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宏道長看見來人,瞬間掃清剛才說起戰況時的陰霾,一展笑顏,毫不掩飾他看見江治雲時的欣慰之情。


    傅喆心想著怎麽今天人這麽齊活?難道江治雲也是老道的入門弟子?嘖嘖,這老道這棋子是滿天下,正思忖著,傅喆就脫口而出來了句:「大學士是我師兄還是師弟?」


    誰曾想,清宏道長幹脆利落回道:「都不是,是老道的親兒子!」


    「!」聞言,傅喆瞠目結舌,不怕死又極其自然的張口就來:「怎麽看也看不出您老能生出這麽像樣的兒子啊?別是看我讀的書少,蒙我的吧!」


    任其一聽傅喆這純粹到極致且直腸直吐的性子,就忍不住失聲笑了起來。


    清宏道長半耷拉著臉,不由分說轉手就給了傅喆一個爆栗,「老道怎麽就不能生出這麽像樣的兒子呢,想當年我也是名震京城響噹噹的美男子!」


    傅喆瞬間吃痛,齜牙咧嘴抱頭痛呼:「師父!你再這麽打我頭,越打越笨實還怎麽領兵打仗!」


    江治雲遠遠看見他們幾人有說有笑,腳下步子不自覺都加快了,「看來今夜我是來對了,好生熱鬧。」說著便與眾人一一打過招呼。


    聽著江治雲叫自家師父也是一聲「拜見道長」,傅喆又忙不迭多嘴一句:「大學士不該叫爹嗎?」


    聞言,江治雲會心一笑,道:「習慣了,都是一句。」


    清宏道長倒不以為然,皮笑肉不笑湊近傅喆耳旁低聲道:「就你事多!小心再給你個『雷公銼』!」看著伸到眼前那隻「雷公銼」,傅喆識時務的噤聲了。


    待殊藝道長收拾好之後,讓眾人坐到中廳圓桌上議事,沏好一壺茶,任其帶來的其餘十名精兵分兩列排開守在大門。


    清宏道長環視了一周,又從凳子上起身,繞著眾人身後邊走邊道:「今日讓你們相聚於此,也是為了闐晟盡些綿力。老道不想多說場麵上的話,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今日之闐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牧嶼部落虎視眈眈已久,狼子野心一直都在等待機會,闐晟開國以來,不是天災就是人禍,除此就是連年戰亂,貪官汙吏滿朝都是,內憂外患……」


    恰在此時,一隻飛蛾正撲扇著薄翅飛向正在被風吹得搖曳不定的燭火中,細碎的一聲後,飛蛾薄翅斷開散落在桌上。


    在場的人目睹了這一幕,心思越發的沉重,或凝眸不語或沉思靜默……


    清宏道長盯著那飛蛾看了一會,雙目一閉收回目光,繼續沉聲道:「不想做亡國奴,不願做亡國奴,我們就須拚死相搏,從前牧嶼部落不敢如此囂張,但我們過於自信,自大,他們不過是在等自己羽翼豐滿,一舉南下入侵,並不是因為我們闐晟兵馬強壯,國庫充足,從前帝王將相極盡權謀之術去算計,有誰是真正將家國將百姓放在心底,沒有!」


    看似幹脆利落的兩個字「沒有」卻道盡了清宏道長憤懣悲蒼的半生歷程,為此,避世入觀,眼不見為淨,卻放不下心中看見焦土滿城,家破人亡時悲天憫人劇痛的善念。


    第77章 記吃不記打


    清宏道長說到最鬱結的痛處, 眼角都不免發紅,心境久久不能平息,傅喆極少看過師父這般聲色俱厲的模樣, 不曾想,脫去那身白道袍, 老道也曾是意氣風發的闐晟王爺。


    師父在傅喆眼中大多數時候都是和藹樂嗬不拘小節的人……若不是見過人間疾苦,誰又願在這花白年歲披荊上陣, 在清宏道長身上, 傅喆似乎能體會到晉陽王這二十多年一個人走得多不易。


    高處不勝寒, 你心懷大義高瞻遠慮時別人不過笑你杞人憂天,尋常人家大抵隻愁今日米缸還剩幾兩餘糧, 哪有心思琢磨將來之事, 在漫長的戰事頻發年代苟且偷生,越沉默不作為則越麻木不仁。


    闐晟朝廷今日之所以如此烏煙瘴氣離不開官場裏那套「環環相扣」的利益鏈條,這當朝就好比一個人的身體,那些貪官汙吏就是潛藏在血肉裏的「毒瘤」,它們隻顧盡可能多的吸取養分來滋長自己, 這些「毒瘤」吸收「養分」越多,此消彼長,久而久之「身體」就為此超載負荷,最終落得苟延殘喘……的下場。


    那些政治腐敗自私自利之徒唯獨未參透唇寒齒亡之理,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闐晟前線的將士用血肉之軀在生死線上幾番沉淪苦苦支撐, 而那些在遠離戰區依舊歌舞昇平吃喝玩樂的官家子弟,靠著祖上積德庇蔭,為所欲為, 莫不是蒼天有眼無珠,怎能如此不公?!


    玟政皇帝隻能隻眼開隻眼閉,為了平衡各方勢力,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協,敢問是誰寒了拚命保家衛國英烈的心,他們拋頭顱灑熱血所為哪般?


    兵器,馬匹,糧草,藥品要遊走幾個關卡才能送到將士們手裏,每個環節關卡都有要「打點」的官,武將隻管那操練上陣殺敵之事,哪裏曉得這些滑頭招數——都是見不得人的暗箱操作。


    若不能從根源肅清,這場仗連拐點都等不到,他們所有闐晟百姓都會淪為牧嶼人的奴隸。


    清宏道長一席話落,在場眾人皆是麵色凝重,有種無力感好像從頭頂直穿心底,雙手明明還是血脈湧動,為何感到陣陣寒意滲人?


    傅喆盯著那小小的飛蛾折翅,清勁夜風掠過內堂,小小的燭火搖曳未定將滅未滅,傅喆長籲一口氣道:「師父,徒兒有一事……一直琢磨不透。為何牧嶼想來侵吞闐晟?就不能相安無事,河水不犯井水的麽?連年征戰,搞得民不聊生烽煙四起,對他們自己也沒好處啊,打仗能不死人麽?上戰場的又是誰家的兒子誰家的丈夫……家破人亡赤地千裏難道他們不害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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