵前假裝情深義重,不正是為了自己的權勢地位嗎?


    江槿月作為他的女兒,最了解他的脾氣秉性,自然也最清楚應當從哪裏下刀才能傷其筋骨。隻不過這些話由她來說總歸少了些威懾力,由沈長明來說倒是剛好。


    她知道現下江乘清已經有所動搖,便趁熱打鐵道:“再者說,王芷蘭這種心思歹毒的人留在家裏,您真就放心嗎?倒不如早些除去,反倒清淨。”


    沈長明點了點頭表示讚同,隨手將供詞疊好收入懷中,站起身來淡淡道:“今日本王所言,還請大人好生考慮。本王還有要事在身,便不在府上久留了。”


    好生考慮?他這一日所作所為,哪裏給了人家考慮的機會?江乘清自知被人拿住了把柄,這小妾是舍得也得舍,不舍得也得舍了。他思前想後,倒也犯不著為了個妾室與懷王大動幹戈,畢竟丞相這個後台不牢靠了,他總得提前找找出路。


    不過是,良禽擇木而棲罷了。


    想到這裏,江乘清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懷王殿下對我江家的事如此上心,難道就一無所求嗎?下官有什麽可以為您效勞的,還請您直接言明。”


    “一無所求?”沈長明笑了笑,淡淡道,“俗話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大人是聰明人,自然明白我究竟想要什麽。”


    紅塵中人,所求不過功名利祿。江槿月早已對此習以為常,可聽沈長明說起這些,卻總給她一種怪異的感覺。她莫名覺得,沈長明應與旁人不同,本該不會看重身外之物才對。


    聽他這麽說,江乘清一點也不意外。皇室中人,怎會有人無心權勢呢?他很快便下定了決心,一把打開了祠堂的大門,對著不明就裏的眾人朗聲道:“來人!把王芷蘭送去府衙,交由府尹大人發落。


    一場跨越了近二十年的陳年舊案就此終結,卻並非人人都為之慶幸。失魂落魄的王芷蘭被兩個侍衛押往衙門,眼神呆滯。江宛芸滿臉驚慌地與江乘清說著什麽,後者卻始終無動於衷。


    江槿月懷抱著長劍站在人群外,一聲不吭地望著他們,心中並無半點同情。她隻覺得自己的二妹妹實在可笑,事到如今竟還盼著江乘清回心轉意。


    與其指望這等薄情寡義之人出手相助,還不如考慮考慮怎麽去劫獄來得實在,沒準還有一線生機。


    “玎璫——”


    一聲詭異的輕響落入王芷蘭耳中,喚醒了她眼底濃烈的殺意。


    王芷蘭猛地一甩手掙脫束縛,抽出懸在侍衛腰間的長劍,在眾人都還未反應過來的瞬間,快步衝到江槿月身後,將手中的劍高高舉起,對準了麵前瘦削的身影,眼中凶光畢露。


    “月兒?!”


    江槿月隻覺得後背忽地一疼,口中湧上一股血腥味,溫熱的血液浸濕了她的短襖,黑暗與困倦同時向她襲來。


    在完全失去意識前,她恍惚望見一個修長的人影正飛快地跑向自己,衣袂翻飛間,如乘風雪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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