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給傅喆話別的時間不多了——


    傅喆不再半蹲著身而是轉而雙膝跪地,沉聲道:「師父,您留守大本營,兵符交予您……」說著,傅喆將隨身帶著的虎符印交到清宏道長手上,然後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清宏道長垂下頭看了看那枚虎符,頓覺這兵符有千斤重。他欲言又止,內心悲痛難以言表——白髮人送黑髮人那種莫可名狀哀傷淹沒。


    「師父,事急從權,傅喆手上兵力不足,這仗我們拖不了,敵我軍事力量懸殊,所以,徒兒決定今晚突襲牧嶼前鋒部隊!」因為各種不利因素糾結於一處,軍隊調度不及,傅喆根本沒有援兵……


    傅喆想著今夜要是有去無回,此生也走到頭。


    她哽咽嘶啞的聲音再度從地麵傳來:「師父,傅喆若是有命回來,還想侍奉您到老,傅喆若是……有去無回了,也是死得其所!您莫要傷心過度……」說完,傅喆又叩響了一個響頭,一滴小小的水灘印化開在地上。


    清宏道長此生從來沒有試過有當下那麽難熬的時刻,他一生如風,四海為家,坦蕩明朗,手底下的徒兒就如他的孩子,一個個的被他送上戰場,卻不見回來……現在傅喆也得走這條道,都是凡人的血肉之軀,怎叫老道看淡。


    傅喆的口吻就像在交代身後事,聽得清宏道長好生悲涼,眼看著自家孩子蒙難受苦,豈有不痛心的。


    忽地,營帳外傳來第二次集合號角,悠遠的號角聲陣陣迴蕩在軍營,傅喆沉下心,壓下生死話別時的不舍。


    傅喆頓了頓,顫聲道:「若是王爺將來回來繼承大統……您替徒兒轉告他,傅喆遇他,此生無悔……若是王爺……回不來,那麽所有的後路,傅喆都為您留了,現在是大學士掌內政……隻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師父,您要明白傅喆用心良苦!闐晟不能亡……就算沒有了我,您也得繼續守著……」


    最後那句話,傅喆實在是壓不住情緒,啞著聲哭著說出來,闐晟……不能亡!所有將士前赴後繼得輪番上戰場壯烈赴死不也就是為了守著國家嗎?!


    傅喆對清宏道長叩了第三個響頭便迅速擦了一把淚,頭也不回快步跑出營帳,剩下清宏道長一人老淚縱橫地看著她的背影捶胸頓足。


    當夜,暴風雪過後,趁著第一縷晨光未灑上闐晟大地之時,傅喆以不足六百兵力突襲了兩萬牧嶼鐵騎先驅軍駐紮在靈越山彎大本營。


    當時,傅喆帶著趙恆、鍾正領著五百親衛兵,頂著風雪在靈越山山底歇馬,一步步爬上背風的山腰,伏在雪地上,耐著嚴寒,靜候著風雪勢頭減弱時機。


    這一等,就是兩個多時辰過去了,眼看風雪越來越小,時機已到,傅喆一聲令下,帶著親衛兵從山腰開始他們的輪番突擊!


    傅喆這次打的也是閃電戰,速戰速決為要領!


    傅喆令所有親衛兵先是用弓弩,在箭身綁上火油棉,然後在前端墜著一個特製輕體小陶罐,陶罐裏頭裝的全是火油,一旦此箭落在牧嶼軍營帳上,火苗接觸四散的火油會迅速竄起兩丈高大火。


    為了能讓牧嶼大本營地變成連片火海,這種「火箭把」必須又快又準落入營地,以速度和數量取勝。


    火攻之後,基於人本身的救生本能,傅喆判定牧嶼軍肯定會四處逃竄,那時候,火箭把用不上,可以再輪上一場箭雨!最大限度得消滅這部分牧嶼軍有生力量。


    傅喆來時聽了軍事參謀的情報,這處紮營的正是時鳩世子,這兩萬鐵騎專門用於打前鋒。


    傅喆思忖了一番,那些牧嶼軍人是不要的,全殲是最好。但是馬匹,屬於戰略物資,不要白不要!索性,傅喆專門帶了有牧馬經驗的士兵負責在這突襲中「趁火打劫」「順手牽馬」。


    隻見傅喆在白雪皚皚的一片山腰處,不動聲色的注視著山腳下的一頂頂營帳,五百親衛兵隨時待命,待傅喆手中那枚紅旗一揮,他們的火箭雨即刻為牧嶼軍上演一場璀璨的「星火」。


    果不其然,在傅喆一聲令下之後,漫天數都數不清的「火箭」湊成環形從天而降,一旦射中營帳,那火就迅速飈起來,牧嶼軍倉皇逃竄,不曾想,他們逃過了火災卻避不過箭雨,下一瞬迎接他們的就是鋪天蓋地箭雨,這些被人為挑選出來的精英親衛兵命中率之高簡直讓人咋舌。


    牧嶼軍慌忙之中丟盔棄甲,就連時鳩世子的營帳也被大火吞噬,他們往山腳跑去逃命,卻被趙恆領著兩百人等在山腳出口處,從高往下優勢射擊角度,牧嶼軍一一當起人肉箭靶。


    第100章 將軍是貴人多忘事


    兵無常勢, 傅喆在這場雪夜突襲牧嶼先驅軍大本營全身而退,不但生擒了牧嶼的時鳩世子,還無意發現這種以少勝多的作戰策略是可行的。


    待硝煙褪盡, 寒風獵獵的山間,牧嶼先驅軍大本營遍地都是燒焦的屍首殘骸, 傅喆漠然回首看著這一切,隻覺是天道好輪迴, 蒼天饒過誰。


    這是牧嶼軍罪有應得……


    時鳩世子被兩個魁梧的親衛兵五花大綁押跪在地, 瞧他一臉狼狽兇狠相貌, 眼睛死死盯住傅喆,恨不能一口就將傅喆當獵物煎皮拆骨吞下肚。


    那些能僥倖逃散的牧嶼軍估摸也很難走得出靈越山界, 以當下的寒冬時節, 多半是饑寒交迫而死。


    趙恆頓首問傅喆如何處置時鳩時,傅喆沉眉思忖了許久,最後才說:「李戟怎麽死的,他就怎麽死,砍了腦袋掛在沂州城門……示眾, 以震我軍士氣!」話落,趙恆應下後,傅喆剜挑了時鳩一眼,麵似沉水轉身準備策馬回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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